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兵魂
——寻找消失的蛮子精神
(一)
绵绵细雨刚刚过去,新兵连的战士们在屋子里闷得太久,早就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班长杨德文带着他们排的新兵活动完身体准备来个长跑。
小庄虽然脚痛但执意要参加,跑了一会,小腿巨疼,但看着身边的战友汗流浃背,他也一直在坚持,在刚跑上坡时,小庄摔倒在地,拍片发现腿骨骨折。
都说现在的兵一届不如一届,越来越不能吃苦,可杨德文不同意这个观点,他认为蛮子精神一直都在,只是没有被发掘。小庄就是很典型的例子,硬是把腿跑骨折了都不曾停下。这让杨德文想到了自己的故事,得益于老覃的帮助,从一个问题青年向特战尖兵的转变。
他的故事要从六年前说起:
“杨富强,你们是怎么做家长的?杨德文不仅成绩差,还调皮捣蛋、品行不端。”张老师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竖起的食指都快戳进杨富强的鼻孔里了,“你搬砖挣的钱都不够赔医药费的。”
杨富强耷拉着脑袋,艰难地挤出点笑容不断给张老师赔不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到学校办公室了。
说起他儿子一直让他头疼,这孩子从小就非常执拗,自尊心又强,小时候调皮,杨富强用棍子抽他,把棍子抽断了,都不吭一声,还喜欢认死理,决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次因为班长不见了100块钱,而那天晚上正好只有他没去食堂吃饭,班长就怀疑是他偷了,话里话外地挤兑他。杨德文就和他吵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又吵不过,便抄起板凳扔了过去,这一扔结果把边上看戏的校长侄子给砸到了,于是有了开篇这一幕。
出了办公室,杨富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刚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换一身干净衣服。杨富强回过头瞥了一眼,看着儿子单薄的身子,咬着腮帮子的脸庞,一脸严肃得好像没错一样,想着以后要是像他老子一样去做苦力可怎么行?农民家的孩子不去读书可怎么办?偏偏杨德文成绩又不好。
当天晚上杨富强拿着找包工头预支的工资,买了点烟酒找到校长的宿舍,求了半天的情,就差跪地磕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2000元的医药费,这才让杨德文有机会继续读下去,代价就是背了个处分。
杨德文心里也不是滋味,明明是班长挑衅的,为什么责任全在他,成绩好就要偏袒吗?想到学习,杨德文心里更不是滋味,明明这么努力,别人休息的时候在做题,别人玩的时候也在做题,为什么成绩越来越差?题目越做越错呢?
其实这都源于杨德文爱钻牛角尖,老是用最愚笨的方法来解答,用数学老师的话说叫“没开窍”,简单的题想复杂,复杂的题又想不出来,结果上语文课还在想上节课的数学题,上生物课还在钻物理课的牛角尖,老是跟不上趟,掌握不了学习节奏,就越学越差。
后来杨德文干脆放弃了学习,跟着同村的李二狗混起来,整天一群人聚在厕所门口抽烟,晚上偷偷摸摸翻墙出去上网,早上再翻墙回来,白天上课便趴在桌子上睡觉。张老师觉得只要杨德文不吵不闹,不惹事就随他去了,反正将来搬砖的又不是自己儿子。
一天晚上杨德文和李二狗一行人照旧翻墙出去,来到网吧定点的那个位置,开机DOTA了起来。几个二流子嘴里叼着烟,显得流里流气,看到二狗玩小Y死了一次又一次,嘿嘿地笑起来说:“有些人,不会玩就不要玩嘛,坑死人,还不回去念书,还学你哥哥玩游戏!”
杨德文瞬间就怒了,刚想起身却被二狗按了下去,劝他不要惹事。结果他们越说越难听,这下杨德文可忍不住了,抄起键盘砸过去,两拨人打起来了,个个鼻青脸肿。网吧老板看局面控制不住,连忙报了警,听到警笛声,二狗拉着杨德文往学校一路狂奔,翻过围墙,气喘嘘嘘地靠在边上。
二狗心里害怕极了,要是他老子知道这事非揍死他不可,便对杨德文悄悄说道:“小黑,我们把脸洗干净回宿舍,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千万别声张。”要说“小黑”这个外号就是二狗给他取的,由于小时候长期在外面玩,晒得黑不溜秋,个子也不高。
“行,我们赶紧走,天快亮了。”说完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宿管大爷的门口,洗完脸躺在床上等待黎明的到来。
那天上午杨德文趴在桌子上怎么也睡不着,心神不宁,果然不一会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把二狗带走了,走的时候杨德文和二狗对视了一眼。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杨德文浑浑噩噩,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趴着也睡不着,坐着也不安心,心里十分烦躁,自己像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但又不敢宣泄自己的情绪,生怕别人发现异样。
但该来的总会来,二狗终究没能扛住警察地逼问,经过仔细地甄别,还是锁定了杨德文,当天晚上被带到拘留所。杨富强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没背过气,请了假匆匆忙忙地跑到拘留所,结果面都没见到。
过了几天杨德文出来了,这学是没法上了,回到学校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杨富强骑着那快散架的二手摩托车也到了学校,帮着把被褥绑在后架上,桶子里装着毛巾口杯,灰色的箱子塞满了衣服和书。虽然读书不行,杨德文还是不舍得扔了。
回到家地杨德文整天无所事事,晚上看看小说,白天睡到太阳当空照。一天在吃晚饭的时候,杨德文率先打破了沉默说:“爸,我想去打工,你看三哥去广州打工几年,摩托车都换新的了。”
杨富强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听他说完,把菜塞进嘴里,顺道扒一口饭,沉默了一下便说:“去,去,去什么去?”
杨富强心想:要是儿子去了广州没人管,鬼知道会惹出什么幺蛾子,万一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走歪路,干了杀人放火的勾当,怎么对得起九泉底下的他娘。
“明儿收拾东西就去你三叔那,给他说好了,跟着他学开挖机,学好了以后能挣不少钱,还能娶个漂亮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两个人唇齿间粗粝的摩擦声肆无忌惮地回旋在屋里,呼噜呼噜吃着饭。杨德文越想越生气,从来就是干这不让,干那也不让,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丢下碗筷,使劲地一摔门,便躺在床上继续看小说,仿佛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一大清早,杨富强就粗暴地把杨德文身上的被子掀开,“快起来,吃完早饭我就把你送到你三叔那,记得要放勤快点。”
杨德文没有理父亲,翻了个身,身子缩成一团想要继续睡。杨富强见状扯着他的手臂,想强行把他拉起来,杨德文见拗不过父亲,便墨墨迹迹地爬起来穿衣服,洗漱完毕刚扒拉两口早饭,又听到杨富强的咆哮声,“搞快点,等下开工要迟到了。”
杨德文扯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冲出门,跨上了后座。来到工地后,杨富强塞儿子一包烟,“没事就给你三叔装根烟,不懂就多问。”
“知道了,别啰嗦!”杨德文不耐烦地回答。
经历一个夏天的暴晒,杨德文变得更黑了。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想要逃离,又没有勇气。虽然看到自己的父亲很烦,但又不忍心让他变得更孤独。母亲离开后,父亲瘦了不少,两个眼眶都凹陷进去了,白发都已爬上双鬓头。
在某个烈日炎炎的夜晚,杨德文刚走进院子,便看到了久别的二哥,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提着一对酒站在门口,这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参军”的种子。
(二)
说回那天晚上,杨德文看到二哥十分惊讶,二哥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去当兵了。小时候二哥可没少欺负他,出去钓鱼,总是二哥背着鱼杆,他提桶,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一次他们几兄弟去钓鱼,大哥叫二哥舀一瓢粪来,洒在河中央做窝子。二哥走到半路不想去了,就使唤杨德文,那时候杨德文还没粪瓢高,艰难地拖着一瓢粪,走一步休息两步,好不容易到了钓鱼地点,大哥一看一瓢粪洒得就这么一点了,脸色一变,对着二哥一顿骂,二哥也不甘心,两个人吵了起来。
但在外人面前,二哥还是很在意这个弟弟,只能自己欺负,不让别人欺负。一天屋后电工家的儿子二蛋嘲笑杨德文又瘦又小,气不过的杨德文要打他,可又打不过,被他压在身下不得动弹。放学回来的二哥看到这一幕,抄起边上的砖头,追着二蛋就要砸,边追边骂,“你这王八蛋,有种停下,我们两个单挑,看我不打死你。”
二哥围着池塘追了好几圈,要不是后面有人拦下来,二蛋非得被打死。从此同村的小伙伴没人敢欺负杨德文,杨德文也非常听二哥的话。
二哥看到杨德文打了声招呼,摸着他的脑袋说:“哎呦,德文长高了啊!”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杨德文看着二哥笔挺的军装十分羡慕,想着哪天也可以穿上这身帅气的衣服。当晚杨富强买了下酒菜回来,拉着他二哥喝起来,杨德文坐在二哥边上,拿起酒就给二哥倒,一杯接一杯,想多听点关于这身军装的故事。
二哥珉一口酒,自豪地说道:“在我们连队个顶个的高手,那参加比武,都是冲锋前面,当然你二哥我最牛逼,百米冲刺,连队最快记录保持者。”
这让杨德文对部队生活充满好奇,屏住呼吸,静静听着,生怕漏掉了细节。二哥解开胸前的扣子,露出里面的小白背心,抬起右腿,撸起裤腿,一道三十公分长的伤疤映入眼帘,“想知道这疤怎么来的吗?”
