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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来又要换秘书了。
这消息在茶水间迅速传开,令人们窃窃兴奋了好久,“有好戏看了,哈哈。”
王伯来是这家公司的中国区总经理。他出生在某东北大省的省会城市,高考后去了北京读大学,后来到美国转了一圈,拿到了绿卡。
凭借着岳父在国内深厚的背景,他在美国公司应聘时夸下海口,能搞定政 府关系,于是从另一位应聘者手中夺下中国区总经理的位置,并被空降到了中国。
他来时,公司已经具备一定规模,加上他强大的背景和厉害的公关手腕,公司业务开展得不错,他自然受到美国人的嘉奖,好生得意。
最开始,公司给他配的秘书,是一位长得酷似印度人的美女。那浓烈却不失精致的五官,有着让人过目难忘的魅力。而她那双眼睛里射出的欲望之火,也令很多男人招架不住,王伯来就是其中一个。
为了这“印度美女”的眼神,王伯来没少早出晚归。终于有一天,被王夫人识破,约了那秘书到日式餐厅的小包间谈判。
没谈拢,“印度美女”大言不惭且无比自豪地说:“我比你更适合他,也可以断定比你更爱他,你离开他比我离开更合适。”
王夫人出身高干家庭,王伯来当初能出国,也是因为岳父的本事。现在居然被一个在她看来不值一文的小三羞辱,她愤恨了,更加觉得悲伤。她知道罪魁祸首是王伯来,却将耳光左右开弓,扇在了秘书的脸上。
“啊,你敢打我?伯来,她打我,你怎么能允许她打我?”
“印度美女”嘶吼痛哭着,冲上前去想要反击。无奈中间隔了王伯来,那曾令她沉醉不已的高大身躯,此时却如泰山般堵住了她冲向王夫人的狭路。
王夫人则一脸的鄙视,冷笑着,哼哼着,眼泪却不知何时已经流满了脸颊。
王伯来搂住妻子,“对不起,一切都结束了,不过是场游戏,无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这一刻,悲伤绝望的王夫人似乎振作了起来,她在王伯来的怀中,擦干眼泪,昂首挺胸从“印度美女”身边经过,还不忘狠狠地“呸”了她。
隔日,“印度美女”被开除,理由是,她用公司的名义,长期给自己家订桶装水。
因为这秘书平时为人飞扬跋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气每天挂在脸上,令人讨厌,所以她这几年偷偷往家里运水的勾当,被行政部有心人连同运送公司一一记录下来,她无法抵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人,一分赔偿没拿到。
“印度美女”走后,公司给他招了一个大学毕业生,颇有心机的女孩。虽然出生于中国最大的城市,但却来自热闹的棚户区。从小历练的结果,令她那张笑脸上的内容,既丰富又复杂,不仅同龄女孩无人能及,就连比她年长的女士,也不得不感叹:人若要成精,从小生长的环境很重要。
她入职后,不仅帮王伯来处理行政事宜,还要操心他的家事,为王夫人和孩子们服务,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却也说不出什么。
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又会发嗲撒娇,时间久了,跟王伯来越发熟识,他便带着她参加各种公司的应酬,让她点餐,说是给她锻炼的机会。她很感激,也知道珍惜。没多久,便练就了一身点菜的本事,深受王伯来和同桌老板们的赞誉。
这秘书比“印度美女”可是会打算,她曾在心里鄙视前者的小家子气,“破桶装水都要往家拿,这格局真够低的。”
而她往家拿的,都是王伯来心甘情愿替她买的。诸如最新版的手机,电脑,王伯来都买给她,“你当秘书,这些设备都是工作需要。”
王伯来递给她这些东西时,说得严肃认真。感动得小姑娘心里发暖,也想让眼睛发热。终究没能成功,于是在接这些“工作设备”时,悄悄地用纤细修长的小手,有意无意地暗中抚摸了王伯来的大粗掌,希望以此将内心的感动传递给他,她想,“他应该能感到温暖吧。”
王伯来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而手心的汗却毫无保留地沾在了小姑娘的手上,他觉出了温暖,心思荡漾。
然后转身填张报销单,交给财务部,人情送了,钱却没花一分。
当两人内心都有了心照不宣的亲近后,在公司见面时,小姑娘从来不跟他打招呼,进他办公室,也不敲门。有次得意洋洋闯进去时,王夫人正好在房间里,她没觉得尴尬,王夫人却很不开心。
“你的秘书似乎都不懂规矩?还是因为你就是个不懂规矩的人?”
