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89岁高龄了。她弯腰驼背,手柱拐杖,经常行走于绿树成荫的乡间小路上。外婆踽踽独行多年,这风中残烛的身影,对高桥村人来说尤为深刻。

近两三年来,外婆耳聋眼瞎、脑子也不灵光,大舅二舅为赡养外婆之事多次家庭矛盾升级。更要命的是,外婆于今年7月9号竟然掉进邻家沼气灶的进口把腿给折断了。

这犹如晴天霹雳,把表面平静的大家庭里炸开了锅。二舅赶紧把外婆送进了医院。紧接着大舅、二姨、我妈、我姐、我哥和我都陆续从石首、各乡镇赶到县城医院。

7月10号的公安县城,烈日当空、炙热可燃。我们的心也是火急火燎,忐忑不安。两个舅舅的性格如七月的骄阳,刚烈似火,担心兄弟姐妹为外婆摔伤的事情一触即发,火光冲天。

等我们大汗淋漓地赶上医院,脚还没踏进病房门口,护工就想走人,宁愿不要今天的工资160元,也不愿继续看护外婆。

只见外婆平躺于病榻之上,闭着双眼,双手被束缚于病床护栏两边,没有听见外婆呻吟疼痛之声,腿上的绷带渗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约摸十分钟后,外婆苏醒了,很想翻动身子,无奈双手被束缚着在打点滴。外婆就直接把好腿压于有血迹的腿之上,妈妈帮她把腿拿下来,外婆不耐烦把腿又搁回原位,一次又一次,惹得遮挡布也跟着不停地滑落(医生及护工为便于照料这类病人,是不允许家属给她穿内裤的)

突然不知怎地,外婆猛地一声,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音节,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外婆想说什么。妈妈很仔细地贴近外婆去问,才明白外婆是要喝水了。

刚用带有吸管的水杯喂外婆喝水不到一分钟,外婆又开始发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在妈的努力下,明白外婆要吐痰、尿尿、便便,又要吐痰、便便……这一连串地动作都是外婆躺下不到两分钟陆续反复发出的指令。

我们就不停地扶外婆半卧,不停地拿盆子、往外婆身下塞盆子、洗盆子,不停地递干纸巾、湿纸巾,不停地换一次性床垫,不停地在皮肤折皱处扑爽身粉,不停地扶外婆躺下,如此反复,顽疾在身的妈妈支撑不住了,我赶紧在病房洒一些花露水,缓冲下病房的气味。

外婆点滴打完了,双手的束缚也随之解除(外婆喜欢用手扯掉针头),只见外婆双手一撑,半截身子就坐起来了,嚷嚷着要吃。我们赶紧帮她脖子上隔毛巾,准备喂饭(外婆现在吃饭总是到处乱撒)。饭还没吃完,腿就要马上下地,等我们合力把外婆按在床上刚一松手,她又想翻身下床。我们只好又叫来医护人员把外婆重新束缚于病床之上。

此刻的外婆已不是曾经为外孙做饭烘鞋的外婆了,此刻的外婆也不知谁是她儿子谁是她女儿了,此刻躺在病床之上的外婆已没有任何思想了!

外婆的脸庞乃至整个身躯皮肤平整且稍紧致,没有89岁应有的干瘪及瘦骨嶙峋,在断腿的情况下且还有力道起身、下床,在医院有这么多人看护,回到家中哪有这么多人围着外婆团团转呢?看来外婆的苦日子在后头呢,我的心微微有点疼。

回看外婆这一生,她是我姥婆唯一的女儿。外公是入赘外婆家的,想必外婆年轻时是极受宠爱的。外婆一生育有五儿三女,均居住于广阔无垠的农村。外公离开已三十年了,五舅也于前年与外公会合,三舅四舅不明何为孝道,就只有大舅和二舅是赡养外婆的主力军。

外婆也因喜欢到处乱窜、在卧房抽烟,需家人督促才冲凉等等习惯舅舅舅妈很难包容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次断腿对外婆来说是雪上加霜。估计外婆的人生最后的归期就是在床上皮肤慢慢地溃烂,饥饿而去世吧!

看到眼前的一切,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久病床前无孝子”不是一句空话;终于相信了护工会让老人少吃少喝、甚至掐打老人;终于相信老人饿死于福利院不是谣言。谁会有足够的耐受力一直照顾只知吃喝拉撒的老人呢?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泛起了层层忧伤。

这样折腾一个星期后,远在深圳打工的小姨与姨夫回来了。

经过二舅与小姨商量,他们两家决定出资4万为外婆做手术,就算死在手术台上也绝不找医院麻烦,心想站着总比躺着强,期盼朝好的方面发展。

7月17号,外婆成功进行了手术,以后能否站立还是个未知数。手术完成之后,二舅就匆忙回家照管他的200只鸡和100只鹅了,看护的重担就落在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姨和姨夫身上。

期间我去看望外婆三次,不知是肠胃不好还是别的原因,每次都会碰上外婆吃喝拉撒不间断性地多次反复,邻床有两个年轻的病人因外婆时刻带给他们从眼到心极度的不舒适感而搬到别的病房去了。

外婆给医护人员也带去了很多重复又麻烦的工作,多次抽套管针头,多次为外婆打石膏绑绷带……

看来,外婆在医院也是不受待见了。庆幸的是,后搬进年长的病人对外婆同处一室还是很包容,并且非常心疼小姨辛苦的付出。

天天住医院打点滴也不是长久之事,二舅决定8月4号上午为外婆办出院手续。

上午我和妈早早地到了医院,发现小姨明显地瘦了一圈,倦容满面,想必尽孝的热情已被外婆磨得消失殆尽。

外婆一如既往地平躺于病床上在打点滴,妈和我屁股还没坐稳,外婆马上就要便便,小姨费好大的力气搬动外婆的身子,我赶快拿盆子塞,又开始上演眼、心不舒适的日常。

小姨这段时间出力又出钱,小姨的媳妇10月1号就要生二宝了,小姨只能照顾外婆到9月底呀,小姨也有自己的家呀。即便这样的付出,小姨有点得理不饶人的个性也招致了大舅二舅的不满,更别说得到两个舅舅的肯定了。想到这,小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呀,您何时能站起来呀?您能不能站起来呀?谁会一直这么细心照顾白发苍苍、痴痴傻傻的娘呀?”

是啊!年长月久,谁会永远心平气和地长期照顾年老痴呆的外婆呢?儿女们谁又有耐心长时间陪伴这位活着比死更糟糕的母亲呢?

此刻,我想到了病入膏肓的母亲,想到了身体尚还健康的父亲,想到了会年老的自己……

浓浓的忧伤像厚厚的雾霾把我紧紧包围,紧紧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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