杨德文使劲地点点头,想听听英雄的事迹。
“想当初,我们在野外驻训,那天下着大雨,进行步坦协同训练,步坦协同知道是什么吗?”杨德文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清澈的眼神示意二哥继续讲下去。
“步坦协同就是我们步兵和坦克地协同作战,那天我们班小李有点发烧,迷迷糊糊的差点掉到齿轮下面,要不是我推了一把,可能就看不到他了,我这疤就是那时候划的。”
杨德文听着二哥的描述,仿佛自己就在场一样,对于二哥嘴里新鲜的词充满了好奇。二哥伸出手掌,杨德文一脸诧异,二哥拉起杨德文的手就让他摸,厚厚的老茧,刺激着杨德文的心,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着喝得醉醺醺的二哥,杨德文独自走到了院子里,抬头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微风轻拂,门口的大樟树发出沙沙的声音,二哥的一番话语让他找到了方向,他要去当兵,去当一名男子汉,不想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晚上他送完二哥回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去火热的军营,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跟父亲说,又怕他不答应,毕竟连打工都不让去,会让自己去当兵吗?不多一会一天的劳累使得疲倦袭面而来,杨德文沉沉睡去,在睡梦中他穿上了绿军装,见到了亲爱的母亲。
第二天早上,杨德文还沉浸在睡梦中,就被他父亲叫起来,杨富强看到儿子呆滞的眼神,就知道昨天他二哥地描述让他动心了,是该让他出去闯闯,去见见市面,一直护着他是不可能成长的,儿子迟早要离开自己。
“想当兵去吗?”
“想!”杨德文肯定地回答。
“今天收工我去问问你二舅,看他能不能帮忙。”
杨德文一听瞬间就来了激情,一下就跳起来,火速穿好衣服洗漱,今天空气都是带着美妙的节奏,走在路上,树枝都齐刷刷地跟着起舞。
他二舅大专毕业,听说最近当上副所长了,但杨富强知道他二舅一直不待见自己,没让他姐过上一天好日子,整日的操劳过早的患上了乳腺癌,因为没钱治疗撇下他们爷俩走了。但相信拉下这个老脸,看在外甥的面子上还是会帮一把的。
那天夜幕渐渐降临,杨富强换上干净衣服,挎着他那个二手摩托车就往县中心驶去。下了车,提着刚买的新鲜水果,在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扬起的右手又放了下去,对于这个小舅子心里还是有一丝顾忌。
这时楼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和轻盈的脚步声,“她姑父,今天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娜娜,叫人啊。”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中年妇女连忙掏出钥匙开门。
“姑父!”这个叫娜娜的女孩满脸笑容,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挂在两旁非常好看,想必还回味在刚刚的笑话中。
进屋看到他小舅子慵懒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还没等他打招呼,弟媳就率先发话了,“她姑父,你坐在沙发上看会电视,我去洗点水果。”
“不用,不用,别这么麻烦了。”杨富强推辞道。
二舅挪了下屁股,瞥了一眼,继续看电视,娜娜倒是给她姑父泡了杯茶就回房间去了。
杨富强顺手拿起茶杯珉了一口,发现有些烫,准备放下,又觉得手里没东西显得太尴尬,右手大拇指穿过茶杯把手,手心半端着茶杯,左手在茶杯上不停的来回摩挲。
“那个,有个事想找你帮帮忙。”杨富强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能有什么事?”他二舅不怀好意的回答道。
“德文想当兵,看在你姐的份上想请你给打听打听。”
二舅这回端正了姿态,想着苦了他姐,不能让德文跟着一起受苦。德文这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小时候姐可没少照顾他,他都是被姐一手带大的,但也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毕竟背着处分被开除过。
“好的,知道了。”他二舅装作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心里却盘算起来了,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还是有不少社会关系。
杨富强显得有些失落,他揣摩不透这个小舅子的心思,又觉得自己很没用,除了吆喝儿子,关键时刻一点忙也帮不上。
这几天杨德文倒是显得挺兴奋,每天都有意无意的向他父亲打听情况,杨富强老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词,顾左而言其右。
又过了个把月,天渐渐凉起来,杨德文没少悄悄从武装部门口经过,看到穿军装的人十分羡慕,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征兵信息。
一天看到武装部门口有人陆陆续续过去打听情况,走过去竖起耳朵认真偷听谈话内容,原来已经开始报名了,想到自己还没着落,难免内心有些悲伤。
又过了几天,二舅打电话过来,叫他不要乱跑,到时候来接他。听到这个消息,杨德文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不知道他二舅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舅妈倒是劝过二舅几次,叫他别这么喝酒,迟早有一天身体会受不了。
国庆节刚过完,二舅开着一辆别克就来工地找到杨德文,要他拿着身份证上车。杨德文拍拍身上的灰尘,打开副驾驶的门,一跳就上去了。来到武装部,二舅取过一张表叫他认真填写,自己掏出一包烟和一个穿军装的人寒暄起来。
“张科长,就麻烦你了。”二舅挥挥手朝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告别。
“老李,太客气了,记得别忘记体检就行。”
那天晚上,杨富强倒了杯二锅头,就着花生米喝起来,想着自己这小舅子嘴挺硬,但还是忘不了外甥,想着想着泪水浸湿了眼眶。
杨德文这段时间可高兴坏了,给三叔请了假,天天在家看《士兵突击》,仿佛自己有着成才前半段的机灵,又有着许三多后半段的辉煌。并且每天早上都起来跑几圈,去了部队不能太吃亏,又学着电视剧里的正步踢起来,活脱脱像一只喝醉的唐老鸭,勾着脚尖摇摇晃晃,握着的拳头都快打到下巴了,自己还每天乐此不疲地练习着。
终于到了体检的时候,二舅接他来到人民医院,领完号,排在队伍后面。好在身体比较健康,顺利通过体检,二舅也松了口气,想着为自己姐也要照顾好外甥。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份,快要走兵的时候,二舅替他打点好一切,就等接兵干部把他接走。很快军装发下来了,杨德文迫不及待地穿上,不得不说军装是一种很抬人的服饰,尽管它是千篇一律的,军装一上身,杨德文整个人就不一样了,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感觉生活为他重新打开了一扇门。
杨德文穿着军装独自走到母亲坟前,想让母亲看一眼她帅气的儿子,想到小时候自己高烧不退,父亲外出打工不在家,母亲瘦弱的身躯背着他硬是走了几里路,找到村医吊了一晚上药才有好转。
想到母亲为了给自己补充营养,跑了十几里路到医院卖了一管血,拿着卖血的钱买了鸡和排骨给自己补身体。杨德文当时还纳闷怎么伙食变好了,要不是后来看到卖血的收据,还一直蒙在鼓里。想到这些,杨德文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举起右手敬了个蹩脚的军礼,心想一定要给母亲争口气。
站台上,锣鼓齐鸣,戴上大红花,穿着新军装,杨德文显得格外神气,杨富强脸上也笑开了花,觉得儿子要有出息了。二舅带着娜娜在站台外面拼命的挥着手,后来在娜娜的建议下,他们一人和杨德文照了个合照,杨德文便一个劲地跟他们说:“你们回去吧,我会好好努力的。”
杨富强一行人没有答话,看着列车缓缓驶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便离开了。