王夫人言语中的讽刺,王伯来听得真切,也明白她的气愤与难过。
“我都奔50的人了,又是跨国公司的老总,怎会不懂规矩?就算我以前不懂,在你的调教下,也总要进步的嘛。”
他自认为有风度地劝解着夫人,后者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与秘书不清不楚,传出去,你也不见得被人羡慕。”
有了前车之鉴,王伯来面对这个小姑娘,也就成了有贼心没贼胆的怂包。而小姑娘却凭着自己的八面玲珑和察言观色,与各个部门的头保持着极好的关系。不到一年,便成功转到人力资源部就职。
对于秘书来说,最终能在人力资源部占据一席之地,是她们梦寐以求的结果。但若没点本事,没些手腕,想跨部门换岗位,比登天还难。
人们不得不佩服小姑娘与生俱来的天赋。在嘻嘻哈哈,发嗲卖萌的当儿,就把自己职业规划搞定的人,并不多。
小姑娘来找王伯来提出转部门时,他很是不开心,也舍不得。只是为了表现他心系员工的前途,也为了跟老婆表忠心,不得不做出高姿态,同意了她的申请。
那一刻,面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老板,小姑娘眼睛眨了眨,冲着天花板的灯盯了一会儿,眼泪就流了下来,硬是把王伯来的温柔与伤感也激了出来。“若不是在办公室,我要抱你入怀”,他暗暗在心里憧憬着。
小姑娘如愿去了人力资源部,王伯来又需要新的秘书了。
这次招来的秘书是个三十多岁的孩子妈。一身守旧的打扮,不施胭脂的素颜,看得王伯来眼睛发困。
只是突然觉得,能引得他激情迸射的秘书,必定带给他麻烦甚至是忧伤。这样普通的女人,倒是难以溅起职场池塘里的水花,挺好。
新秘书从一入职,就表现出极度的紧张。她一直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如果不是因为休产假,职位被其他人顶替了,她也舍不得离开那个已经让她熟悉得如在家中一样自在的公司。
小公司的老板熟读劳动法,知道解雇员工需要支付一笔赔偿金。于是就以她多休了两个月产假为理由,提前找了个替身。而那替身也是个市井小民,把老板娘伺候得舒服,轻易从临时帮忙变成了正式员工。
新秘书产假结束回去上班时,发现一切都不再是从前,很是难过。可是老板并没有解雇她,只是让她去做业务。这其实就是逼她自己走人,因为谁都知道,她做行政是把好手,可是做销售,她还没入门。
无奈之下,她含泪写了一封令自己感动的邮件,发给了老板。而这封信却并没能如她所愿感动老板。老板只是在回复中,感谢她以往为公司付出的劳动,并希望她能在新的公司,新的岗位继续发光发热。
她在心里怒斥老板和他老婆过河拆桥,却并没有一丝自我反省:假如不具备不可替代的本事,那就要接受时刻被取代的命运。
新秘书一直在小公司里就职,加上性格内向且无大本事,她在这个几百人的公司生存,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情绪中。她不敢面对王伯来,甚至不敢面对公司的同事。
“下午2:00要开高层会议,你来做会议笔录吧。”
收到这信息时,新秘书正在伏案工作。看了一下表,1:45。吓得她赶紧起身,慌忙去卫生间,躲了起来。她盼着他们快点开会,也祈祷王伯来发现她没去,不要到处找她。
事与愿违,2:00时,王伯来打来了电话,她赶紧静音,屏住呼吸不去理睬。2:10,他的电话又来了,她照旧不接,任心跳加速。
“既然决定不去,那就坚持到底。” 她在心中为自己鼓劲,想让自己不那么担心和觉得抱歉。
王伯来的电话没再打来,而新秘书却感到极度压抑且难过。
以前高层会议的笔录,都是由王伯来的业务助理操心的。她不过就做些安排会议、订机票、给他和家人办签证、订餐、订酒店这类行政事宜。
