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一团乱麻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回忆。

爸还活着的时候,最疼大闺女,最喜欢老闺女。没得挑,四个都是丫头片子。虽然我们的名字,都是男孩子的名字,表明了他老人家的真实想法,但并不耽误他平时疼闺女。

打小儿,我就知道自己说什么他也不会生气,所以就很敢跟他胡说八道。

有一回,我边啃苹果边对他说,“爸,你和妈就该坚持生下去,不该半途而废,我听说,一生生个板凳腿儿,四个之后,第五个,必是儿子。”

爸嘿嘿笑起来,“我可不上你的当,我都见过生九个丫头的。”

可不是吗,还真有,我初中同学,就有一个,他是第九个娃,前头八个姐姐,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九艳“,其实他是男生。

虽是一群丫头,爸很疼我们。因为妈身体一直不好,林黛玉似的病病歪歪,基本上是起不来床的。所以我们姐四个,从小就是,饭是爸爸做,头是爸爸梳,脚是爸爸洗,上学是爸爸送。一辆28大梁自行车,先送大姐二姐,再送三姐和我。前梁坐一个,后座坐一个。

我的印象里,爸就像头狡猾的老牛,虽然花样很多,却从没跳出过妈妈的手掌心,他赚了钱,全得交给妈,想花钱,就得伸手跟妈要。

小时候我看电影,长工跟大小姐,我爸就是那长工,我妈像地主家的大小姐,虽然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因为身体不好。

......

说句实话,除了挨揍,我脑海里,全是妈妈咳嗽的形象。

妈身子弱,没什么力气,但她打人很有技巧,很优雅,不必花什么气力,就能达到目的。

她要么就扯我耳朵,搞得我倾斜着身子,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要么就拧我的肉,钻心地疼。这两招,我都不喜欢。我知道姑娘家挨揍,可不是什么鲜亮事。

但她只揍老小,也就是我,大姐二姐三姐,她从来不动她们一根手指头。这个问题,我现在也没搞明白。我自认为是个乖女儿呀,这跟小时候的记忆有偏差。我也记不得,她也不肯说。

隐隐约约,仿佛曾经把我,是我吗?换成了一个男孩子。后来,不舍得又换回来了。究竟是谁不舍得,爸说是爸,妈说是妈,我当时小,怎么也想不起来。去问姐姐,她们都一口咬定,说我记错了。

我慢慢写下去,想下去,大概也能想起来一些。

爸从来没打过我,就一次,我把三姐身上掐破了,他急了,冲着我扑过来,我吓坏了,伸出那双掐人的手,哭着说,“我忘剪指甲了,不是故意的。”然后他就忽然大笑起来,抱着我亲了一口。立在旁边的三姐,委屈得泪也落下来了。我当时劫后余生,很得意。现在想想,自己多不是东西,爸也有点儿偏心得厉害。

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挨打,多是因为三姐,大姐,因为她们两个都不爱打架,只爱哭,一哭,我就要挨揍。

三姐从小疼我,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替我妈疼我来的,没人看我,她天天带着我,上学也带着我,放学也带着我,出去玩也带着我,我是她的小尾巴。她每一个同学都认得我,连她老师也都认得我。

据我妈说,我欺负三姐,都欺负惯了,整天手爪子就在三姐脸上搁着,不是掐红,就是掐青,反正她从不还手。其实小时侯,我又瘦又小,小麻杆儿似的,很容易揍的,三姐是不舍得打我。

大姐最像妈妈,身子弱,有洁癖,最烦我养猫养狗养兔子,我虽然不管狗猫兔子的吃喝拉撒,但我极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一看大姐把它们从屋里,赶到院子里,我就要开始跟她闹,一闹她哭了,我又挨顿揍。

记得有一回,我又为那只爱衔着老鼠到处跑的猫,把大姐气着了,妈指责我,”是你姐亲还是猫亲。“我连哏都没打,站在那里尖声叫”猫亲猫亲,我跟猫亲。“大姐一听,气得大哭,真娇气。简直是让我挨揍的信号。

二姐爽利,我呀,从没为二姐挨过揍,她不劳烦妈妈,她自己来揍我,反正我也打不过她。

虽然打不过,但我拼命打。身为老小,这点反抗的自觉必须要有。

经常,为一丁点小事,我们俩撕扯在一处,跟俩野小子似的,从东头打到西头,又从西头打到东头,头发都打毛了,妈就跟在旁边,扎煞着手,拉也拉不开,气得团团转,口里翻来覆去,“两个姑娘家,亲姊妹俩,这么打架,让人笑话。“

笑话,打起架来,谁还管谁笑话。

爸爸来打我们,才不会,爸是大男人,从不打姑娘,疼还疼不过来。

......

忽然间,我想爸了,爸可是,再也不会对着小闺女偏心眼儿地笑了。

他永远躺在桃花山下,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他可不是个喜欢安静的老头儿呀。

他再也不会像头狡猾的老牛,一边耍着心眼儿,一边给妈遮风挡雨了。

我很想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想起我那个狡猾的爸爸,泪会一连串落下来。

爸走了之后,二姐一下子变成了爸,她像护女儿似的,护着妈妈。 我想爸想得狠了,就去找她。顺便宠一宠,越来越像小孩儿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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