杨德文从来都觉得和父亲难以沟通,尤其母亲离去后,说的话更少了,大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疲惫,但两个人之间却又像水泥钢筋般的牢固,谁也离不开谁,这一走希望父亲别太伤心。
(三)
随着火车地飞驰,杨德文的思绪也拉回到了车厢里,渐渐的和同车战友熟络起来,比他还高还黑的叫“大黑”,和他差不多高比他还瘦的叫“猴子”,比他还矮但是一身腱子肉搞体育的叫“小钢炮”,他们用着家乡话吹起牛皮。
听带队干部说,他们去的地方比较神秘—湘西。这个地方杨德文听说过,凤凰城就是个很好的旅游景点,年轻人寻找艳遇的天堂,但还听说那里是土匪窝,闹过不少土匪,那里的人又野蛮又霸道。最神奇的是那里的人会赶尸,半夜里一排排的僵尸往回赶,那场景简直不敢想象,听说还会下蛊,想到这杨德文打了个寒颤,怎么比我们云南还原始。
后来随着列车缓缓驶入湘西境内,一座座高山映入眼帘,木制的房子三三两两地点缀在大山深处,感觉自己从一座大山又走进了另一座大山。
终于经过两天两夜地折腾后,他们来到了有点现代化气息的火车站,然后登上了大卡车,一路地摇摇晃晃让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一股呕吐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驾驶员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一会向左转,一会又打向右边,杨德文心想这里的人连开车都这么野蛮吗?一个急刹车,杨德文撞在了大黑身上,再也憋不住的杨德文连着早上吃的粉条也吐了出来,大黑见状还没来得及咒骂,自己也恶心得吐起来,一时间车厢内呕吐声此起彼伏。
带车干部敲了敲车厢示意他们赶紧出来,待人员物资下车完毕,便和教导队冯大队长进行了简单地交接就匆匆离开。
杨德文下车一看傻眼了,这是啥地方破破乱乱的,站的地方还是个渣子地,不足200米的简易球场,都看不到住的地方,难道露天睡的?这么豪横?杨德文的心里充满疑问。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被一个满脸被青春痘糟蹋过留下不少“沟壑”的班长叫了过去。
“嘿,你们看哪呢?提上你们的行李跟我来。”
原来这里还别有洞天,这是一个废弃的技校,顺着楼梯下去,下面有靠山而建的几栋房子,中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球坪,边走李班长边介绍,“你们是云南来的?我也是云南红河的,我叫李俊超,哈尼族,在这里别丢云南人的脸,有事可以跟我说。”
一听李班长是老乡,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走下楼梯打开小铁门,边上坐着一个面色略显沧桑,左腿还打着石膏的班长。
李班长走过去热情地递上一根烟,说道:“老班长,来抽根烟。”
杨德文上下打量着这个比李班长还资历还老的班长,听李班长描述,老班长叫覃超,是我们支队名副其实的兵王,一直在带兵和比武。上次去总队比武从300米障碍滑索上掉了下来,左腿腿骨骨折,本来要在卫生队养伤,可闲不住,最后给他找了个清闲的位置—守门。杨德文怎么也想不到覃班长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后来杨德文和大黑分到李班长手下,这可让他们俩高兴坏了,觉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有了最坚实的依靠。接下来的日子,杨德文可没少吃苦头,李班长心由面生,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一直贯穿着“搞不死就往死里搞”的信念。杨德文除了跑步,其他的科目简直菜到极致,用李班长的话说“一坨烂泥扶不上墙”,这跑得快还得益于杨富强经常拿着竹条追。
在学队列的时候,李班长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学了一个星期还不如教三天的小学生,每次都搞得李班长哭笑不得。
在周五新兵连会操的时候,李班长信心满满的把他们班带了上去,想着只要不错步子,秒杀其他班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杨德文果然没让大家失望,一紧张走成了同手同脚,还带乱边上战友的节奏,搞得别人都不知道怎么走,一时间成了群魔乱舞,李班长连忙喊着“一、二、一”,但也改变不了现状,台下的人都哄堂大笑,连冯大队长都珉着嘴强忍着笑。
李班长脸瞬间黑了三分,带着自己班尴尬地下了场,自己带兵三五载,第一次闹了这么大的笑话,这以后还怎么混得下去。
当天晚上他们班齐刷刷地蹲在班长床头听着班长训斥,李班长指着杨德文的鼻子越讲越生气、越讲越难听,这时李排长推开门查房,看到这一幕也就悄悄地退了出去。那天杨德文躺在床上想到了二哥,想到了送自己上车的父亲,倔强的他流下了委屈的眼泪,他恨自己,明明想做好,怎么就做不好呢?这一幕像极了读书时候的自己,干什么什么不行。
后来上队列课时,杨德文就被李排长带到一边进行特训,尤其在练正步的时候,一向斯文的李排长爆起了粗口,“他奶奶个熊,是个傻子三天也教会了啊。”
正步能踢出同手同脚的李排长还是第一次见,每次一步一动纠正好,来个连贯动作就变了花样,看看别人都能有模有样地踢,这个二呆子还是左摇右晃。李排长可不想让别人小瞧,尤其自己毕业一年了,还是想好好表现表现,于是又抓着杨德文练起来。
“不对,手往下点,左手再放下去点,右腿踢起来,脚尖,脚尖,对,下压。”李排长在前面仔细端详着杨德文,用手一边指挥一边说。杨德文执拗地和这队列较上了劲,心想一定可以做好。
一眨眼大半个月过去了,杨德文的气质有了丝丝变化,眼神变得更坚毅,但这也没有改变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还是那个学啥都不行的杨德文,好在跑步还不错,在班里还有点立足之地。
每天下午体能训练,他都推着大黑跑,大黑太胖了,跑步对他来说尽是折磨,班长又很凶残,不允许任何人掉队,拿着鞭子使劲在后面抽,跑不动就是一个飞踹。大黑好几次都在崩溃的边缘,真想把鞭子给折了,还好有杨德文在边上帮助,不然非得死在训练场不可。
大黑看着杨德文黑黑瘦瘦小小的,想到给他取个外号,显得兄弟情深,思考了片刻一拍大腿道:“德文,以后就叫你小黑,大黑、小黑,我们就是兄弟俩。”
在刚下完小雨的一天,李班长带着他们班的人出来加操,杨德文心想今天肯定又是不平凡的一天,还好是体能训练,不是很担心。李班长拿出秒表,示意大家上跑道,“老规矩35秒。”
杨德文使出吃奶的劲往前冲,他喜欢这种感觉,至少在田径场上能找到存在感,可还没让他兴奋太久,脚下一滑,膝盖磕在地上,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奔向终点。
李班长见状让他在一旁休息,谁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杨德文更难熬了。本来学动作就慢,受伤后跑步也不行了,一下子让本来就不受班长待见的他更是雪上添霜。
后来又开了战术、擒敌课,这下杨德文更吃不消,本来队列就占用了大部分休息时间,按照杨德文这智商,把晚上睡觉的八小时加上都不够用,李班长看到他就来气,用他经常念叨的一句话说“真丢我们云南人的脸!”
李班长的一席话渐渐刺疼着杨德文的心,原来还可以在田径场找找存在感,这下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大黑的安慰都显得多余。
结束一天的训练,李班长像往常一样把大家带到班里进行训斥,杨德文本来左膝就受伤,蹲了不一会,大腿有些发胀,膝盖疼得厉害,左手撑着膝盖,右手扶着地,低着头。李班长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教训道:“小黑,你一天天的,训练不行,体能不行,蹲也蹲不好,除了吃你能干啥?”杨德文越听越羞愧,为自己的一无是处又感到无可奈何。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革命队伍,你妈是怎么教你的,不晓得尊重人吗?”
杨德文一听提到自己母亲,瞬间就点爆了情绪,他已经压抑很久,感觉随时就要到奔溃的边缘,李班长一席尖钻刻薄的话彻底让他失去控制。
杨德文愤怒地站起来,双手攥成拳,两个眼睛像一头野兽一样盯着李班长,随时就会扑上去。李班长也不是省油的灯,想当年在支队搏击比武上还拿过铜牌,受过专业训练,李班长的怒火也一下窜上来了,一只手提着杨德文就推到了床边上,“你再这个眼神看我试试?”
边上的大黑见状连忙抱着李班长,对着杨德文说:“小黑,你干嘛呢?冷静点!”
