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红尘闲云 闲云醉语
时下流行一句笑谈，“你能活到死”。孰不知，有些人是“从死活到死”，还有些人是“从死活到活”。别以为我在说绕口令，我只是用尽洪荒之力来说明一件很多人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01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漂浮在漫无边际的苍茫中，睡得正酣。你侧卧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儿，双手枕在头下，像是在母体中熟睡的婴孩儿。你通体都是灰色的——那种灰蒙蒙的灰色。远远地看去，你就像一粒尘埃——一粒没有落定之地的尘埃。
你得有多累！能把苍茫的隐界，睡成母亲的子宫！
“小灰，你该醒醒了。”如此呼唤着你，我的心已疼痛难忍。
“我知道，生生世世的悲苦与疼痛令你心力交瘁，你宁愿如此睡着，永远都不要醒来。可是，你这样睡着，暂时是舒服了，以后怎么办呢？待你的能量耗尽，你能落向哪里？”你不愿醒来，根本就听不到我的呼唤。
“小灰，你还记得吗？很久很久以前，你是晶亮晶亮的灰，虽比不得通透明亮的白，也算得上是清爽干净的灰。你还记得吗？是什么让你一点一点地失去了能量，一点一点地变成了灰蒙蒙的样子？”除了喋喋不休，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02
你曾有许多许多的不甘心，但你已无力表达，也不想再费力地表达。
你不理睬任何人的呼唤，不在意任何人的不舍，因为这一切早已令你筋疲力尽。
你闭着眼睛，内心死寂，唯一的期盼就是死神能早一刻到来。
第二次遇见你，竟是在你弥留之际。
你病得很重，身心的痛苦让你对生充满了厌倦。就在昨天，你还像往常一样在田间劳作。中午，各家人都在地头的大树下吃午餐——各自享用着从家带来的干粮、饼子、咸菜、肉干，还有凉白开，或者是汤。你一个人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你也带了午餐，一罐子凉水，一个饼子，一块咸菜。你原本喜欢凉白开，但舍不得烧开水，因为你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背更多烧火的柴草。
事实上，你已经有几天没怎么进食，你的身体没有能力再负担任何工作。你的腹腔里已经千疮百孔，什么东西也盛不下了。能够靠着大树歇上一会儿，对你来说是最享受、最幸福的事情。因为，这粗壮的大树让你感到很温暖、很踏实，并因为有所依靠而不再孤苦。
邻家的女人端着一碗汤，拿着一块咸肉在你的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说：“老嫂子，你别光是歇着，总得吃些东西才好。再说了，你得爱惜自己才行。你这身体这么不舒服，那就在家休息几天呗。这老天，不会因为你休息而塌下来的。”
你睁开眼睛，感激地看了看邻家女人，勉强地笑着说：“病痛不会因为我待在家里而减轻，能干一天就干一天吧。”
邻家女人的眼睛倏地就红了，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把汤碗放在你身边的平地上，把咸肉放进你身边的篮子里，一边抹眼泪一边起身而去。
你的男人是个读了不少书却一事无成的人，他没有读书人的清醒和明白，只染了洗不去的酸腐气。他从不下地干活，他觉得那样的劳累是对读书人的亵渎；他从不做家务，他觉得做家务的男人就是一个窝囊废。他喜欢喝点小酒，然后口若悬河地跟邻居们神侃。你的邻居们都不看好他，但也都喜欢听他谈天说地、讲古论今，小孩子们更是喜欢他声情并茂地讲故事。人们对他的喜欢令他极为满足，他甚至认为这就是他生命的意义所在。
你们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当初，你自作主张，托人在远方给女儿找了婆家，并在女儿出嫁时叮嘱女儿，嫁到婆家要勤勉懂事，要珍惜婆家人的好，尽量不要回娘家来。女儿们都深知你让她们远嫁的良苦用心，出嫁后，虽极少回来，却也时常让人给你和你的男人捎些礼品。你的儿子完全继承了你男人的衣钵，年年日日捧着书看，并立志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其结果可想而知。
