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说《万历十五年》是在高一的五三题霸上,兴许是自己对明朝向来没有太大的好感吧,《明朝那些事》都毫无兴趣。或许是《明朝那些事》太多太厚了,看见大背头兴趣也早已扫落一空。不知为何,如今却捧起《万历十五年》饶有趣味地读了起来。
《万历十五年》终究是中文译本,或许它的原名“1587 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 ” 直译过来就是,“1587一个无关紧要的年份”。没有战争,没有重大改革的1587真的在明朝的历史中无关紧要吗?黄仁宇先生是这样说的:当年,在我国的朝廷上发生了若干为历史学家所易于忽视的事件。这些事件,表面看起来虽似末端小节,但实质上却是以前发生的大事的症结,也是将在以后掀起波澜的机缘。
这句话很好地体现了黄仁宇的“大历史观”:历史并不是一人一时,或者一朝一世的孤立事件,而是有它内在规律和联系的。而要发现这种联系和规律,就不能拘泥于单独的大小事件,必须将它放在大视野下,才能看得明白。你将它理解为“蝴蝶效应”,也有些道理,没有太大的区别。
很久没有写书评了,这次希望用一种讲述故事的方式来说说我对于《万历十五年》的一孔之见。
其实本文原来的题目是“大国的眼泪”,但思前想后还是改成了“天朝的眼泪”。毕竟,在我看来,一篇文章的题目可以反应作者内心的感受。你想想昂,1587年,放眼全世界,在1588年,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前一年,这世界上的大国还是很多的。倘若大国的眼泪,那也或许是“黄金漏斗”的眼泪。但自奉为“天朝”的,也便只有中国了吧。
那么,何为“天朝”呢?天朝,直接位于天界入口的下方。天界在孔老夫子诞生前都象征着神圣、纯洁,它呢,是古老中国信仰、仪式和传统的根源。天朝,不仅仅是饱受人们诟病的“天朝上国”,这样的洋洋得意。但是,“天朝”原本的意义却在历史的长河的徘徊中逐渐消逝了,而消逝的背后便是这“天朝的眼泪”。
说起这“天朝的眼泪”,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读过茅海建教授的《天朝的崩溃》。崩溃相对于眼泪,那可就是泪流尽的崩溃吧。
如今的我们可以随意的批判历史,但我们终究不是历史中人,总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吧。黄仁宇教授和茅海建教授都关注到了无论是“眼泪”还是“崩溃”背后都是时代的困境,整个中国社会不但不能进一步增长,反而越来越崩坏。而这一切,不是某一件事,或者每一个人的责任,它的本质是:精细的工商业社会和小农社会之间的冲突。为了阐释其中的内容,作者选取了六个来自不同领域的人——万历皇帝朱翊钧、行政首脑张居正和申时行、孤独的将领戚继光、古怪的模范官僚海瑞、自相冲突的哲学家李贽。
写到这里,我希望我有时间将这六个人一次带到你面前,但我并不确定,我是否有能力看清这六人所遇到真正的困境。只是希望对你对明朝末年的理解有些许裨益。
如今我们赋闲在家,兴许会理解为什么家里的狗狗总会缠着我们,希望拴上绳子去出门转转了吧。而对于万历皇帝来讲,真的是,一是罢工一时爽,一直罢工一直爽。28年不上朝的记录,不知道能不能登上吉尼斯纪录。可是,即使他再也没上过朝,也再也没离开过紫禁城一步。紫禁城虽大,也不是每个地方皇帝都可以随意去的,他也不像明武宗那样,有一个豹房,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安逸。与其说,他是位庸君昏君,由于自己的懒惰而不上朝,倒不如说,万历皇帝是在和整个文官集团在斗争。那,这就很奇怪了,贵为天子的皇帝为什么会和自己的臣子作斗争呢?明朝的东厂西厂这样的特务组织难道不是相当可怕的吗?皇帝可以把臣子拿捏在手里,随意生死吗?
这样,我先不和你说当时的情况,我讲一个另一面的现象。你想昂,为什么总会出现一些权势熏天的太监呢?因为皇帝他不能完全信任自己的臣子,他需要防范那些自称“微臣”的人来夺权。而太监是无法夺权登基的,他们没有后代,他们的权力也全部来源于皇帝。相信绝大多数文科生都知道这是君主专制的后果。相反,皇帝不信任大臣,臣子也不能完全信任那个高坐龙椅的人。而在唐末五代,藩镇割据的祸乱让王朝意识到重文轻武才能保全自己的皇位。如今到了明末,文官集团早已成为整个王朝的权力执行人。权倾一时的首辅大臣,张居正,是万历皇帝的老师。即使内阁首辅没有体制上的权力,但依靠和皇帝的关系,依然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相信你一定知道康熙末年,九子夺嫡的情形吧,太子的决定权在康熙手中,臣子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劝谏康熙。可是,万历皇帝就没有幸运了,他内心早已有了心仪的人选,皇三子常洛。只是因为他是郑贵妃的儿子,不是皇后的儿子,满朝文武上书不断,要立长子,要立长子!如果你想问,皇三子是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万历希望立他为太子。书中大致的解释可以理解为,因为爱情。如果万历和其他妃嫔的关系是君臣的关系,那么郑贵妃是他唯一的枕边人,一个可以与他相伴相知相爱的妻子,一位万历死后都愿意共枕眠的女子。但是,但是,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但是.......万历不能将她立为皇后,不能将她的儿子立为储君,甚至在他的陵墓里最终也看不到郑贵妃的身影。这大概就是“不及卢家有莫愁”的帝王之苦吧。
堂堂一国之君,不能决定自己的妻子,不能决定自己的继承人,国事是皇家事,皇家事是国事。家事!?家事?!他曾以自己的书法而骄傲,首辅的一句话,便不曾再练习;他曾愿御马驰骋沙场,文臣几多奏章,绿林营做乌有。
愿做一代明君,政清律明,勤勉爱民;期冀枕边知己,弱水一瓢,执子相伴。本是合情合理,在活着的道德困境下,一切都是那么不合情理。他累了,他倦了,他乏了。
这难道就是朕的天下?早知如此,朕又何必每日早朝,去见朕不想见的人,去听朕听倦了的话!朕的国事他们要管,难道朕的家事他们也要管?
