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多年前我曾去深圳旅游。从荒凉苍茫的大漠到苍翠潮湿的岭南,我在车的里面摇晃,车窗外是不断变换的风景,而形形色色的人们就是风景里的故事。

那一日游览的景区我已忘了名字,只记得仿中世纪的小火车在童话般的景区里慢条斯理的前行,南方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木芙蓉的香气,水和山的中间是一幢幢美轮美奂的别墅。导游半是炫耀半是羡慕的说那别墅售价最高的已经过亿。同行的人如导游所愿发出阵阵惊叹,却没有人憧憬拥有它。大家热烈讨论良久得出结论:住在这半山的别墅也不见得好,离城市那么远,买菜做饭太不方便。

我扭过头偷偷地笑。那一幢幢的别墅离我们太遥远,能走马观花远远看一眼是我们这群人和它最近的交集。别墅主人的生活我们无从了解,用平民的视角去假想另一个群体,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人们还在热烈的讨论着豪宅,我却在扭头偷笑的一瞬瞥见了路的另一边。那是一群有些年岁满身泥水的农民工,破烂的衣着本该在这个园子里特别的突兀,可泥土般的肤色让他们隐匿在花草间一点都不起眼。

他们在路旁费力的撬动厚厚的水泥板,闷热的空气如同煮沸的胶水般的粘腻,松弛的褐色的肌肉上被汗水冲刷出一道道沟壑。辛劳如他们,应该是羡慕我们的吧,至少我们可以在有着凉棚的火车上吹着微风欣赏风景。然而,直到火车渐渐远离,他们始终不曾抬头看我们一眼。

正如别墅对于我们,虽在眼前其实遥远,正如游人对于他们,虽擦肩而过其实从不曾真正同行。我们还要继续自己的行程,不会因为别墅的美丽就痴迷驻足,他们还得尽快完成自己的工作,羡慕悠闲的游客挣不回妻儿的口粮。

一条路,路的这边是最辛劳最弱势的他们,路的那边是最梦幻最强权的富人,路上是我们这一伙偶然闯入的外来人。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人生追求,唯一相同的是对自己阶层的苟同和对生活的麻木。

行色匆匆,我一路往回赶。路上的绿色越来越虚假,路边的树木越来越不水灵,红灯笼般高高挂起的柿子越来越多,我离南方越来越远。

坐汽车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国庆长假的第二天,大巴上很多来大漠旅游的高校学生,真正是青春年华激扬文字。车窗外,是大片盛开的棉花田,紫色的根茎上高挑着雪白绽放的棉桃,那些棉桃看着可人却长满了暗刺,摘棉花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绵延的田地,看不见边际,因为距离遥远,地里忙碌的人像一个个小小的人偶,人偶中小一号的那些大多穿着各色校服,那是趁着国庆长假帮家人抢收的中小学生。

同样是国庆长假,同样是学生,有些人在休闲度假,有些人在烈日下忙忙碌碌。我的眼睛因为一个背对着我们身穿橘红校服的身影而湿润酸涩,我突然想起我年少轻狂时的梦想:均贫富等贵贱!

是的,我不再年少无知,我深知我没有救赎别人的能力,我在同情别人的时候有更多的人在同情我,可在那一刻我放任自己的情绪,我任由自己难过,因为孩子们的不平等,因为与生俱来的不平等。

我试图安慰自己,假装安慰了那些将童年在忙碌里度过的孩子:父母无法选择,父母带给我们怎么样的人生起点也无法选择,可是至少我们还在路上,路的前面会有一万种可能。

也许,那些收棉花的孩子里就有景区民工的子女。那些挥汗如雨的父亲铺就的是身穿校服的孩子的未来,虽不能给予最好,但至少比原来要好。那些用稚嫩小手采摘刺丛里的棉花的孩子是在为自己创造一个可能,虽然童年贫寒,但谁能说他们中就不会有别墅未来的主人。

在路上,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崎岖也好平坦也好,风景秀丽也好环境恶劣也好,我们只能前行没有退路。那遥遥激励诱惑着我们走下去的不过是一个梦想,或者实现,或者幻灭——但至少我们需要相信: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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