大黑这点尿水哪够李班长塞牙缝,一只手就把他推到了一边,一时间除了野兽般的呼吸声,变得静悄悄,显得格外诡异。
还好听到动静的李排长赶了过来,赶紧把李班长拉到一边,这时杨德文冲了出去,想要逃离这一切,哪怕当个逃兵也不想面对这里,不想过得如此窝囊。
杨德文边想边往楼梯口冲去,刚准备扯开铁门,覃班长跳着一条腿把他扯到一边,让他的逃跑计划落空了,扯着嗓子叫道:“这是谁家的小兔崽子,冒冒失失的。”
这时李排长也赶到了,尴尬的看着覃班长客气地说道:“覃班长,给你添麻烦了,这是我们排的,我马上带走。”
“没事,李排,你客气了,有我在一只蚊子也甭想飞出去。”覃班长作为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老班长,一眼就看出了杨德文的异样,但自己又不是带兵骨干,也不好明说,倒是对着杨德文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小伙子,好好干,没有过不去的坎。”
杨德文在气头上哪听得进覃班长的话,李排长拉着杨德文走出铁门,来到田径场边的台阶上,看着熟悉的跑道,杨德文不争气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李排长看着这个执拗的小伙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掏出李班长给的云烟,递给杨德文一根,看到家乡的烟更激起杨德文思乡心切,杨德文毫不客气地接过排长递过来的烟,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李排长看到杨德文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自己也松了口气,不然让大队长知道非得骂死去。李排长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顺手帮杨德文也点燃,杨德文像个老烟枪一样深吸一口,感受这半刻的欢愉,鼻孔里冒出缕缕白烟消散在空气中,杨德文想到了和二狗鬼混,躲在厕所抽烟的日子,想到了自己的家,曾经想逃离的地方,此刻才觉得是灵魂的归宿,自己讨厌的父亲现在也十分思念。
李排长默默地揣摩着杨德文的心思,想钻到他心里看看到底在想什么,“今天咋了,情绪这么大,是不是有什么委屈,还是家里出了啥事?”李排长试探性的问道。
杨德文“叭、叭”吸了两口,熟练地将烟蒂的余灰往鞋底一按,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排长听。
越说杨德文感觉越委屈,明明想做好却又老做不好,老给班里拖后腿,李排长拍了拍杨德文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为这个憋屈的小伙子鼓鼓劲。
夜渐渐深了,李排长交代杨德文不要再和班长起冲突,杨德文也知道自己没有干一件漂亮的事,尽丢班长脸,惹班长生气。回到班里,李排长特意把李班长拉到一边劝他以后脾气不要这么暴躁,有啥困难直说。杨德文一言不发默默地整理被褥,大黑对他投来怜悯的眼光,这事大而化小,小儿化了,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杨德文膝盖的伤越来越重,训练也没有任何起色,成绩在新兵连垫了底,用李班长私下吐槽的话说“脾气比天大,能力又不行,典型的素质撑不起自己的野心。”杨德文倔强的性格似乎也默认了这种状态,不行又能怎样呢,自己又不是没努力过。
(四)
转眼间到了分兵的时刻,谁都不愿意要杨德文,都在私下协调,只要一听说杨德文,大家都在使劲推辞。后来覃班长听说这事,觉得这小子像极了以前的自己,但要是这么下去绝对废了,其实这小伙子的性格其实挺适合部队。
于是就和冯大队长商量能不能让他留在教导队,自己一个人显得太孤单了,留下来有个伴挺好,反正这小伙子也搞不了训练。冯大队一听挺有道理,就向首长报告此事,杨德文暂时借调到教导队。
大家陆陆续续的被接走,自己唯一的好兄弟大黑也离开了,瞬间院子变得冷冷清清,杨德文感到有点落寞。老覃看穿了他的心思,让他去各个房间把卫生收拾干净,一下午杨德文都没能闲下来,忙到腰酸背疼。
老覃看他忙的差不多,便招呼他吃饭,说是吃饭其实比杨德文家里弄得还简陋,一个小煤炉,煮了点白菜、猪肉、粉条,像极了东北的猪肉炖粉条,就不知道着味道怎么样,他俩端着饭碗围着小火炉吃起来。
“多吃点肉,看你瘦不拉几的。”说着便往杨德文碗里多夹了几块肉。
杨德文到部队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肉变得更香了,吃得也更起劲了,比平时还多吃两碗饭,吃完杨德文主动把碗筷抱去刷了。
老覃让他把铺盖搬到自己房间去,说是两个人睡着暖和,在房间里两个人聊起了天,老覃听着杨德文说他入伍前的日子,就是受不了那窝囊样才入伍当兵,想向他二哥一样干出一番成绩,结果没曾想新兵连这一关都没过去,膝盖还落了伤。
老覃示意他把裤子卷起来看看,用他充满老茧的手在膝盖处摸了摸,据他多年的经验判断,应该是韧带拉伤,不及时治疗,恢复起来颇为困难。第二天老覃示意他拿上身份证一起去趟医院,到了医院老覃带着他拍片,结果出来让杨德文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很严重,就是要做几次理疗,再加上恢复性运动,个把月就能恢复正常。
老覃替他交完三个疗程的钱,就带他回来了,杨德文本来想要自己交的,可是这点工资哪够,老覃说拿着发票可以报销,到底后来报没报,杨德文也不知道。
回到教导队,百无聊奈的杨德文踢起了正步,老覃折了根树枝当作教鞭,一点点纠正着他的动作,动作丑归丑,但力度还是不错,多加调教应该会成气候。每天杨德文除了理疗,就是让老覃教他新兵连没学会的动作,晚上就跟着老覃撸铁,老覃虽然脚瘸了,但心没瘸,脱下衣服一身腱子肉很是让人羡慕。
有一天老覃抱着一条黑不溜秋的中华田园犬回来了,对着杨德文开玩笑的说:“嘿,你看他,和你一样黑,就叫他小黑算了。”“小黑”就为他们增添了更多乐趣,在白天杨德文定擒敌动作的时候,“小黑”就一直围着转,试图分散他的精力,杨德文趁老覃不注意,一脚将“小黑”踢开,“小黑”汪汪叫了两声又扑了上来,这一幅两人一狗的和谐画面随着日落也降了下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国庆节,老覃受伤的左脚也拆了线,杨德文的伤也基本痊愈,训练也有不少进步,身体也变得结实许多,心情也开朗不少,“小黑”也一天天大起来。
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老覃早就将杨德文看成关门弟子,觉得这小子能吃苦,是一块好钢。老覃有意无意地给杨德文增加训练量,在一次冲圈后,杨德文精疲力尽的趴在一旁。老覃指着“小黑”故意调侃地说道:“‘小黑’,咋就不行了,才几圈你就吐舌头了,累了吧,累了我给你取个肉骨头去。”,杨德文知道这是在刺激自己,艰难地站起身,吼一嗓子“我行”,就这样杨德文在一次次突破,身上的肌肉线条也变得明显起来。
到十二底的时候,距离杨德文当兵也将近一年,正在想着新兵该过来了吧。在一次训练间隙,杨德文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班长,今年新兵怎么还没来啊?推迟了了吗?”
“今年分片区,都到怀化去了,我们地方太小,没法装这么多人,我们过两天也要搬家,这块地被征收了,我们得去守老配电厂去。”
说实话杨德文还挺舍不得这里,虽然这里有很多痛苦的回忆,但这里也是他成长的地方,这里有他和老覃的记忆,有他从不适应到适应,从个别人到正常人的转变。
(五)
在那个下雪的冬天,鹅毛大雪一夜间给这个旧职校披上一层雪白的外衣,遮掩它破旧的萧瑟,老覃一把掌拍醒正在睡梦中的杨德文,吓得“小黑”一个哆嗦。
“嘿,懒猪,起床,今天可不是你偷懒的日子。”
“老班长,干啥,昨天才被你折腾完,让我再眯一下。”
杨德文揉了揉眼睛,继而又躺下了。
老覃见状,一把掀开他的被子,一巴掌拍在屁股上,这次可是下了剂猛药,用足十分的力气,杨德文瞬间感觉屁股上烙了个五指山。
“小兔崽子,今天搬家,赶紧给老子收拾东西。”
杨德文左手揉了揉火辣辣的屁股,右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想起今天好像是要搬家的最后期限。
“班长,你休息会,我来就行了。”杨德文像往常一样拿出叠好的迷彩裤抖了抖准备穿上,下床干活。
老覃哪里睡得着,平时就起得早,别说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了,在这个小疙瘩里待了不少年头,每年比武队都会在这里驻训,一眨眼也到了最后一个年头,杨德文一直没有察觉老覃的悲伤。披着大衣,老覃招呼着小黑就准备出门,想最后再看看这熟悉的地方,说不定下次就拆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杨德文一句,“收拾利索点,等会车就来了。”
说完老覃就踏进了皑皑白雪之中,小黑显得十分兴奋,这是它第一次看到如此大雪,嗷嗷叫了两声,就消失在操场中间,不时蹦出半个脑袋,玩得不亦乐乎,完全顾不上悲伤的老覃。老覃在原有的跑道上留上了深深的两行脚印,按着记忆中的道路缓缓向山下走去。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山下卖油条的大娘家门口,“大娘,老样子,四根油条,两杯豆浆。”
“好嘞,稍等。”说完大娘按往常一样打包好递给老覃,“你们就要搬了吧,听说这里要建个小学,哎,你们走了这里治安可没这么好咯!”
老覃听完嘿嘿一笑,以前他们可没少抓过小偷,现在走了小偷估计又得猖狂起来了,“大娘十块不用找了,我再拿个麻球。”
“那怎么行呢,今天算大娘送你们的,以前没少麻烦你们。”大娘记得以前这群小伙子训练之余没少帮忙搬东西。
“大娘,哪有买东西不给钱的。”说完,放下钱就溜之大吉。
老覃撕下一块油条扔给远处的小黑,小黑一个跃起,叼住了半空中的油条,稳稳落在雪地里,不时还摇了摇尾巴向老覃表示谢意。
“滴,滴”远处传来东风大卡的汽笛声,老覃知道自己待的时间更短了,搬到另一个地方,自己的军旅生涯也接近尾声,这点悲伤老覃一直掩盖的很好,没有让杨德文察觉丝毫。
老覃缓缓走到门口,看着杨德文气喘吁吁的模样,“来,吃根油条。”
杨德文接过油条啃了两口,“班长,你这个鞋子还要不要,都刷得掉色了。”
要知道以前的解放鞋质量杠杠的,刷得越白越有年代感,像老覃这样的鞋不白都不能叫老班长了。
“肯定要啊,这才穿了多久,哎,那个盆也带上,还有毛巾,你别当抹布了啊,还没破洞呢。”老覃对军用品十分爱惜,不坏到极致不会扔。
杨德文一脸嫌弃道:“班长,都这样了你还留着干啥,比我家抹布还乱。”
“你这小兔崽子,找打是吧,叫你收就收。”说完,老覃就抄起边上的扫把扔过去,“小黑”见状悄悄溜了出去。
“班长,你别打人啊,你这样讨不到老婆的。”杨德文打趣地说道。
“叫你屁话多,明天你就加量。”
“别啊,老覃你是不是开不起玩笑,我收,我都收,你那些破烂玩意我都收。”
话还没说完,一个胖胖的班长跳下了车,“老覃,好了没?” “胖子,你腰都没了,还吃。”
“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说完递给老覃一根芙蓉王。
“班长,我把这些先搬上车了啊。”
杨德文抱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看到胖班长心里一愣,这不是接我们的那个班长吗?那天吐得可是昏天暗地,想到口袋里的半截油条瞬间就没了胃口。
东西装车完毕,老覃深情地看了看这个破旧地院子,仔细地将铁门落了锁。
随着大卡车在雪地里碾出深深的两条痕迹,杨德文又奔赴在另一个战场。
(六)
终于他们从那个山头搬到这个山头,杨德文仔细打量了下这里,这是从一个破破乱乱的地方搬到另一个破破乱乱的地方,一个简陋的两层楼房子,一个破得掉渣的篮球场,还有一大片长满杂草的荒地,怎一个破字了得!