1587年之后,万历再未早朝。
君王之下便是臣子,不知道我还会写多少,但是我想在半个小时写完这五个人,揉在一起或许更加合适吧。
我想,不读明史也知张居正,我第一次去接近张居正是小学每日常听的百家讲坛,虽然内容不大记得,只告诉自己他不是史书上记载的奸臣,而是一个试图改变时代的伟人。抛却他贪污受贿的家产,或许他会成为明史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他会去贪污,又是那个时代的困境。他作为万历皇帝的老师,每日都在劝诫皇帝要勤俭节约,或许在万历皇帝看到张居正的家产之前,他的老师是那样伟岸、那样高大。
道德,道德的约束有时是那样无力,有时又是那样有力。力量强大到培养出了海瑞这样,人人尊重,却又人人厌烦的清官。他清廉勤政,但是又是那样执拗,那样的维持着自己的正义。他因为自己的清廉收获名望,也因此免于杀身之祸。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看似平凡的道理,却又是为官之道,为人之道。海瑞用道德标榜了自己的人身,也想约束其他的官员。尽管在那个时代,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相信用道德可以治理一个国家,但是,在那个时代,法律尚且可以歪曲,何患道德的鞭笞呢?居其位不谋其政,不是海瑞的迨政,是万历对他最后的保护。1587年,海瑞走了,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为人民心中的偶像寻找其他免罪的借口了。
申时行,人们口中的和事佬,可是,他真的想成为一个和事佬吗?他凭借自己的中立,成为张居正之后的内阁首辅,在自己有生之年便成为了太师,位极人臣。张居正改革触及了多少人的利益?满朝文武反对万历立常洵为太子,反对废后,夹在文官集团和皇帝之间的大臣也仅有申时行一人,他目睹了张居正大红大紫,也见证了张居正死后不的安静,是啊,他没有力量去改变整个文官集团,也没有能力改变皇帝的想法。可是这个国家需要皇帝、需要文官集团。明代没有君主立宪那样明确的权力划分,皇帝的权力是什么,臣子的权力又是什么?申时行不知道,他明白,在这个时代他没有改变任何一方的能力,妥协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无奈的选择。无论最后他的辞官归隐是否发自内心,但他终究不需再为琐事操劳,有一善终也便是最好的归宿。
李贽,官至知府也可以称得上有些成就,但在偌大的中国并不曾缺少一个知府。他的存在,倒让我想起了苏轼满肚子的不合时宜。我觉得引用书中的一段文字更为得当:李贽生命中的最后两天,是在和创伤血污的挣扎中度过的。这也许可以看成是他十五年余生的一个缩影。他挣扎、奋斗,却没有得到实际的成果。虽然他的《焚书》和《藏书》一印再印,然而作者意在把这些书作为经筵的讲章、取士的标准,则无疑是一个永恒的幻梦。
讲完了文官,重文轻武重压下的武将又是否昭示时代的困境。
很多人对于戚继光的印象也不过是他带领戚家军活用鸳鸯阵法力克倭寇的故事,虽说这或许是相当大的功劳,比起那个被40个倭寇困住的南京城。可是,你又是否注意过鸳鸯阵法中的鸟铳,那个时代的火器,它仅仅是用来防止偷袭的防具,却不比两根毛竹重要,难道戚继光这样的名将也看不到火器的强大吗?他又何必去交结张居正呢?又何必将戚家军从南方千里迢迢地带到直隶?他在贫病交迫中死去。在少数几个没有遗弃他的朋友之中,有一位就是为他写作墓志铭的汪道昆。当他写到“口鸡三号,将星殒矣”,显然有无限凄怆的感触 。汪道昆自然不会知道,当他润笔作书的时候,西班牙的舰队,已整备出征英国。这事情的意义,即是军备的张弛,,立即影响一国国运的盛衰。世界局势如是,而这阳历1588年1月17号清晨,将星西陨之际,我们古老的帝国业已失去重整军备的最好良机。原谅我写到此处早已不知我到底在心痛什么,黄仁宇的文字在此刻似乎又多了几层无奈,几层失落,简简单单的几句,依然说尽了一切的痛楚。
当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各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无法固定的原则所限制,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则其社会发展的程度,必然受到限制。即便是宗旨善良,也不能补助技术之不及。1587年,是为万历十五年,岁次丁亥,表面上似乎是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我们的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高级将领的富于创造或者习于苟安,文官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统统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有的身败,有的名裂,还有的人则身败而兼名裂。
当我们今天站在2020的起点回望1587,1587的故事似乎难以比肩2020的开幕,但对于天朝而言,1587又仿佛是历史尽头的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