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胡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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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家爱犬孕育过新生命，这事让我记忆犹新。
那段日子它在家待产，在孕期第六十三天下午，我正伏案工作时，妈妈突然发来一条微信。信息内容是一段十秒小视屏：爱犬肚下，一只身体略微湿漉的小动物在努力吮吸着奶水。得知爱犬已开始生产，我下班便赶忙回家，只为目睹新生命的诞生。
爱犬初到我家时仅两个月大，属幼犬，毛色浅棕，可爱至极，故取名芝麻。芝麻幼时十分调皮，所到之处全是齿印，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胆子特别小，一有风吹草动便吓得跳起来。没想到可爱的芝麻变成犬后，站立高于我腰身，重至我无法抱起，一岁半便当上了狗妈妈。
人类女性验孕，在经期推迟后几天可用试纸测验，准确率高。而一只母犬发情后，首先算准时间并寻找合适公犬交配，事后还要密切关注母犬状态，才能推测是否交配成功。好在狗狗孕育周期短，交配两三周后便会有妊娠反应，满一个月腹部就会隆起。在确定芝麻怀孕后，我们对这位蠢萌孕妇的照料更是无微不至。
那时芝麻挺着大肚子还喜欢到处撒泼，我偶尔会担心肚里宝宝的安危，不过这实际是多虑，因为它们早就习惯了“荡秋千”。在芝麻孕期最后一周，它不再四处奔跑，反而走两步就会躺下休息，还偶尔发神经刨几下地。我们估计是快临盆了，随后我妈为它剃毛以便待产。
剃了毛的芝麻显得小巧多了，但那肚子依旧鼓鼓囊囊。它每次侧趴于地，肚子都会被地面推起，像会移动的小山丘——肚里的宝宝经常调皮地翻滚。如果这时你用手去抚摸，那微妙的胎儿滑动感会让你心生欢喜，让人不由惊叹孕育的神奇。
细细算来芝麻怀孕两月有余，分娩的日子该是到了。
半个小时候后我便到了家，那时芝麻已产出三只宝宝。我看到她蹲坐在生产窝里——我妈精心制作的生产小屋，里面铺满了一次性隔尿垫。那些隔尿垫上布满血水，几只小不点闭眼趴在上面匍匐前进，发出嗷嗷的尖叫声，它们应该是在找寻狗妈妈的奶头。但此刻芝麻宫缩剧烈，它正悬空蹲着然后使劲发力，所以无暇顾及这些小宝宝的需求。
我轻轻抚摸那几只长得酷似老鼠一般的奶犬，它们身上曾浸满羊水的毛发还未完全干透，就在这时我看到芝麻肛门处滑出一个水球，第四只宝宝终于出来了。芝麻娴熟地替它舔去胎衣，随后为它清洁身体，然后囫囵一口将胎盘给吃掉了，妈妈在芝麻工作完后便开始接手，她将宝宝身体轻拭干后便助它吮吸初乳。
接下来的几个宝宝都是这样产下的，待八只宝宝吸完初乳，我便将它们置于另一个产窝内。可当第九只宝宝出来后，芝麻便用嘴紧紧叼着，怎么样都不愿意让妈妈帮忙。我连忙将另外八只宝宝放于芝麻身旁，它才松开自己紧闭的口，让妈妈擦干狗宝宝毛发上的羊水。我的猜想是对的，它误以为我夺走了它的孩子，它便以此提出抗议。
芝麻的产程持续了六七个小时，妈妈真的累了，她忘记助第九只宝宝吮吸初乳，又或许是身子骨弱小，所以这幺儿仔第二日便没了呼吸。我曾体验过这些小生命的胎动，多么强劲有力啊，幺儿仔隔着肚皮也该感受到了我温暖的掌心，可怎么还未睁眼看这世间就夭折了呢？为此我难过了很久，也无法探究出原因。
幸运的是，另外八只宝宝拼命吸着芝麻的乳头，看到这些用尽全力绽放生命的花朵，我的心头也算是有了些许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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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芝麻生产完结战争就算结束，可实际生及育并非易事。
产后第二天，芝麻一会喂奶，一会原地打转嚎叫，一会扒门要出去如厕，毫无经验的我们认为这是母犬产后的正常反应，一两天自然会好转。可几天过去，芝麻看上去更痛苦了，所以最后家人决定送它去宠物医院。
