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奔(幼年)

在刚刚诞下的一窝棕色贵宾犬里,只有奔奔的毛是浅香槟色,他长得也最瘦小。许久都没能抢到奶头就快要饿死的那天下午,犬舍里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奔奔幸运的被他们收养了。并不是因为他的毛色最漂亮,或者个性最活泼,只是因为,他是全设立最便宜的一只。犬舍的主人担心再周旋下去,奔奔会在被新主人抱走之前就去见上帝。

从此,奔奔有了一个男主人和半个女主人。接下来的几年里,奔奔亲眼目睹了好多事,也经历的很多事。

                                                              1

男主人长得非常非常的一般,和奔奔一样,一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皮囊。而且,和在犬舍时候的奔奔一样,男主人似乎也很不容易才能吃上一顿饱饭。

早上他总是最先起床,蹑手蹑脚的抱起还迷迷糊糊的奔奔,兜里揣着个塑料袋就出门。奔奔还小,撇着腿第三次在电线杆下留了记号以后就不愿意再自己跑了,先是伸出爪子去够男主人已经磨的发白、有些拉丝的牛仔裤的裤脚,得不到相应。又连跑带跳的跟了几步,在草丛里转了几个圈,留下了小手指一般大的两节便便之后就再也不肯动了。男主人没有办法,只好收了牵狗绳,让奔奔趴在自己的一只小臂上继续往前走。

其间路过了好几堆人,每一堆人都围着一口大锅,或是排着队,或是围成一个圈,手里都有很香很香、金色的油条。每经过一堆人,奔奔都会把下巴从男主人的手臂上抬起来,用鼻子使劲嗅嗅空气里的香味儿。这时候,男主人也会走得慢一些,让奔奔嗅个过瘾,他自己也会咽几下口水。

奔奔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主人不凑近那一堆人里去拿些好吃的呢,为什么要抱着他走那么远才肯买一根或者两根看上去、嗅上去一摸一样的油条,在急急忙忙的赶回家呢。

“奔奔,你饿不饿?要不给你一小块尝尝吧?要不还是算了,小狗总吃这个不好,会掉毛的。”回家的路上,男主人偶尔会低声和奔奔说话。但也许只是他的自言自语,“人总吃这个也不好,不健康,咕咚。”男主人又开始咽口水了。

直到女主人把所有的油条都吃光,奔奔也没能得到一块,男主人撒谎,他说他自己和奔奔都在外面吃完了,可实际上他只是在收拾碗筷的时候灌了一肚子凉白开。

好多年以后,奔奔长成大狗和院子里的约克夏聊天的时候才知道,那一堆一堆的人是在用一种特别结实、而且印了花纹的纸片儿换吃的,而且离他们住的地方越近,就要用更多的花纸片才能换到同样多的好吃的。只有坐在有四个轮子、只能坐下四五个人的铁罐头里的狗主人才不在乎要用多少花纸片才能换到好吃的或者好玩的。很遗憾,奔奔的男主人每天坐的铁罐头里至少有几十人,又是还有上百人。奔奔有时候觉得很内疚,因为他的鼻子太过好使,可以轻易分辨出男主人傍晚回家时穿的衣服上沾了好多好多人多汗味,这让他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他担心有一天男主人身上也会有其他小狗的味道。

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奔奔喜欢叼一只他的拖鞋垫在下巴底下,就算饿着肚子,也能睡得很踏实。奔奔的食盆儿里不是总有吃的,虽然清水是无限量供应的,但是奔奔却很少喝,不是不渴,只是怕自己忍不住在屋里尿尿。实在忍不住尿在屋里的结果,男主人会和他一起被女主人训斥,还得把所有房间的地都用消毒液擦好多次。奔奔看着男主人抱着拖把把儿蜷缩在沙发上睡着时的样子,觉得有点心疼。