“小黑,想什么呢?”
两个小黑齐刷刷地望向老覃,杨德文感到一丝羞辱,抱起一个背囊就往房间气冲冲走去,老覃望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
转眼间,日头落了下去,杨德文将房间收拾完毕,拿着盆子就准备去洗把脸,看着迎面走来的老覃,小声嘀咕了句,“你今天就和小黑睡吧,我可不会管你。”
“臭小子,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杨德文看到老覃面色稍有不悦,赶紧从边上溜过去。由于条件不足,没办法洗热水,杨德文只得接盆凉得透骨的冷水,往自己脸上抹两把就赶紧钻回房间,实在是太冰了。
慢慢的雪融化了,春天悄悄来临,小草小心翼翼地从土里钻出来,长出了新的叶子,一切变得那么新鲜,一切变得那么美好。小草一出生,吓了一跳,它看见所有的兄弟姐妹都穿上了绿色的衣服,而且比自己高,比自己壮。放眼望去,一大片绿,像一大块柔软的地毯,它们细细的身体像头发一样。
杨德文推开门,像往常一样伸个懒腰,扭了扭腰准备开始一天的训练,不得不说老覃带训的方法很有一套,杨德文结实了不少,上肢变得粗壮起来。每天晚上老覃都拿着腰带督促杨德文完成基础力量训练,最少三个三百,后面都是五个三百,一时间房间里都是鬼哭狼嚎,痛苦归痛苦,杨德文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天气回暖的时候,老覃拿着锄头、铁锹开起荒来,刚开始杨德文以为老覃要种菜呢,后来才发现不像,又是拿着尺子量,又是在地上画着圈,还从外面抗来几袋水泥。杨德文瞥了一眼地上的图纸,“障碍场建设标准”,原来老覃想在空地上建个障碍场,留下最后的念想。
一天杨德文帮着老覃和着水泥,不经意地问道:“班长,你做这些何必呢?又没人来。”
“你看这么笔直的一块空地,不做四百米障碍场简直浪费。”老覃想着年底就要走了,总得留下点什么。
“班长,砖不是这么砌的,你放下,我来。”杨德文在工地的那段时间除了学开挖机,还是跟着其他工友学一点修墙的手艺,没想到在这里还派上用场。
“你小子深藏不露啊,还会这?”
“班长,你可别小瞧我,我本领大着呢!”杨德文开玩笑地说。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
不知不觉间障碍场也有了雏形,可惜地方还是小了点,独木桥到高板距离不够,一个会拐弯的高板和低桩网就应运而生,其实最让老覃头疼的就是壕沟,工具太简陋挖不下去。
一天冯大队长送比武队员来这破地方驻训,看到半吊子障碍场,心中感动不已,回去就请首长过来看,后来一致决定完善教导队训练场,再后来挖机和专业施工队就接手了老覃的活。老覃来来回回仔细拿着尺子量,认真督导生怕出半点误差,不到半个月障碍场就建好了,边上还修了个器械场,这成了多少湘西官兵的回忆。
话说比武队员到来的那天,大家看到久别的老覃十分兴奋,纷纷放下背囊过来打招呼,年轻一点的就叫“老班长”,老一点的就叫“老覃”,他们都是当年并肩作战的队友,好几个还都是老覃带的兵,老覃也乐呵呵的和他们打招呼。
这下小院子热闹起来,吵闹声欢笑声不绝于耳,杨德文本还想着能好好展示自己那点伎俩,哪想才一天就被制的服服帖帖,以后便每天跟在比武队员屁股后面训练。
阎王老罗,昨天还发着烧,晚上还在吊水,第二天早上负重跑,硬是把杨德文甩得没影,别人都吃完早餐抽了根烟,杨德文才勉强跟上。钢炮小丘那爬障碍简直一绝,个子不高,爬起障碍来蹦蹦跳跳,动作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杨德文这才发现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就自己这点尿水都不够塞牙缝,一个个都跟野人一样,吃苦霸蛮一点都不在话下。
每天训练间隙,杨德文就喜欢听他们吹牛皮,说到老覃的事迹,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别看老覃面善,内心却充满了湘西人的蛮横,这一点杨德文深有体会,搞起训练来对自己都狠,在比武场上毫不含糊。
一次比武老覃爬障碍在飞高墙的时候,落地踩到一颗石子,脚踝立马肿了,他硬是忍着剧痛爬完全程,虽然只有1′50″,但也赢得了在场所有的掌声。还有上次比武老覃摔断腿,居然想着继续跑完全程,艰难地站起来又倒下去,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落,李参谋长见状,硬是叫人把他抬了回来,生怕他就此落下后遗症。湘西土匪的名号就是在他们手上给打出去的,蛮子精神一次次上演着奇迹,每次参加总队比武还是让大家惧怕三分。
有了目标的杨德文进步更快了,虽然比不上这些高手,但在一般中队也能算尖子。7月的一天,首长来检验他们训练成果,杨德文在一旁认真的观摩着,时不时用手比划一下,精彩处跟着叫好,这一幕正好被首长看到了,便问,“小伙子,叫什么?哪里人啊?”杨德文赶紧立正大声回答道:“报告首长,我叫杨德文,云南人。”
“云南人啊,都是挺能吃苦的,看你还挺精干的,你也测一个看看。”
说完,杨德文脱下衣服开始活动身体,老覃在一边暗自鼓劲,还好不负众望,虽然比不上这些变态,障碍1′57″,五公里20′57″,也还过得去。
那天晚上老覃听冯大队说,杨德文素质不错,首长准备让他下队,老覃虽然不舍,但还是希望杨德文早点下队,自己是个快要走的人,不能让他一直陪着,是该好好闯闯。
后来杨德文分到了白沙中队,走的那天杨德文流下了真挚的眼泪,自己不想走,想陪着老覃,他习惯被老覃训斥的日子,后来老覃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七)
到中队的时候他看到了久别的大黑和猴子,他们十分热情的帮着杨德文提着包进了营房,详细地介绍着中队的情况,当说到队长丘云寒时,他们两人相视一笑,显得十分诡异。
其实在杨德文下队之前,老覃就给丘队长通了电话,说了大概情况,说到丘队长,在新兵连的时候还带过老覃,后来还一起带过不少集训,感情挺深厚。杨德文放下东西就去办公室报告,推开门看到一个剃着小圆头、满脸络腮胡的霸气男人坐在椅子上扯着张报纸在沉思,说是在沉思因为哪有人倒着看报纸的,看到杨德文进来简单地问了下情况便吩咐他搬去一班。
后来凭借着过硬的军事训练,杨德文很快和大家融到一起,每天一起训练一起执勤,感受部队这个大家庭的温暖。杨德文工作上扎实肯干,训练上霸得了蛮吃得了苦,得到沈班长和张排长的认可,杨德文没有给老覃丢脸。
听说9月份支队要组织军事训练大比武,杨德文早早地向丘队长递交了请战书,想继续追寻老覃的梦想。丘队长很快选拔了5人特战小组,每天进行特训,丘队长的训练方式和老覃如出一辙,这次杨德文算是遇到了师祖,每天都是魔鬼般的训练,早上围着白沙镇负重一圈,上午不是射击预习就是障碍器械,下午拖轮胎爬坡,晚上基础体能。一想到老覃未完成的比武梦,杨德文咬着牙在坚持。
比武的那天,天空格外地高,天气格外地好,风儿格外地柔,没有夏天的炎热,少了寒冬的刺骨,温驯而和煦,平安又祥和。
随着首长的一声令下“比武正式开始”,瞬间浓浓的战意弥漫在空气中,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展雄风。首先开始的是三项射击科目,快速射击、隐显目标射击和监墙应用射击,这几个科目对杨德文来说难度太大,本来就没打过几次实弹,对于射击科目底气不足。杨德文生怕自己拿光蛋,打出去都不知道上没上,好在上天眷顾,快速射击82环,隐显目标射击8发,监墙应用射击4发,这个成绩不上不下,骑着毛驴—中间游的水平,但还有机会取得个好成绩。
接下来就是几个硬科目了,四百米障碍是最引人瞩目的科目,早早的障碍场便围得水泄不通,抽签呼点完人员,比赛正式开始了,一声令下,第一名队员像离弦的箭儿飞奔出去,1′50″,大家投出了赞许的眼光。
随着一声惊呼1′37″,一下子点爆了大家的情绪,把比武推向高潮,大家纷纷站起来鼓掌,老比武队员小丘轻轻松松回到终点,这个成绩对于他来说还算过得去,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就是天花板。一个接一个,杨德文开始紧张,毕竟第一次参加比武,“砰砰”的心跳声让杨德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马上快轮到自己。场外老覃向杨德文招了招手,微笑示意他不要紧张好好跑。
杨德文在裁判的示意下匍匐在地,“准备,开始。”
杨德文迅速起身,边跑边拍掉手中的沙土,按照以往的节奏,一百米16秒,杨德文感觉还不错,。随着奔跑,心中的紧张感消失了,仿佛这瞬间只有他和障碍。一个打转绕杆,片刻的停留,左脚用力蹬地,加速一步、两步跨过三步桩,一个腾空,壕沟轻松越过。下个障碍就是矮墙,一个飞跃姿势潇洒飘逸。不容多想顷刻间便跳上高板,一个跨越来到低台,双脚微弯,两手一拉,杨德文跨坐上去,左手前伸,右脚顺势蹬在云梯的一侧,像个猴子爬树一样,一个纵跃又跳到了地上。
