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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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很久的电视在假期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周末我在家的时候,两个孩子总会申请看电视,孩子们已经把父亲的心思揣摩得相当透彻,稍微撒个娇便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当然我也不是一味的宠溺,更多还是源于自己的亲身感受,和她们一样大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美美的看上一次电视,没人让干农活,没人让写作业,只有电视和我。

我们村通电比较早,从记事起家里就有电,但供电系统并不稳定,停电的事常常发生,所以家里的煤油灯盏也就经常配上用场,没有煤油的时候用胡麻油代替,灯焾都是用棉花搓的双股线绳子。母亲总把灯焾剪的很短,既能省油也能省棉花。灯盏燃烧的时候散发着一圈一圈昏黄的光晕,不一会屋里便充斥着煤油燃烧的浓烈气味,但微弱的灯光并不能填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母亲常在夜里缝补衣服,灯盏便是唯一的光源。为了最大限度利用灯光的亮度,母亲总是紧紧贴着灯盏,有时一不小心就烧到鬓间凌乱的头发。有时母亲也会端起灯盏凑到衣服跟前,看看是否有错乱的针脚,一时间身子遮住了本就微弱的灯光,身后的墙上映出了母亲硕大的背影。

那时候停电的因素很多,最主要的还是人为因素。电线都是铝制材料,在小偷眼里和金钱并无差异,经常在夜深人静的后半夜铰去一节,偷走一村人的光明。

乡亲们对类似的事司空见惯,除了几声咒骂再无他法,最棘手的还是想办法恢复线路。新线要花钱,可是花钱也不能确保以后万无一失。所以乡亲们想了一个好办法,把原来的铝线平均分成两股,长度就会增加一倍,自然弥补了小偷拿走的部分。

就这样小偷偷一次,乡亲们分一次,一直延续着对光明的那份希望。直到最后一次分完,单股铝线仅有三根,电线的使用终于达到极致,家里的灯泡越来越暗,并且经常烧坏。乡亲们评估利弊后觉得煤油灯更划算,很多人家就主动停了电。

那些日子里,一个墨水瓶加一个牙膏管就能制作一个小灯盏,我常常映着自己做的小灯盏写作业。昏黄的灯光并没有烘托出浪漫的意境,心里平静如水,唯有空闲时间看到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时才能想起电的好处。

那是一台兼顾收音功能的录音机,是父亲送给大哥的礼物。哥哥姐姐们常因收音机的使用权发生争执,不过后来也找到了平衡点,各自有了喜欢的节目且在时间上不冲突。在她们使用的间歇我也享受到了一点福利,每当听到“滴滴答,滴滴答,小喇叭开始广播了!”便兴奋得手舞足蹈。

那时候大哥应该是引领了当时农村最先进的音乐潮流,家里积攒了很多磁带,经常有人上门借或着交换。有时候也会录音,大哥吹着口哨,姐姐唱着歌,那可能是他们最早的K歌。长期的耳濡目染让我也记住了许多旋律,但对歌词并没有什么理解,大多都是自己听音创造,多年以后,当看到正确的歌词后依旧会忍不住地偷笑。

对于家里的老末而言,录音机的使用权几乎为零,只有哥哥姐姐不在的时候才能轮到我,并且是偷偷使用。有一次我对它的按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什么轻轻按一下就能自动打开?如果使劲压住,按键的时候还会不会打开?我带着这样的疑问进行了尝试,结果录音机永远失去了此项功能。

我迅速逃离案发现场,等到很晚才回去,制造出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接下来的日子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最后二哥顺利地背了锅,尽管他不承认,但一直没有洗脱嫌疑。直到很多年以后,哥三躺在炕上闲聊时又提及此事,我才承认是自己作为,二哥终于得以含冤昭雪。

后来二哥打工回来买了台很酷炫的录音机,是那几年最流行的大音箱,摆上占满了整个桌子。那时家里已经有了电视,我也有了随声听,而那台不在完好的录音机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直到后来上高中的我迷上了物理中的电磁学,才再一次把它摞到记忆的前台。

那时大部分的事情我已能自己做主,但关于录音机心里还是没有足够的底气,觉得至少得询问一下母亲的意见。

“娘!我想把那个录音机拆掉,做个大喇叭,能行不?”我怯怯地张了口,满眼期待。

“我不管,去问一下你大哥看能行不?只要他说可以就可以!”母亲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可惜当时我并没有领会母亲的意思,于是继续追问。

“我不敢问,娘帮我问问呗?”撒娇的口吻中带着一丝调皮。

“行,我就帮你问问!”眼看母亲答应了,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儿。只有和母亲这般对话的时候,依旧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再者长兄如父,大哥的威严在我的思想里根深蒂固,这样的要求一般都不敢开口,只要母亲应承下来便会踏实很多。

“老三想把录音机拆了,你看能成不?”母亲淡淡地朝大哥问了一句后便不再吭声,仿佛早已知道答案。大哥也没有正面回答母亲,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抛下一句话就忙去了。

“呵!没拆的算了,这个还轮不到你拆,先让放着!”

