国道318 |借宿(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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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逐渐暗淡下来,很快就到了夜幕时分,我们打算就到附近的农家投宿,明天去旅途的最后一站---新都桥。拦下过往车辆,车主爽快的答应了我们搭车。

        颠簸了一天,就算再激动的心情,在此刻如梦前夕也该平静下来了,折多山的“折”固然名不虚传,只感觉到空空的车座内,身体一会儿倾斜左边,一会儿又倾斜右边,多次问到师傅什么时候能够到达,他也不回答,用着我们听不懂的藏语和车上其他几位乘客谈着什么,似乎是什么有趣的奇闻轶事,不时从他们口中发出一阵爽朗的笑语。我也跟着笑起来。看着他们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又沉默乖巧的如同一只温顺的哈巴狗。

        车载磁带上切上《神奇的九寨》,空灵悠扬的旋律和容中尔甲特有的藏民唱腔的完美融合,是很适合此情此景的,云雾氤氲,雪山,飞鹰,白塔,经幡……但师傅每次都不完整的放一遍,听了几句开头又换另外一首,之后又切换回来,没完没了的循环往复。我在心中猜想,他或许和我一样,钟情于某种东西久了,对某些东西也就痴迷了吧,不知疲倦。

        只看见日光一点点的消隐下山,夜一片片的覆盖过来,最终黑夜完全战胜白日,白日一切的喧嚣荣光都归于夜的静寂。不时可见山坳一处的星星灯光,听到几声犬吠,除此之外,只剩下汽车轮胎与沥青地面的热情轻吻声,在万籁俱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响亮。

        汽车终于在一山坳停了下来,昏暗的灯光照亮我们的双眼,却格外刺眼。藏獒的吠叫惊吵出主人出来看望,我拉上佳宇向前商讨住宿,留下琴子和阿姊在路旁等待。

        “今天玩得还不错吧?”琴子吃惊的听到从下午到现在阿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嗯嗯,还行,你呢?”

        “嗐,你看我问的……对了,今天下午你和何远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

        一阵无言的沉默向两人袭来,两人分明可以听见对方缓慢的呼吸声。

        “快进来吧,这家店主人答应我们住宿了。”院子里响彻佳宇欢快的呼喊。

        “咱们进去吧。”琴子一边回应着我和佳宇,一边牵拉着阿姊走向小店。

        进入屋内,炉火上的水壶冒着白气,热烘烘的暖气温暖着我们四个快要冻僵的人。环顾四周,整间屋子被打扫地一尘不染,地毯上,沙发坐垫上绣有藏族人民特有的精美图案。各种家具装饰相得益彰。

        房主人是一个接近三十岁的大姐姐,因长期生活在高原上,脸上长出了高原人特有的“高原红”,头戴一顶毛线织的圆帽,朴素的装束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整座小楼房就她一个人,她说她难得遇见像我们这样的几个汉族年轻人,她也仿佛年轻了许多,因为她从我们身上看到了十年前的她。

        后来在与她的交谈中才知道,她原来是来自江苏的一个汉族姑娘,大学时的男朋友成了她现在的丈夫,后来丈夫到川西当兵,所以也没有多想的跟随他一起过来了。本以为几年过后就可以荣归故里,没想到这一晃就是十年光阴。

        当被问到这边的生活状况时,她似有无奈又似满足的回答道,肯定比不上老家江苏好呀,除了正常的穿衣吃饭外,其他方面还是挺不适应的,每次“出山”买东西都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乘车,但无论条件怎样艰苦,她也觉得她是幸福的,因为这里离她丈夫更近一些,她对于生活的希望也就更加浓烈了。就像甘醇的青稞酒,甘甜与火辣交融,饮后却往往齿留醇香。人呢,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有了希望,就什么都无所畏惧了,什么困难挫折都能迎难而上了。

        后来她又讲述到,她们结婚快十年了,但是一直没有要一个孩子,因为他怕她一个人带不过来,自己也不放心她孤儿寡母两人,说等到他过几年了退伍了再说吧。说完又是一阵微笑,那微笑,流露出的是一种满足和幸福,就像高原上盛开的格桑花,娇妍似火。多少年过去了,在我心中,她的微笑至今犹如刚发生一般清晰可见。

        有时候我会想,比起那些喧嚷地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爱情,比起那些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誓言,相比两个相识相知相敬的人并肩倚靠,生活在这雪山之前,看云雾漫漫,蓝天白云更逊一筹吧?还有那些精忠报国的宏图伟志,那些满腔激情的热血青年,相比这高原上默默无闻的边防战士,不是更加幼稚可笑吗?有时候,人们喜欢那些虚幻的东西,因为它可以满足你无知的虚荣心,可以为你家人赢得荣誉,但是往往是这些虚幻的东西葬送的你自己。

        不知不觉中,夜已经很深了,四下一片漆黑,只有繁星点点眨着它怪异的眼睛。要不是那位大姐姐的催促,我们依旧不愿入睡。分定已罢,我一人睡客厅,琴子单独一间房,阿姊和佳宇一间房。催促完她们回房间休息,我也稍稍整理了一下床位就一头栽进睡梦中了。

        半夜中被一种莫名的恐慌惊醒,我仿佛梦见了十年前的自己,在哪里?似乎和折多山垭口相差不多,依稀梦见那里正下着鹅毛大雪,整片天空和大地都被白色笼罩。有些什么人?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和一个满脸血迹的……我死于车祸的妈妈?……不,我妈妈没有死,她怎么会丢下我不管呢,她只是残疾了下肢……一个五六岁的身穿绿色外衣的小女孩儿倒在被鲜血染红的雪地上。白衣女孩儿一语不发,也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呆呆的看着我。那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在黑暗中,我一边感受着室内暖气的温度,一边任凭泪水流淌。顷刻间,我的头脑也仿佛化作一泓清水,滴滴答答地留个不停。

        第二天清晨,在高压锅蒸汽的“呼呼呼”声中,我们四人相继起了床只见餐桌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早点。有热腾腾的酥油茶,有糌粑,还有拳头般大小的麻花和各种叫不出的小吃。睡眼惺忪的佳宇看到如此多的美食,睡意全无,急忙洗漱了开吃,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夸赞大姐姐的好手艺。

        吃过早餐,我们四人辞别了那位好心热情的大姐姐上路,沿着下折多山的盘山公路继续下行就正式就去康巴藏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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