老覃说过“遇到障碍要加速”独木桥、高墙,皆不在话下,一个侧身便钻入地桩网一米远,过早的探头使得被拦在了最后一根线上,杨德文迅速调整状态,连忙重新钻出来。再次绕杆,用时52秒,杨德文心想还不错,比以往快了1秒,眨眼间,爬过高墙,钻过独木桥,来到了云梯下,一个冲刺,杨德文像猴子荡秋千一样,迅速荡过了云梯。
一旁的老覃紧握着拳头暗自加油,只见杨德文右手撑着高板直接一个侧踹飞速落地,这可是老覃以前的招牌动作,看到这里老覃露出了微笑。
钻过狗洞,杨德文迅速跳下壕沟,一个蓄力,立臂起腿,下面的五步桩更是如履平地。一个转身,接下来就是玩命冲刺,有多少力就使多少力,杨德文死命的摆着双手,此刻的他已经力竭,大吼一声,靠着坚强的意志向前奔跑,可能这就是老覃说的蛮子精神。最终1′46″,打破了自己最好的记录,杨德文双手撑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老覃竖起大拇指投来赞许的目光。
经历了一天的鏖战,中队的比武队员表现都不错,尤其第一次参赛的杨德文,丘队长好好表扬了一番,同时也告诫大家不要骄傲,还有三个科目,胜负未分,成败也就在顷刻间,比武不仅是训练的比拼更是精神力量的较量。
大家疲惫地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的科目却难以入睡,迷迷糊糊间。丘队长招呼大家起来,喝一口准备好的葡萄糖,示意大家排除大小便来迎接五公里的挑战。对于这个科目杨德文还是信心十足,在新兵连跑得就比较快,尤其在比武队员驻训的那段时间,杨德文的进步非常大,跑个19分是没多大问题。
“一、二、三,加油!”,大家相互地鼓劲使得杨德文充满了力量,19′05″,杨德文跑进前十,这是个历史性的突破,他找到了自信,找到了当兵的意义,自己有了拼搏的方向,再也不是那个干啥啥都不行,学啥啥都不会的杨德文了。
在上午单杆一练习比武中,杨德文也拼尽全力,当然这也得益于老覃天天晚上的残忍,才让他在短时间内有这般力量,22也是个极不错的成绩。
“大家辛苦了,目前成绩还不错,最后一个科目扛圆木,只要发挥稳定,拿个奖牌没问题。”丘队长得意地说。
“队长,我们得想个战术吧。”小曲担忧地问。
“你们有啥主意没?”丘队长话音刚落,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最后决定四个个子稍微平均点的扛圆木,让个子矮一点的杨德文在后面推。
目前五只队伍最好成绩是4分30秒,接下来就看他们,随着一声令下,杨德文奋力向前推着圆木,第一圈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前进,接下来杨德文感到越来越沉,个子最高的老朱一个人抗下大部分重量,小陈在尾端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双手举着圆木难以坚持太久,杨德文迅速调整战术,立马加入扛圆木的队伍中,艰难的到了终点,放下圆木,接下来还要抗子弹箱奔跑一圈,老朱由于一个人承担了大部分圆木的重量,此刻的他忍着剧痛艰难地向前跑着,杨德文推了一会,发现这样影响两个人的速度,于是丢下老朱一个人快速向前跑,想着放完子弹箱再来接老朱。老朱实在是受不了,真想此刻倒地不起,但想着都在拼搏的兄弟自己不能放弃。杨德文率先跑过终点,丢下子弹箱迅速转身奔向老朱,接过老朱的子弹箱快步向前,此刻小曲也回过头推着老朱,小陈也回身加入了队伍,和杨德文一同抬着子弹箱向前奔跑,最终4分50秒到达终点。
在颁奖的那天,大家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团体第一当然是作为全训单位的一中队,个人前十他们包揽了三四个,白沙中队也取得了团体第三的好成绩,杨德文个人14名,虽然没上台领奖,内心也十分高兴,从刚开始的个别人到现在的比武尖兵,杨德文明白了努力的含义,再也不是新兵连的拖油瓶了,想必老覃也会为自己高兴。
那天下午杨德文特意请了假去看老覃,大老远就看到“小黑”,摇着尾巴迎接昔日的战友,老覃这个训练狂正在球场中间锻炼肌肉,露着健硕的背肌,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人。老覃看到杨德文过来,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热情的打招呼。
杨德文说起自己比武的情况,当说到自己夺得个人第十四名的成绩时,脸上显得意洋洋,期待着老覃的夸奖。
“就你这点伎俩还在我这里显摆。”老覃白了他一眼。
“这是我第一参加嘛,输在了打枪上,要是枪打的好搞个前三没问题。”杨德文撒娇地说着。
“你满足什么样的目标你就是什么水平,要想看得远就得站得高,在中队属于拔尖,在支队你就不一定了,在总队呢?你还太嫩了,小伙子加油好好干,路还很远。”老覃耐心地教导着。
听了这席话,杨德文陷入了沉思,自己想完成老覃的梦想,想弥补老覃的遗憾,自己这点伎俩还差得远,还得加强训练。
回去后杨德文就递交了转改申请和特战申请,他想到更高更好的平台去打磨,他想离老覃的梦想更近点。丘队长知道雄鹰迟早要飞上天,就同意他的申请,正好支队要组织一支比武队,迎接来年的总队巅峰比武。就这样杨德文作为替补队员入选了比武队,来到了人才济济的一中队。
(八)
来到一中队,杨德文十分高兴,他看到熟悉的面孔—李排长,现在是李指导员了。打定主意参加比武的杨德文,第二天就递交了留队意愿书,准备闯出一番天地。
马上到十二月份,满院驼铃声响起,又到了退伍季。杨富强几次打电话想让杨德文回去,这两年杨富强和三叔一起承包了鱼塘,赚了不少钱,准备盖楼房了,想着杨德文早点回去早点上手,赚点钱娶个媳妇,自己空余时间带带大胖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但杨德文执意留下,杨富强也不好说什么了。
在一个寒风四起的晚上,杨德文忍不住拨通了老覃的电话,“班长,你要走么?”杨德文其实知道老覃留不下来了,
12年的军旅生涯,一个人从青年到壮年,已经离开家太久,而且编制有限自己又有伤,留下来用处也不大。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老覃打趣地说道:“不回家,你养我啊。”
“班长,走的时候说声,我好送送你。”杨德文擦了把眼泪。
“好,没问题,到时候记得请我吃饭。”
最后老覃还是没能实现诺言,办完手续悄悄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离开了他生活12年的湘西,离开了他朝朝暮暮相处的战友,这身军装早就烙进了他的骨子里,湘西的蛮子精神已经融入了他的灵魂。
杨德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又开始了全力奔袭,朝着总队8月份的比武前进,他明白作为一名比武队员必须科科精、样样尖,不能有一点偏科,自己的水平还远远不够,尤其射击科目差得太远,没法和老比武队员比。
别人负重十斤,他就负重十五斤,别人跑十公里,他就跑十五公里,一点一点压榨自己的潜能,把自己逼向极限。杨队长和李指导员看到玩命训练的杨德文,刚开始内心十分高兴,经常在点名的时候号召大家向杨德文学习。可越到后来,杨队长发现不对劲,便把杨德文叫了过去。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杨队长劈头盖脸地问道。
“我想比武拿名次,完成覃班长的梦想。”
杨德文没有理会队长的愤怒,很平静地说出答案。
“那也不能这么玩命吧?你真当自己不是人啊?从今天起你停训三天,没我的命令不许参训。这是命令!”
满肚子火的杨队长将杨德文撵了出去,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杨德文不敢和杨队长争辩,杨队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于是杨德文的日子清闲下来,从原来的忙忙碌碌到现在的无所事事,这种感觉让杨德文十分难受。所以在某个冬日的斜阳晒照山坡的时候,杨德文拿着瓶二锅头走到中队外的小桥边,看着涓涓溪水流向远方,将一大口二锅头倒进嘴里,喷着酒气唱起了军歌“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的老班长,谢谢你给我坚强,天黑我已不会再害怕,再苦也不会掉眼泪,我已经练成了真正男子汉......”
