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姑是女人

五台山智通禅师，初在归宗会下，忽一夜连叫曰：“我大悟也。”众骇之。明日上堂众集。宗曰：“昨夜大悟底僧出来。”师出曰：“某甲。”宗曰：“汝见甚么道理，便言大悟？试说看。”师曰：“师姑元是女人作。”                                                                            ——《五灯会元》卷四

一百多年前，意大利数学家皮亚诺把自然数放进数学世界，证明了困扰数学界一个多世纪的数学问题：1+1=2。十多年前，我每天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抬头是南来北往的航班，低头是走出这座村庄的泥石马路。那时候，有两问题困扰着我：飞机没有任何支撑，为什么不掉下来？出了这个村庄，世界有多大？我问我哥，我哥说“飞机怎么会掉下来，你傻了吧？世界有多大，有那么大！”他张开手，像抱后山的大樟树一样，划了个半弧。时隔多年后，我出差飞遍了大半个中国，在凌晨最晚一班航班抵达后的一个早晨突然醒来，我如当头一棒醒悟，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弧——世界原来有这么大。

相信你们也有很多时候有同样的顿悟，人的成长，就是不停上演“师姑元是女人作”的认知循环，每一次循环，就是一次心智的成长，每一次成长，又是下一次循环的开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告诉自己：坚持做自己。有两个人追求者，我该选哪个？请跟随你的心，坚持做自己。和男朋友闹了矛盾，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父母帮忙安排工作，我想做我喜欢的事儿。和同事关系处不好，我就是我，我要做自己，管他个三七二十一。为了迎合我们，NIKE说just do it，百威说敬真我。“坚持做自己”是一句有毒的个性宣言，十来岁的街边毛孩，就学着黑社会纹身，贴起了小猪佩奇。“坚持做自己”是Loser的自我安慰剂，每当受到失败的打击，就对自己说，我就是我，懒得跟你计较。

我原来是我

坚持做自己，本是正能量的个性宣言。因为，你只能做自己，因为天生我材必有用，因为你本身是一个独特的个体，因为你不能强扭着自己活生生过成了他人。但，坚持做自己首先要知道自己是谁，首先要认识自己、了解自己，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人，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不喜欢什么，又如何去做自己？

我认识一个女孩，28岁了还未谈过对象，却喜欢给身边的女性朋友做情感咨询，身边的女性朋友和男朋友有矛盾了，哭哭啼啼的来深夜促膝长谈，觉得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这位女生就认为身边这些女性朋友都玻璃心、太矫情、不讲理。等到自己处对象了，发现自己也玻璃心、也矫情、也不想讲理，于是苦恼、焦虑，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我是小女生吗？我不是知书达理、拥有强大小宇宙的知识女青年吗？哪个是我，我该怎么做自己？

每一个人都是一本独特的书。这本书，是你成长中所有的经历雷击，是你接受的所有讯息的总和，是你所有沉思的思想总和，是你痛苦与快乐、幸与不幸之间的碎碎念总和。 我们每时每刻都充当这个世界的一颗子，却未曾进入这颗子中看看世界。你不懂自己的时候，你喜欢自己，是毫无根据的自恋，你是自己的知己的时候，你爱自己，是自爱与优雅的自信。你不懂自己的时候，他人贬低你，你自卑，你是自己的知己的时候，他人贬低你，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未变，你还是足够的闪光，足够多的光与热。

你对着镜子微笑的那一刻，你发现整个世界变得美好，我也变成这个美好世界的快乐的人，世界变成快乐的人拥有的世界，我原来是我，我还是我。

你已不再是你

自从离开老家，北上念书，南下工作，十多年过去，依然还念叨自己的家乡。四面山体连绵，溪水潺潺，三月野山菌，五月杨梅，六月桃李，八月柚子，十月茶子，十二月打雪仗。青春是一张涂满泥土散发柳絮芬芳的面孔，阳光照下来，你就会望见。人有时候悠悠忽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听到一句家乡话，听到老同学的一句问候，听到爸妈电话里说哪棵李树朽了，就听到了最亲最真的东西，这一东西，最亲最真切。但是，每年春节，带着妻子和孩子，怀着家乡的念想，回到老家，吃着同样的老妈烧的菜，甚至每年除夕日必吃的蒸肉丸，和记忆中口味几乎一模一样，但看看后山的景和眼前的人，景不再是那个景，我也不再是我。但，每当受到某些东西的呼唤，又是最亲最真切的重播，这一呼唤，世界都明白了，世界又都涂抹在印象派的油彩里，模模糊糊了。

有一位女性朋友，有可爱的孩子，还有爱自己的丈夫，在城市里有车有房，工作中，是优秀的教师代表，学校每年委以重任，每天过着充实、快乐、完满的生活，争吵、痛苦、挫折，已经走出她的世界很久了。但，她时常会做一个梦，梦到前男友背着画板，带她去山间写生。这个梦，在她的潜意识里重复，几乎每个月，她会梦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情景。后来她终于忍耐不住，给初恋发了条微信，说想见她的初恋，去那个山间重温一次恋爱的感觉。她的初恋来了，他们按照她梦里的情景去做，但这一情景，给了她一个噩梦：他，一个中年油腻男，胡渣浓密，眼神呆滞。

曾经的青葱少年，在一切都是好的世界里。如今的中年荷尔蒙，也在一切都是好的世界里。然而，你还是你，你亦不再是你，他还是他，他亦不再是他。师姑元是女人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