这一天，你靠在树干上休息，直到夜幕降临了还没有回家。你的男人派他的宝贝儿子来寻你。来的路上，他就气呼呼地骂个不停，当看到你靠着大树睡觉时，猛地踢了你一脚，骂骂咧咧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享清闲，不赶紧回家做饭！”
你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你的儿子，内心涌起无限委屈。你不想流泪，不想再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想告诉他，你可能永远都起不来、走不动了。于是，你再一次闭上眼睛。
你的儿子一把抓住你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哪里配得上我爹，哪里像我的母亲！”
你横下心来，闭紧双眼，一言不发。你恨不得自己尽快断气儿，最好就埋在这棵大树下。
你的儿子以为你已经死了，这才惊惶失措、连滚带爬地跑回家去向他爹报信。
03
你是被你的儿子和邻居们用木板抬回家的。你男人让大家把你放在院子里，准备为你办理后事。
那个邻家女人实在看不过去了，挤到你男人跟前，颤抖地说：“大哥，我大嫂她还没有死，办的什么后事？您请个医生来给她瞧瞧，兴许吃点汤药就没事儿了呢。”
你男人看了看那邻家女人，又看了看大家惊诧的目光，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心急，便拍着脑门流着眼睛哭诉道：“我这是过度伤心、过度难过，被毒火攻了心、乱了心智。”哭诉罢，他指挥大家把你抬进屋里，又嘱咐你儿子去为你找医生。
那个邻家女人跟着大家进入屋子，趁着人乱之时，俯下身子在你的耳边说：“大嫂，我想办法给你的女儿们送个信儿吧，让她们回来看看你。”
你猛地睁开眼睛，惊惶地小声说道：“不要，不要。大妹子，谢谢你告诉她们，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
邻居女人连连点头，哭着跑了出去。她实在想不通，像你这样心里明明白白的女人，何以让自己活得这么累！你的一生太辛苦，太辛苦，没有人疼，没有人爱，还时常被男人骂。他说，因为你没有福气，害得他没能得到一份又不辛苦又能赚很多银子的差事。他还说，你不够心灵手巧，不能像别人家的女人那样做些值钱的手工，家里因此而少了许多银子。
起初几年，你对你男人的责骂很不满，时常幽怨地提醒他，自从嫁给他之后，你就靠自己没日没夜的劳作担负一家人的生活，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考虑做手工换银子的事情。你的男人不但听不得你的提醒，还对你施行冷暴力，或者接连几天不吃不喝，使得邻居都说，你一不高兴就接连几天不给男人做饭吃；或者晚饭时间后给大家讲故事时突然黯然神伤，不得不中断故事，使得听故事的人颇感扫兴；或者干脆扮出圣贤样，对你的种种不是极为体谅，对你的包容无与伦比。 然后，就有好心的邻居前来或温柔或严厉地劝你，直劝得连你自己都觉得，嫁给这样的好男人，如果不好好珍惜，那真是连自己都对不起。
又是几年过去了，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加在你肩头的生活担子越来越重，你简直成了劳作的机器。那之后，你的内心越来越麻木，感情越来越荒芜。待远嫁了女儿后，你就像卸载了所有负累一样，再无辛苦和悲伤。你不怕劳累，不怕孤单，不怕别人怎样可怜你，你只想安静地，任劳任怨地活到死。
而今，死神就要来敲门，你的内心极其平静。任凭你的儿子呼天抢地地呼唤你，任凭你的男人向众人哭诉他的难过，你都没有睁一下眼睛。你对你的男人和儿子没有恨、没有怨，只是永远不想再相见。
本期编辑：银尘
图片来源：红梅
红尘闲云语录：
每个生灵在落地的那一刻起，每一思、每一念、每一言、每一行、每一舍、每一得都在为自己铺路，路铺到哪里，去处就在哪里。所以，每个人都有他应有的去处。
凡所有相皆属虚妄；凡所有执皆属自伤；凡所有贪皆为自残；凡所有恶皆为自亡。凡所有善皆不举善；凡所有慧皆不张扬；凡所有道皆归脚下；凡所有法皆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