在那个黄昏落下的时刻,杨德文又一步步悄悄晃回了中队。躺在床上想起和老覃的点点滴滴,想起老覃未完成的梦想,杨德文决定好好调整心态再次出征。
春节过后,度过了训练准备期的军营开始忙活起来。阎王罗志豪、钢炮丘俊杰、蛮牛邹世云、白毛陈大壮、小黑杨德文,这支五人特战小组便入住了配电厂,领队的是魔鬼教员丘参谋,没错就是杨德文下队的那个丘队长。
为了在总队比武取得好名次,丘参变着法折腾他们,陡然增加了好几倍的训练强度,经过了几次魔鬼训练的阎王老罗和钢炮老丘都吃不消了。
每天叫醒他们的是催泪弹,偶尔还加点料来—发爆震弹,有时候感觉房子都快塌了,特战小组私下都在骂娘,丘参美其名曰是意志锻炼。杨德文心想这魔鬼教员真不是吹的,难怪老覃十分佩服他。
每天早晚都是全副武装的10公里越野,丘参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摩托车,还手提一个大喇叭。每次训练的时候,摩托车“轰轰”的声音就让大家心里发怵,时不时还将喇叭声音调到最大,不断鞭笞着最后一名同志,那酸爽那滋味简直不敢想象,杨德文倒是乐于体会这一切,想把老覃当年的路再走一遍。
吃完早饭后便开始一天的射击训练,那训练也是相当残忍。其实谈不上训练,只能说是折磨,用你完全想不到的方式。把一盆大米和绿豆和在一起叫你挑出来,待你快结束的时候,又一把给你混在一起,那程度叫你绝望之极。
在炎炎烈日下,一趴就是两三个小时,枪管处叠两三个弹壳,掉了就是低姿匍匐一圈,针在大米上穿孔那是小儿科,还会在你瞄准的时候放一两条扒了毒牙的蛇,考验生理和心理的极限,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但都为了支队的荣誉都在坚持着。
要说真正给人压力的便是丘参组织的实弹射击,当你闭眼瞄准的时候,透过觇孔你会发现丘参就站在靶纸边上。刚开始杨德文内心十分惶恐,预压扳机的食指又悄悄松开了,手心冒出了汗,生怕一个意外酿成大错,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还是不敢射击,倒是老罗和老丘这两个老兵条子率先突破这个心理极限。
对讲机里时不时冒出丘参的吼声“小黑蛋,你怎么像个娘们,扭扭捏捏,我都快被敌人干掉了,还不开枪。”
杨德文把出了汗的手在地上抹了把沙子,在迷彩服上擦拭干净,一个深呼吸排出肺部多余的气体,屏住心神,食指慢慢预压,下意识的远离丘参的方向进行射击。
“8环,怎么搞的饭没吃饱么?”
虽然被骂,杨德文还是十分高兴,终于突破了心理极限,后来十环以外很少有弹着点。
练战术更是丘参的天下,一个弹弓将他们打得抱头鼠窜,在山林里,经常趁他们不注意,盯着脆弱的部位就是一个石子,每天回去杨德文他们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经过如此折磨后他们的反应速度提高了几个档次,一有风吹草动便立马隐蔽,而后再寻找目标。
练障碍、练爬绳,更是一趟接一趟。几个月下来,杨德文磨坏了两身迷彩服,三双作训鞋,人也瘦了四五斤,变得更精干。其他几个队员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又又黑又瘦。但是为了荣誉他们每天的士气依旧高涨。
转眼间到了八月份,离比武还有一个星期,丘参一反常态变得温柔许多,这个突然的转变让大家很不适应,总感觉有事发生,浅浅的笑容总有种笑里藏刀的意味,每天大家除了进行适应性的训练就是休息侃大山。
临出发前,丘参带头唱起了支队队歌《神地卫士》,唱完队歌,他一腾身蹿到了桌子上,对下面齐刷刷站着的比武队员大声吼道:“兄弟们,狭路相逢勇者胜。杀!杀!杀!!!”
“狭路相逢勇者胜。杀!杀!杀!!!”
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士气空前高涨。
(九)
随后在李参谋长的带领下登上车,前往省会城市—长沙。经过七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训练基地,一路上高楼林立,大家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下车看到一群黑不溜秋精干的小伙子,杨德文心想这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啊。不一会有几名强壮的比武队员过来和老罗、钢炮熟络地打招呼道:“你们这群湘西蛮子又来了啊,今年准备拿第几?”
“哟,有你们这群武林高手在,哪有我立足之地,望刀疤哥多留点情面。”老罗打趣地说道。
放完东西,李参谋长便带领大家熟悉场地,随后仔细研究起细则。第一天:越野射击,小组协同射击,狙击手对运动目标射击;第二天:四百米障碍,突入识别射击,攀登;第三天:武装五公里越野,战术对抗。
一大早,天还朦朦亮的时候,武队员们精神抖擞地站在比武场上。李司令员看着充满朝气的比武队员心中十分欣慰,随着“湖南总队军事比武正式开始”的号令,战士们“杀、杀、杀”的吼声震破苍穹、响彻云霄。个个像嗷嗷叫的老虎,虎视眈眈。
第一个科目越野射击,背囊负重15公斤,越野三公里,抵达靶场100米处,15分钟后开始显靶,每5秒随机隐显靶一次,共5次,命中一个20分,共100分。
随着一声令下,第一批队员已经出发,由于第一次参加大型比武,杨德文心里难免紧张,但他耳畔想起丘参经常说的一句话“你紧张,别人也紧张,别怕。”杨德文调整好呼吸,静静等待着上场。
终于轮到湘西支队,大家整理好装具,相互打气奔向了出发地线。
“开始”随着裁判员的一声令下,大家迈开步子向前奔跑,记得李参谋长说过,这个科目千万保持好节奏,别一味往前冲,15分钟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太快了消耗体力,太慢了赶不上目标,14分半是最佳时间。杨德文大步向前迈着,背上的背囊越跑越重,呼吸越来越急促,汗水慢慢浸透了迷彩服,额头的汗如雨下,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杨德文用衣袖擦完汗水,继续向前奔跑。
到达一公里处,杨德文看了看手表4分40秒,这个速度和平时差不多。耳旁的风呼呼地吹,却怎么也吹不干脸上的汗,在杨德文前面的有老罗、老丘,同行的有蛮牛,靠后一点的是白毛,杨德文对白毛示以鼓励的眼光,如同后面有丘参骑着摩托车追赶一样,不一会白毛也追了上来。终于看到射击地线,给大家的时间不多了,杨德文一行便加快脚步,白毛似乎有些脱水,掉在了后面。抵达终点线,大家各自调整呼吸,压弹、上膛,静静等待目标的出现,杨德文的第一个目标出在诡异的边缘,就那么一瞬间差点错失良机,杨德文迅速调整枪口果断击发,中了!后面几发轻松命中,最后第一个科目杨德文100分,为数不多全部命中的人之一。老丘、老罗100分,蛮牛80分,白毛由于晚到了会错失两个目标,好在后面的目标全部命中,60分,最后湘西支队平均88分,这个成绩不算太好,但也不差,要知道这群蛮子兵体能是优势。
待第一个科目进行完,烈日已经当空照,刚吃完饭第二个科目在主裁判的示意下开始了。小组协同射击,4名队员分两组,在狭长的模拟街区两侧有十个目标和若干人质,在搜索过程中随机弹出3秒,击中一个目标十分,击中人质扣30分。不计个人排名,只记单位排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坐在远处眺望着射击场,看有的人欢笑,有的人沮丧,杨德文心里也忐忑,和阎王老罗一组,心里还是放心不少,有这样一位老将在旁,就是最坚实的依靠。蛮牛则和白毛一组,老丘是狙击手没参加这个科目。
“下一组罗志豪、杨德文准备。”
听到裁判的呼叫,他们两人带上95走向了出发地线,杨德文仔仔细细检查好枪支,朝着觇孔吹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
“准备,开始。”
杨德文和老罗快速将子弹上膛,肩靠肩缓缓向前,眼睛仔细打量着模拟街区,突然弹出一个身穿黑衣的模拟假人,杨德文预压的食指正准备加力,发现这是路人甲,便枪口微向下继续前进。老罗那边一声枪响果断解决了一个目标,突然杨德文左侧出现两个目标,“哒、哒”两个点射搞定。继续小心翼翼缓步向前,突然出现劫持人质靶,杨德文一个犹豫便放走了“歹徒”。最终杨德文这一组以命中8发宣告结束,蛮牛和白毛这一组稍微差了点命中7发,这个成绩让李参谋长担忧起来。
下个科目狙击手对运动目标射击,这是老丘的强项,在魔鬼教员丘参的训练下,狙击手老丘水平提高不少,最后老丘取得了95分的好成绩,离冠亚军三分之差。
第一天的比武就这样过去了,杨德文还有点恍恍惚惚,一天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有些疲惫,望着漫天的星空,杨德文点燃一支云烟来消除心中的疲惫,想着距离老覃的梦想又近了一步。近一点、再近一点,梦想似乎唾手可得,一个激灵,杨德文从睡梦中惊醒,杨德文梦到自己从领奖的舞台落了下来,这个梦十分真切,让杨德文冒出冷汗。
第二天悄然来临,陆陆续续洗漱的人越来越多,吃过早饭后大家来到演训场,准备再一次接受考验。抽完签,四百米障碍湘西支队排在最后,总队比武场上卧虎藏龙,记录一次次被突破,1′38″,1′37″,最后记录到了1′34″88,除了极个别失误的人员在1′50″开外,其余人员咬得十分紧。