这次,王伯来显然是想给她多一些锻炼机会,可惜她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安心做那些不费力也绝无发展的工作。
她说过,她的心永远在家人身上,工作对她而言,就是个消遣。既然是消遣,就不必让自己太过操心和劳累。
所以之前,她就职的都是小公司,没压力,还受重视,毕竟小公司里的人才不多。她在矮子中,还算个高。
可是进了大公司,她突然发现,周围都是牛人。也因为厉害,个个目中无人,下巴总是抬得高高的 ,令她看着害怕,也越发自卑。
加上王伯来总是拿她与之前的两个人精秘书做比较,这让他看到她就觉得烦,也不想带她出席任何社交场合,这倒是合了她的意。
可是王伯来因厌烦而对她表现出来的不屑和冰冷,让她心里极不舒服。
这份工作做了两个月,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甚至晚上睡不着觉,早上不想去公司。
这状态着实令她害怕且难过。于是,那天当王伯来又一次颐指气使指责她时,她鼓足勇气说出了多日来心中的打算:“老板,我做到这个月底,就不想做了。”
王伯来一愣,心中暗叫:“不好。”
谁都知道,秘书主动提出辞职,老板肯定有问题。他不想被人们在背后嘲笑,于是推心置腹地让新秘书跟他说心里话,“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一定改。”
新秘书没想到王伯来会用这般平和友善的语气跟她说话,也想着要走了,不吐不快。于是把平日里王伯来对她的鄙视神情与语气,以及自己跟他一起工作的紧张和恐惧情绪,全盘道出。几次没忍住,眼泪伴着声音,让王伯来很是不安,也觉得自责。
“对这个老实巴交的秘书,我是有些残忍了”。那一刻,他仔细看了一眼新秘书,竟然发现,她原来长得很好看,很耐看,有着前两任秘书所不具备的清纯气质。
“是我不好,我的态度有问题,但请相信,不是针对你,我忙起来,脾气不好。”
王伯来这次说的,倒是挺真诚,“我想请你再给我些时间,别走,你刚来两个月就离开,这个影响不太好。如果半年后,你仍然觉得不舒服,那我们再做决定,行吗?”
新秘书突然觉得王伯来挺好,也很可怜,不禁自责太过任性,默默点头,留了下来。
也许是王伯来真的觉得这新秘书有着其他秘书所不具备的老实本分;也许是他不想让公司同事觉得这老板太刻薄,连这么一个小小的秘书都留不久。
反正,从那天起,他对新秘书的态度甚好,不仅说话总是带着笑容,更有趣的是,他竟然会用商量的语气,征求她的意见。
而且因为感觉到她的本事不大,性格内向,脸皮薄,胆子也小,所以他刻意不让她去做一些需要出席场面的事情。
这正合了新秘书的心意,也慢慢觉得王伯来挺好,甚至觉得他很可亲。这样一直做他的助理,倒也不错,旱涝保收。她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不禁为自己的前途,露出了笑容。
前任小姑娘虽然去了人力资源部,心里却依然惦记着王伯来。新秘书没来时,她隔三差五会不请自来推门而入,带去她自认为温暖的笑容、行动与言语。
开始王伯来还受用着她的主动给予,后来新秘书来了,他便不再允许小姑娘随意闯入办公室。
尤其当他发现,自己内心已经开始倾向这位安静本分的新秘书时,他更觉得之前这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太过放肆;而自己对她,也太过偏爱了。
小姑娘因此心里很是不平衡,她开始莫名憎恨和妒忌那无辜的孩子妈。
“你跟王总一起出席过宴会吗?” 在饭堂吃饭时,有一次她神气地问新秘书。
“没有,” 新秘书不明就理,认真地回答着,“我只负责给王总处理一些行政事宜,晚上回家还得照顾孩子。”
“噢,那你跟王总一起工作,开心吗?” 小姑娘抬了下弯弯的眉毛,盛气凌人地问。
