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拖鞋·第四章(上)』谨以此小说献给那群装逼、二逼以及傻逼集于一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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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班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邋邋遢遢,头发随时都像是涂了啫喱膏,其实那是油;个子不太高,挺着个部级领导的大肚腩,说话慢条斯理到听者从皮酥到骨头里,三天使不上劲。教我们数学,而我数学又是最差的,所以我们之间肯定不会太平。

前已言之,我的数学成绩很差,进入高中以来别说及格,连40分都没上过。到最后,数学考试我只做选择题,就这还是碰运气,碰对一个算一个。记得有一次我12道选择题全军覆没,成了班级记录的创造者,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了。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逮着了,我真应该去买六合彩。

刚插进7班没多久,我与班主任就展开了正面交锋。那节课,他在上面讲解完一道习题,走下来巡视学生做笔记的情况。数学我完全听不懂,整个脑子都完全不用数学的方式思考了,理所当然没有听课。我在看小说,具体是什么我忘了。看到他走过来我没有收起来,我和他之间总要彼此摊牌的,早一天摊牌早一天解脱。

“你的书呢?”

我把数学书从书堆里翻出来放在桌面上。

“我们上到多少页了?”

“不知道!”

“那你在干什么?”

“看小说。”

说着把刚才看的那本书退给他看。

“为什么不听讲?”

“听不懂,也不想听懂!”

“你是来上学的,听讲是你基本的义务!”

他加重了语气,显然是想借此来威慑我。

“你教的那些东西对我没有任何用,没必要听!”

“那你到底听还是不听?”

这是威胁的前兆,我让他有些下不了台,他希望我在他发出最后的威胁之前向他妥协。

“不听!”

“不听你就给我滚出去!”

这句话类似咆哮,说着右手伸直,食指指向教室门口,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两个将如何收场。

我没说什么,从抽屉里掏出另一本书走出了教室,来到风雨走廊这边选了一个有太阳的地方坐下看书。

恰巧隔壁班的语文老师从这里路过,见到我,便问我怎么不上课。

“数学老师把我赶出来了!”

“为什么?”

“我不听课。”

“额……”她本准备继续问我为什么不听课的,突然看见我手上捧了一本书,出于语文老师的职业习惯,便问我:“咦!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我举棋不定,犹豫着要不要给她看。不等我给她报上名来,她已经自己来翻看书的封面了。一看书名,花容失色,惊呼: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看这种书,这种淫秽色情的书籍,对你的身心成长不好,难怪老师会把你赶出来。”

因为我出来时走的急,拿书的时候没留意,带了本《金瓶梅词话》出来。这是我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无删节绣像本,图文并茂,让人看着血脉喷张。花了我200块,过海关是还差点被扣留,费了好半天口舌才带过来。

初买回来时,我趁着教室里没人给书外面包了一层白书皮,然后用毛笔题上尼采的书名《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因为政治课本上把尼采归位唯心主义者,大受批判,应该没人会对他感兴趣,至少女生不会。而男生基本上都在看玄幻修仙类的,哲学碰到不会碰。即便是看到了,男儿本(来就)色,最多借他们翻几页而已。当然,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白色书皮下的秘密,终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于是乎,上下两册《金瓶梅词话》开始在我们班所有男生手中传阅,我也因此成了毒害祖国花朵栋梁的帮凶。这本书一直没敢带回家,怕我爸说我不学好,毕业时,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放在宿舍便宜学弟们了。

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买这本书。在我看来,说三级片比A片好看代表着自己有品位,而如果觉得情色片比色情片好看,那就直接可以升级为知识分子了。所以,虽说男儿本(来就)色,但男人与男人的追求是有所不同的。我就觉得,《金瓶梅词话》相对于网络上那些直奔主题,不知疲惫的色情小说好看,相对于苍井空之流AV作品,我更喜欢莫妮卡·贝鲁奇的《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但我也知道,在道德君子的眼中,脱了裤子都是一个样。

虽然争相传阅《金瓶梅词话》,但真正看完的人基本没有。这本书的语言是半文不白的准白话文,他们不太读的通,他们基本上就是把里面春宫图看完就扔回来给我了,要想色得有品位也还是要一点真功夫的。书皮也被他们翻的不知所踪,既然已经真相大白,我也就没再包上了。这天,它就是这么裸奔了出来。

她最后一句话使我有点不服气,反问道:

“那老师您怎么看《红楼梦》第十四回里‘贾宝玉初试云雨’呢?”

“《红楼梦》这么伟大的文学作品,哪里是这种迎合低级趣味的书能比的啊!”

“可是,学术界都认为《金瓶梅词话》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就连毛主席也认为书中对明朝社会市井民风的描写很全面。”其实我才不管毛主席怎么看某本书,只是为了摆脱这个老古板而使出的杀手锏,“而且,《红楼梦》中关于人际关系的描写也是上承《金瓶梅词话》,然后又影响了后来的海派文学作家。”

“谁给你练的这些东西?这完全是误人子弟!”

她说这句话时很愤慨,借以表示她对我的担忧。

“自学。”

“孩子,不能看这些书了,不然你会走上歪路的!”

她露出一脸真诚的关切。她大概已经认定,我虽然是自学,却很难成才。

我只同意她的前半句话。有一次,我署名“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的作者)交了一次白卷,试卷下发时,我的那张分在了夏紫萱手里。她拿着试卷径直向我走来,一把将试卷拍在我的课桌上,带着鄙视加厌恶的目光冲我丢过来一句:

“下流!”

我正待分辩,丁筱婕又接着走过来冲我喷出两个字:

“无耻!”

我起身准备把她俩叫回来把话说清楚,一群男生把我围住,指着我齐声说:

“淫荡!”

我彻底绷不住了,女生这么说我还有理可说,你们几个起什么哄:

“又不止我一个人看了,你们他妈的谁敢说自己没看,既然当了婊子,还给自己立什么贞洁牌坊!”

每一个人听我辩护,我因为看了黄书,成了班上头号大流氓。我的错并不是因为我看了黄书,黄书人人都看。错在看了一本最有名的黄书,在人们的思维里,看最有名的黄书的人,理所当然地是最大的流氓。

而她说看黄书会走上歪路,明显一攻即破,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看过黄书,难不成都是反动分子。

我又反问她:

“那老师您看过《金瓶梅》吗?”

这是个让她两难的问题,如果她没看过,那么她就没资格说什么;如果她看过,那我就会反问她为什么没有上歪路。她很知趣地走开了,大概还要到处广为传播我的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这老师是校董年薪10万聘请过来的语文特级教室,主要就是教我们隔壁两个重点班语文,年登花甲还奋斗在教育一线,其勇可嘉。在我们学校也算是德高望重,每次学校评选优秀教师都有她,每次开大会她都会上台演讲。上台退场全程校董都要亲自护送,以显得自己尊重老人,礼贤下士。

她的演讲有一半的内容是引用,一般来说,除了开头的套话,她的演讲内容可归纳为一个公式:X夫子曾经曰过……Y夫子曾经也曰过……Z夫子曾经还曰过……如果信用对象是个外国人,就把夫子去掉,“曰”改成“说”。受她影响,教出来的学生也这幅德行。每次代表学生讲话时,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豪言壮语一句接着一句。当然,这也无可厚非,至少说明人家书比我读的多。只是有一个问题,他们引用了这么多,知不知道哪句是自己的,哪句是人家的。如果你也像我一样博学多才,恐怕你已经发现,前面这句话并不是我的,而是王朔用来说钱锺书的。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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