2

女主人只能算半个主人,奔奔一只这么觉得。这样的想法是从她和男主人一起去犬舍时的初次见面就萌生的。女主人说,她的朋友家都有小狗,她的朋友都用能拍出很好看照片的手机给小狗拍照,她的朋友带小狗出去玩时,都穿很好看、要用很多花纸才能换来的裙子。

女主人只有再两种情况下才会抱奔奔,或者给奔奔喂好吃的。要么是她的朋友来家里吃吃喝喝的时候,或者,她想要和她的朋友一样的新衣服或者包包的时候。

“奔奔今天可乖了,一次都没朝我的朋友乱叫。”女主人半躺在沙发上,一边用遥控器不停换着频道,一边对着厨房里刷碗的男主人喊,“小丽家的小白狗昨天去做美容了,小狗的耳朵染成淡粉色特别配新出的那个XX牌子的连衣裙。”

“是么,你下午喂奔奔了么?”男主人的眼角儿的鱼尾巴纹好像比前几天又深了,“咱家奔奔毛色挺好的,就不用染了吧?”

“嗯,那个牌子也有香槟色的饺子包,和奔奔的颜色很配的。”女主人心不在焉的啃了一口茶几上洗好苹果,也许是因为有点酸,她皱了一下眉,把苹果从嘴里吐出来,扔到了奔奔的小窝里。

“喜欢就买吧,难得有你喜欢的颜色。”男主人愣了一下,把手上的泡沫抹在围裙上,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了几张花纸片放在茶几上,捡起被啃了一口、已经有点发锈的苹果咔嚓咔嚓的啃食,“我这几天加班多,老板给的盒饭钱富余了,你看看够不够,不够先刷卡吧,月底开支我再还。”

那个苹果一点都不好吃,像泡果醋的桌子腿,奔奔不明白为什么男主人那么喜欢吃那样的东西。还有,男主人顶着月光回家的那几个晚上,身上根本没有带回任何的盒饭味道,这一点,奔奔很有自信。他还发现经常睡在沙发里的男主人肚子饿的时候,也会和自己一样,咕噜咕噜的叫。

奔奔觉得女主人有时候不像主人,更像客人。说话很客气,除了吃饭、看电视,别的什么都不干的人,还很馋。奔奔还小,还在长身体,不满足只吃男主人从自己盘子拨出来那些和了菜汤的白米饭。奔奔不嫉妒楼上比大大好几个月还每天吃奶糕、喝鲜奶的约克夏,只想吃肉、真正的肉,女主人啃剩下的鸡骨头上实在没什么油水。再说么,就算有点肉渣,那些混着浓烈香水、化妆品味道的骨头也让奔奔觉得作呕。他觉得男主人也不喜欢这些味道,要不然,为什么他宁肯搂着奔奔蜷缩在阳台上,也不回自己的房间睡呢。

作为主人(时髦的叫法叫做铲屎官),女主人一次也没带奔奔出去上过厕所。自从那回她非要拽着奔奔去她朋友家,奔奔被那个大房子里的三四只哈士奇吓得尿在了朋友的客厅里之后,女主人就特别的嫌弃奔奔,再也没牵着奔奔去散步了。有一回男主人出差,奔奔被关在卫生间里整整两天两夜,好在马桶盖没有盖,靠着里面剩的水,奔奔才没有渴死。奔奔发誓那两天女主人晚上绝对没有回家,也没有像她说的,给奔奔煮鸡胸肉吃。倒是她自己,身上有一股海鲜和葡萄酒的味道。后来,厨师家的比熊告诉奔奔,男主人这样的人,要吃一顿那种红色带硬壳的大家伙,得埋头干上整整一个月才行。

和男主人一起吃着女主人挑剩下的菜和剩饭的时候,奔奔会有错觉,似乎他和他的男主人一人一半,分享了女主人的施舍。从某种意义上说,奔奔只有半个女主人;男主人拿去了剩下的那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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