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范跑跑”说声抱歉

第一次听到范美忠时,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媒体给他起的一个绰号,“范跑跑”。

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了8.0级毁灭性的大地震,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力最大的地震,也是唐山大地震后伤亡最严重的一次地震。

在这场灾难中,涌现出了无数感人的事迹,师古镇民主中学一年级女教师袁文婷为了拯救学生,青春定格在了20岁。谭千秋老师双臂张开趴在课桌上,身下死死地护着四个学生。三个雕像一般围在的女老师救下了一个叫成思羽的小女孩。救援部队的团政委时天聃站在废墟前热泪盈眶地对战士们说:面对这样的生命,面对这样的高尚,大家明白什么叫舍生忘死了吗!

无疑,这些老师是伟大而崇高的,是值得拥有所有人的尊敬的。但就在全国都沉浸在悲痛与感动中时,一个人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里。地震发生时,正在课堂讲课的范美忠先于学生逃走,并在网上发文称“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女儿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人,哪怕是我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这篇文章掀起了轩然大波,引来了一片骂声。

在我大一的时候,读到了一篇文章,叫《教育者的伤痛》,是被称为“北大怪才”的余杰在2003年写的,里边有这么一段话“就在我哀伤和犹豫的时候,突然在网上读到了北大学长范美忠写的一篇文章:《我为什么要去中学当老师?》。这位优秀的北大学子,毕业后主动到一个中学去教书。同学和家人都不理解,甚至有人猜测说:’他一定是犯了什么错误。’于是,范美忠只好解释说,这是为了便于准备考研。其实,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我就喜欢教书,我喜欢给他们讲文学讲历史,甚至我了解不多的现代派绘画和崔健、罗大佑的音乐,我不希望我们后面的一代代人像我一样被骗,像我一样中学六年什么都没学到,而到了大学一点基础都没有,一切都从头开始,像我一样中学六年一点文学艺术思想修养都没有,无论对中国传统还是西方的优秀的文化积淀都毫无了解。我想,如果我自己一直读下去,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比较有个性的学者而已,但如果从中学开始改变中国的教育,能培养出多少人才呢!我始终觉得一个国家最优秀的人才应该去教书,一个庸师和一个名师培养出来的人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这番真诚的表白让我怦然心动。虽然我也是一个北大人,但我是那么的不喜欢近年来某些北大人的狂妄、冷漠与世故。他们以将来能够成为’海归派’ 和官僚阶层为荣,理所当然地把鞋底踏在红地毯上。他们知道如何冷嘲热讽地批评社会,却不愿意出让自己任何的一点利益。他们把自己当作这个国家的’精英’,傲慢地认为自己就应当踩在别人的肩上。我痛心地感到:这所大学已经越来越远离了"五四"时代,远离了它最宝贵的‘草根‘的本性。当年,前辈们为之奉献青春和热情的工人夜校和乡村建设运动,成了一些谁也不相信的神话。忽然读到范美忠的文章,忽然发现范美忠的选择,我被深深地打动了:他,才是真正的北大人啊!”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深受感动,于是我就百度了一下范美忠,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结果令我震惊,范美忠居然是那个引起了万千唾骂的“范跑跑”。

北大有多难考?我用尽全身力气,做了无数套真题,也只是勉强挤进了211的行列,何况是九十年代的北大。作为道德价值体系里的两个极端点,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为了改变中国的教育而放弃了高薪优越工作去中学教书的范美忠与当年的那个“范跑跑”联系到一起。

汶川地震的时候我只有十岁,小学四年级,看到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是不要脸,第二反应是跑就跑了,居然还冠冕堂皇地说出来,这种人就应在在地震里被砸死。

现在我二十岁,我被自己十岁时的想法震惊到了,在我连看青少年版的水浒传还需要查拼音的年纪,居然就已经开始惯性的,不假思索的在心里“杀人”了,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我突然发现,我,乃至我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借着崇高伟大的名义在杀人。

在地震发生的时候,范美忠没有阻拦任何一个同学逃跑,也没有从哪个同学身上踏过去,试问,在生死之间,他为什么要被剥夺求生的权力呢?

在知乎上有一个问题:如何看待范跑跑?有一名教师是这么说的,“有人赞扬其‘真实的小人,比伪君子强’,难道那些克服内心恐惧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老师们都是‘伪君子?’这些老师不过是明白自己身上负有的那点责任,有人危急时刻履行了,有人慌乱之下忘记了。”但是我想说的是,从来都没有人否定过那些为了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的伟大与高尚,人性的光辉伟岸与人性懦弱的求生欲从来就不是对立的存在,对于那些勇于奉献自己的人,我们应该给予的是尊敬而不是标榜,更不能成为对于另一个人甚至一个群体的道德绑架,在这样巨大的灾难面前,一个健康的社会,是应该对于每一个人,每一种选择,在不妨碍他人的情况下,给予充分的尊重与理解。

其实对于范美忠而言,如果他不将这件事情写出来放在网上,是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的,但是他这样做了,为什么?仅仅就像是广大网友说的那样是在为自己“高调的辩解”吗?我相信,以他的智商做不出也绝对不会做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蠢事。在就义前,谭嗣同是有机会逃跑的,但是他没有跑,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以己之性命,换得国人之觉醒,谭嗣同将自己作为了祭品,以身殉道,范美忠老师如斯。

在2015年的时候,范美忠老师写了一篇《我一直都是一个逃跑的人》的文章,里边有这么一段,“08年之后是一个中国的新闻模式的转型,它开始用制造感动模式来扭转这个问题所暴露的对社会和体制的批评。但是今年天津大爆炸舆论的反应,尤其是网络舆论,我觉得跟我当年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08年的时候,包括本来在网上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对我印象非常好的朋友,也对我进行愤怒的批判。让我当时感到非常难受的不是官方批判我,也不是普通民众批判我,普通民众很多时候不就是愚蠢的嘛,你对他是无所期待的。但是作为思想圈知识分子对我谩骂的时候,我当时确实感觉到非常非常地意外。但是今年天津大爆炸之后,民间的舆论,那种明星祈福、点蜡烛、感动模式、赞美消防员去死亡,认为这种死亡是‘最美逆行’啊,这样的说法遭到猛烈的抨击。时间仅仅过去了七年,人们的思维模式、观念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觉得其中是有我当初的事件的一份功劳,所以我确实蛮高兴的。

人家说08年你遭受了很多不公平,我说确实没什么,如果你想做一个异端的话,你的神经要足够坚强,就是作为一个把思想看做生命的全部的人,他最失望的可能是他的思想不能影响这个世界。但是如果这个事件做到了对人们思想的影响,促使人们去思考,我就觉得是一个巨大的成功。”

这样的一个范美忠,难道是不值得尊敬的吗?

我代表不了任何人,但是我可以代表我自己,范美忠老师,我代表当时那个年幼无知的自己,对于自己谩骂抨击的行为,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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