金毛巡回猎犬的性格十分温和，所以体检时芝麻非常配合，没多久结果出来了：它得了肠胃炎并伴有高烧，必须立即治疗。因我们初次接生，未阻止芝麻吃胎盘，故芝麻连着吃下七个致肠胃不耐受，兽医告诫我们一次最多只能给母犬食用两个，并且产后应及时服用消炎药物。
看着正打着点滴的芝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顺产九只宝宝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宫缩到底有多痛，为何它一次都没哼叫过；看到我拿走了它的八只宝宝，它到底有多难过，以至于叼着幺儿仔不给我们；生产已够辛苦，产后它发高烧时还要忍受阵发性剧烈腹痛，可狗宝宝睡醒哼唧时，它便立马走到宝宝身旁喂奶，随后为宝宝们舔去屎尿，并且一次也未落下。
芝麻在金毛犬里并不算优秀。它没有健硕的体格，没有亮泽的毛发，甚至连叼东西都不太乐意，任何一个东西在它嘴里没几分钟就会吐出来，要知道对于巡回猎犬来说，叼东西可是它们天生的嗜好。可这一次，我似乎察觉到芝麻的成长，那只顽皮的金毛长大了，长大后的它又是如此坚强。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芝麻继续喂养八只奶犬。一两周后，那些可爱的宝宝们慢慢睁开双眼，见到了自己的狗妈妈，看到了它们奶水的源头。如果你见着了那八只可爱的小精灵，你的心一定会变得柔软起来。
后来宝宝们能站立奔跑了，小窝就关不住它们了，过去它们只能匍匐前行，靠嗷嗷叫换来奶水，现在它们可以随时随地寻奶头。我妈妈见这群小捣蛋玩到哪睡到哪，就在地板上铺满地毯，避免它们着凉。
未满月的它们会打群架，偶尔睡觉时叠罗汉，甚是有趣。有时我们会发现少了一两只宝宝，然后四处焦急寻觅，最后发现它们不是躲在沙发下就是藏在柜子里睡大觉。慢慢家人的注意力全在这些小可爱身上，也就再没人再去过多关注因母乳喂养而掉毛的芝麻了。
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芝麻仍坚持喂养它的宝宝。快乐的时光总在不经意间流逝，宝宝们满两月后，我们便为它们寻到了好人家。
芝麻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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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母乳喂养的芝麻渐渐恢复了身型，它的眼里又散发出青春的光芒，那些小宝贝们不会记得芝麻曾经为它们的付出，芝麻亦会忘记这段孕育的故事。至少我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去年我妈妈因身体不适，不得已将芝麻托付于另一位好心人，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芝麻却向一只小型犬下了毒口：
好心人家里还有一位小朋友，是一只棕色泰迪，刚生过宝宝。由于泰迪宝宝们疯狂的吸奶，惹得泰迪妈妈不快，便向小宝宝吼叫了几声。芝麻看到这场景，便冲过去咬住泰迪妈妈的身子疯狂甩动，最终导致泰迪妈妈断掉几根肋骨。好在抢救及时，泰迪妈妈才无大碍。
我们从未想过温顺的芝麻会有如此暴脾气，仅因一只狗对着自己宝宝吠了两声，它便下此毒口。最初我考虑是因为芝麻认定我们抛弃它了，它为表达不满才会这样，可对方告诉我们，芝麻每天都开心极了，从未抑郁过。
芝麻真的是只乖巧的金毛，它过去做的唯一一件反常的事情，仅仅是将幺儿仔含在自己嘴里，害怕被我们夺去。到底是什么让它如此狠心，为此还要咬断泰迪的肋骨？
也许是母爱，作为犬的母爱，芝麻从孕育那刻便有了觉悟，内心生出了责任与爱心。它不畏艰难努力喂养着自己的孩子，它害怕失去它们，它亦不能理解为何别的狗妈妈要凶自己的孩子。那些宝宝都是鲜活的生命，几口犬乳决定了芝麻要为之斗争，也正是这几口犬乳决定了芝麻的爱。芝麻有着同人类相似的母性，这天性令我惊叹不已。
如今我在异乡忆起这事，窗外虽已银装素裹，心里却竹炉汤沸火初红。新年将至，远在家乡的芝麻和妈妈，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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