新秘书没在意小姑娘的不友善,很真诚地说:“挺害怕的,很慌张。”
“哦,你会害怕啊,你觉得王总是个令人害怕的人吗?” 小姑娘来了精神,也突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嗯,他人倒是不可怕吧。只是你知道,我从来没在大公司做过,看到这么多人,就觉得害怕。总怕做不好,老板不开心,别人也笑话。”
新秘书看来是把小姑娘当朋友信任了。同时也在潜意识里希望自己的示弱,能换来小姑娘的同情,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这倒是的,这公司里的人,都来自大公司,好学校。这个确实占优势的。” 小姑娘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示弱而产生同情心,这反而增加了她的优越感。
两人的交谈,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新秘书再次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职场,同情得来不易,得来也无意义,而自身的价值才是立足之本。
日子一天天在平静中度过,新秘书在没有压力,也没什么事做的清闲中,又混了几个月。
一天,她照常整理完文件,安排好王伯来的会议日程,准备把文件夹放到他的办公室时,平日没太多交集,却一直见面寒暄的产品宣传部的译华走到她座位旁,神秘地小声说:“亲爱的,你知道王总出事了吗?”
“啊?不知道啊,出什么事了?”
看着新秘书不是伪装出来的惊讶模样,译华感叹到:“亲,你也太两耳不闻天下事了,他可是你老板,他要是出事,你不是也倒霉?”
“我真的不知道啊,再说了,他出事,我怎会倒霉,我才来几天啊?” 新秘书并不认同译华的职场心得。
“这倒是的,人人都知道,你不是他的心腹。” 译华点了点头。
原来,这次王伯来去美国总部开会时,总部大老板把一封举报信交给了他。
匿名者在信中举报他在过去的几年,挪用公司大量资金,美其名曰是为了拓展业务,打点有关部门,其实最终都进了自己的腰包,那些潜在的业务因此并没有开展起来。
举报人呈上的证据非常清晰,令王伯来无法狡辩。公司董事会念在他这些年的辛苦,以及最初时对公司做出的贡献,决定不对他进行司法起诉,但必须开除,没有赔偿。
王伯来这下急了,也慌了。他不仅面临着失业,还面临着如何继续在中国呆下去,以寻找另一个潜在的捞金机会。要知道,被公司开除,他的签证也就没了可续的机会。
他买了最早的一班机票,坐着红眼航班回了中国。再次奔到公司时,气氛已经很压抑,人们对他没了以往的热情。
财务部那个满头稀疏黄毛,又矮又丑的女人,一反平日里对他的笑脸相迎和暗送秋波,竟然越过新秘书,拿着她刚刚交上去的单子,当着王伯来的面,第一次拒绝了他一直以来都不齐全的报销申请单,这让他很没面子。
同时,财务部让新秘书把前几天交上来的报销单拿回去,还给王伯来,那是他为人力资源部、财务部总监,以及他自己买的最新款手机的报销申请。
新秘书是个老实人,但并不傻。每次王伯来丢过来的发票,她一定会认真写清明细,绝不让自己无辜卷入其中。
公司总部处理举报事件很迅速,没有给王伯来喘气的机会。亚太区大老板接到命令后,即刻收走了王伯来的电脑。新秘书安静地替他把私人物品收拾好后,交给了他的司机。
王伯来走时,没人相送。那个去了人力资源部的小姑娘与他擦肩而过时,竟然没有侧脸看他一下,他心中一沉,嗓子发干,却无可奈何。最后送他下楼的,竟然是他最看不上的新秘书,这是他没想到的。
第二天,人们在午饭时,好奇地相互试探着:“这匿名信是谁写的啊?知道的可真够清楚的......”
文|枫叶丰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