母亲瞥了我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也真够笨的,早该从母亲的话语中猜到结果,那样就不会显的自己不懂事了。父亲送给大哥的东西,他怎么能允许我拆掉,我又怎么能忍心拆掉。母亲仿佛看穿了我心思,丢了一句我至今都无法忘记的话。

“别看你长了个大个子,可还是个娃娃!”那一刻才明白长大与身高无关,自己离真正长大还差得很远,我想所谓长大就是某天把亲人都装在了心里,把老录音机当成至宝。

录音机虽然填补了单一的童年,但那个时候我更喜欢的还是电视。村里十几户人都比较贫穷,没有购买电视的能力,最初看电视都要跑到邻村,但大哥并不感冒,一堆通俗演义就能满足精神需求。没人领着,我自然也就没有能力去看电视。

而我的发小就不同了,经常跟着大人去邻村看电视,总是把那些新奇的故事讲给我听,《雪山飞狐》《白发魔女传》成就了我对武侠最初的梦想,伙伴一起“打仗”的时候都会模仿其中的武功招数,嘴里噼里啪啦得自带音效,完全不会顾及口中乱飞的唾沫,那一刻唯有胡斐、杨云聪附体。伙伴们也热衷那些电视剧主题曲,经常会毫无顾忌地吟唱,以此标榜自己也是看过电视的人,这些都让我羡慕不已。

后来村里有人家买了电视,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电视的真容,兴奋溢于言表,惊奇于它魔幻般的能力,常拉着伙伴们问个不停。每当晚上,小小的房子里总是挤满了人,即便是广告,孩子们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也就在那个年代,我能背下所有的广告词。

大人们则猜测着电视剧后续的剧情,夹杂着惋惜、愤怒、兴奋、满足等诸多的个人感悟。不过一旦电视剧主题曲响起,屋子里瞬间安静,空气里只剩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气味。

虽然我对电视很痴迷,但心中还是筑着一道墙,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逾越。记得有次看电视的时候,他们家的小孩有意无意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神经,至今我还记当时的表情,当时的语气,其实都是孩子,本无需在意,但我就是很在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踏进他们家的大门,强行摁住了对电视的冲动。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缘由,长大后才慢慢开始懂得这些,这可能就是母亲教给我的志气,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不接受别人的眼色,那样可以活得自在很多。

没有电视的日子,时光又回到了以前,母亲讲的古今成了黑夜中唯一的精神寄托,现在想想,那些故事精彩绝伦,比电视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间来到九八年春节前夕,那时候村里每家几乎都拥有了电视,而我家依旧空白。大哥在通俗演义中泡了大半天后陷入了思考,然后一句话没说就出门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出现在家门口,身后背着一台电视机,在夕阳的映衬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母亲呆呆地望着他,在院子中央伫立许久,最后才问了一句。“家里这么难,哪来的钱买电视啊!”

“先赊下,后头慢慢还,能还上!”年少的我并没有读懂大哥的表情,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心境,无法体会一家之主所扛的重担,我想能还上三个字是他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生活的承诺吧,就这样家里拥有了第一台电视机。

那是一台17英寸的金利浦黑白电视机。大哥用铝线做了一个天线,并扛着它在院子周边的山坡上不停实验,我在家盯着满是雪花的屏幕,二哥则站在院子的中央,时时将我看到的情形传递给大哥,直到电视上出现清晰的图样。

那时只能收看到一个频道,白天中央一套,晚上八点以后切换成卫视频道,调台的旋钮也没啥作用,播什么就看什么。我最喜欢的节目是每天五点半播出的动画城,为了放学后能赶上播出时间,以前半个小时都走不完的放学路用不了十分钟,总是一心想着电视,一路狂奔,一头扎进家里。

和现在的家长一样,大哥为阻止我看电视绞尽脑汁,拉闸、拔天线、把频道拨乱,在每一次的交锋中我俩练就了高超的侦查和反侦查意识。一次放学,我和往常一样冲进家里打开电视,正播放着我最喜欢的《封神榜传奇》,突然电视闪了一下,我意识到不对,赶紧关掉饮牛去了。

后来才知道是变压器烧了,那次村里的很多电视都被影响,连带着失去了画面,我家的电视虽然没有失去画面,但在中间多出了一条幕布,图像被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肯定是我及时关掉才使它免于终极伤害,大哥虽然认定我看了电视,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要我不承认,他的疑惑便永远存在。

人的智慧是无限的,有时不得不佩服那些应时代而生的发明创造。那时有一种特殊的贴纸风靡农村,贴上后黑白电视机就变成彩色电视机,既满足了人们对彩色电视机的需求,又节省了彩电高昂的费用。不过当后来看到真正的彩电时,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家里电视的更新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2000年换了一台21英寸的长虹彩电,也用上了“卫星锅”,收看的频道比以前翻了好几番。也就在那个时候VCD、DVD在农村流行起来,这一次我们家终于走在了前头。

每个晚上家里都挤满看电影的人,我总是早早的准备好凳子,等待着乡亲们的到来,并主动承担起放映员的角色,每当出现那些少儿不宜的镜头,都会熟练的快进。那些日子无疑是快乐的,填补了曾经缺失自豪感。

2005年家里又换了一台27英寸的TCL王牌大彩电。又不知啥时候,家家屋里的“大脑袋”都不见了,清一色的成了液晶电视,在时代的变迁中挤在一起看电视的情景终于一去不返。

那些为温饱耕耘的年代,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电视是乡亲们唯一的精神去处,将陈旧的思想从深渊中解救出来,慢慢走进一个极速变化的世界。与其说电视的演变见证时代的变迁,不如说电视带给人的希望激发了对美好生活奋斗的动力,加速了时代变迁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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