天气越来越热,知了也在没完没了的叫,嘈杂的声音昭示着大家浮躁的心情,终于轮到湘西支队了。首先上场的是白毛和老罗,1′40″、1′39″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成绩了,杨德文竖起了大拇指。这下该杨德文和蛮牛了,随着一声哨响,他们两个像子弹一样射出去,一个恍惚间蛮牛率先飞上高板,杨德文紧随其后,一个弹跳跨上云梯,一下两下,飞身一跃,眨眼睛间又来到低桩网,绕杆加速,用时48秒,比平时快了不少。最终杨德文1′38″,蛮牛1′40″。
最后压轴的钢炮老丘,那障碍爬得简直是艺术,遇到障碍丝毫不见减速,越跑越快,引起了其他队员的阵阵喝彩,最终以1′34″32打破记录。
这个科目算是打了一个翻身仗,李参谋长心想。
接下来便是识别射击,这个科目难度系数颇大,考验人的记忆和辨别能力,需要比武队员在短时间内记住10个“罪犯”的面貌特征,并迅速在50个目标中识别射击。老丘和老罗在这个科目失分不少,有些垂头丧气,杨德文算发挥超常90分,蛮牛和白毛分别是80、70分。这个成绩也不算太好。
第二天的最后一个科目便是攀登了,这是极考验体力的科目,15米的大绳从天而降,要在短时间内迅速攀爬至顶,对于没有专门训练的人几乎不可能,但对于特战队员来说,这是稀松平常的事。这次湘西支队抽签第三个上场。白毛像猴子一样的协调性让他占了很大优势,这次白毛扬眉吐气拔得头筹,以30秒一举破了记录,杨德文稍慢38秒。
一天下来,杨德文一行几近虚脱,冒着炎炎烈日和巨大的心理压力,算圆满完成一天的战斗。晚上老罗膝盖老毛病又犯了,隐隐作痛,第三天早上的武装越野对他来说是个巨大挑战,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李参谋长找到了自己的老同学陈军医,一大早给他打了针封闭。
临出发前,天空弥漫着浓浓战意,比武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每个科目都决定着生死,一声低吼,越野队出发了。一下子拉成一字长蛇阵,几名黑黑高高的比武队员冲刺在前,湘西蛮子兵紧随其后,“保持节奏,紧跟前一名队员。”这是李参谋长出发前交代的秘诀。
杨德文跟在和他速度差不多的比武队员一侧,就像瞎猫啃骨头一样—咬住不放,他似乎发现了黑黑的小个子杨德文,想要加速甩掉这个跟屁虫,杨德文哪里肯放过,他加速杨德文也加速,他减速杨德文也减速,始终不肯放开,最终这名比武队员放弃了甩掉杨德文的想法,保持着节奏继续奔跑。由于速度太快,杨德文有些吃力,急促的呼吸让他节奏有些凌乱,拼命迈开步子才勉强跟上,“哈!”随着杨德文一声低吼,排出了胸口的废气,继续奔跑着,慢慢的杨德文意识有些恍惚,与前一名的差距逐渐加大。杨德文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强行恢复清醒,拼命跟了上去。转过弯道,还剩最后一百米,杨德文想到了自己心中的梦想,开始玩命往前冲,慢慢超过了边上的比武队员,跑过终点的他,因为大脑缺氧晕倒在地。缓缓地睁开双眼,军医给他插上了氧气管,端着葡萄糖在一点点喂他,恢复意识的杨德文挣扎着站起来,寻找着自己队友,给他们加油鼓劲。杨德文最终以18′10″突破极限,距离第一名只差十几秒。
目前湘西支队排在第五,最后一个科目发挥出色能争第二,当然要是失误,排名就会往下掉。
待大家调整好,穿戴好红蓝对抗设备,准备进行战术对抗,也是生死对决,看谁能笑到最后。
十五支队伍随机投送到无人山区的各个角落,中心地带是废弃的工厂,时间为四个小时(下午四点到八点),每隔三十分钟缩小包围圈,在圈外超过三分钟即为阵亡,命中即系统判定为阵亡,评分标准是更长时间存活、最少人员伤亡、最大敌特杀伤,每支队伍配三名导调员。这最后较量便开始了。
杨德文一行代号“孤狼”,他们被投放到密林深处,两边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李参谋长指定阎王老罗为行动小组组长,钢炮老丘为狙击手,小黑杨德文为观察手,蛮牛和白毛与老罗为突击组。
老罗拿出地图和指北针,判定站立点,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工厂西南角,距离目标十公里,需要穿过一条河。经过激烈讨论,老罗决定特战小组走山路快速接近小河处,埋伏想要过河的“敌特”,而后再伺机渡河。检查好装具枪弹结合,特战小组放弃了宽敞的大路,钻进密林。下午的太阳余威未减,照在满涂着伪装油彩的年轻的脸上显得寒气逼人,蛮牛挂枪走在前,白毛紧随其后,老罗居中,小黑和老丘身着伪装服警惕着后方。
作战靴踩在枯枝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特战特员小心的前进着,时间在一分一秒中度过,转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包围圈缩小了两次,除了听到几声枪响,整个树林一片死寂。“孤狼”一路似乎特别顺畅,除了发现几只野猪、野兔啥的,并没看到任何敌人。但他们不知道,敌人在前面布下了网,等待猎物走进去。
老丘这名出色的狙击手似乎嗅到了危险,向老罗建议隐蔽,老罗掏出望眼镜仔细观察着四周,这林子十分安静,既没有鸟鸣,也没有知了的叫声,可能有埋伏。老罗掏出地图仔细研究起来,其他人匍匐在地警惕,不一会老罗决定狙击组寻找隐蔽位置,观察四周,掩护突击组行动。老丘带着杨德文率先离开了队伍,老罗带着突击小组从后侧缓缓绕向山坡后侧。密林远处断断续续传来枪响,随着包围圈的缩小,交火的队伍越来越多。
“老罗老罗,十一点方向有队伍埋伏,灌木丛下应该是突击小组,狙击组位置不明。”耳麦内传来观察手小黑的汇报。
“收到。继续观察,注意警惕后方有敌人。”老罗小声嘀咕道。
“明白。”
老罗作为一名老比武队员,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多种作战方案在脑海里不断闪现,确定突击小组位置远远不够,在对方狙击手位置不明的情况下,随时有被精确狙杀的危险。
“老丘、老丘,能确定狙击手的位置吗?”
“正在搜寻。”老丘透过瞄准镜。缓缓地搜索着视线范围内的每一蓬枯枝,每一丛灌木,连同那铺满了腐败落叶的地面,也用那相交的十字线一寸一寸地扫描。突然一阵白光闪过,显然敌方狙击手也在寻找目标,但不是太聪明,被老丘抓住了破绽。
“老罗,老罗,在十点方向,300米处的独立树下。”
“能锁定目标吗?”老罗追问道。
“等我调整位置。”说完,老丘带着小黑慢慢挪动着身体,调整到最佳射击位置。
“狙击手已锁定。”
“狙击组听我口令行动。”老罗说完悄悄从山坡后缓缓向前,战斗随时打响,生死就在一瞬间。突击组到达合位置,再往前就会被发现,“老丘、老丘,有把握没?”
“就等你一声令下。”老丘骄傲的说道,作为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常年在密林内与孤独作伴,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准备,突击。”老罗一声令下,老丘88狙悠长的叹息声响了起来,一声清脆的鸣叫和弹头高速旋转着撕裂空气的呼啸,300米开外的独立树下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没有了狙击手的威胁,突击组在老罗的带领下迅速攻了过去,黝黑的枪管喷射出的致命金属,不断倾泻在敌人藏身处,猎人到死也没想到猎物从后面绕了过来。老丘通过瞄准镜时刻警惕着敌方观察手,他应该会来取走狙击枪,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鲜血”染红了枯叶。
“老罗,老罗,八百米处有支队伍迅速奔来。”小黑急促的说道。
“赶紧转移位置,向三点钟方向撤离。”老罗果断放弃了追击败逃的敌人,显然刚刚的交火吸引了附近的敌人,他们准备进行收割。
老丘带着杨德文向远处的灌木丛移去,杨德文通过望远镜却没发现敌人踪迹了,显然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老罗提醒大家小心应对,这显然是个硬茬,枪声消失的那一刻,他们也消失了,隐蔽在密林内。
老丘作为优秀的猎手,有着远比常人更加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了对方狙击手的存在,他同样精于隐藏,将杀气内勉,一花一草一树一木,每一寸空气都溶进了丝丝杀气。这个时候就是潜伏、等待,谁先露头谁就会先阵亡,敌人同样身经百战,甚至比“孤狼”更优秀。
老罗心中判断来者可能是去年的冠军队—猎鹰,被他们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他们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老罗、老罗,后面似乎还有两只队伍,在对攻击我们的那支队伍进行合围。”杨德文有些不敢相信,那两只队伍似乎达成了某种锲约,好像有着深仇大恨,
老罗心中大喜,猎鹰队要被合围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这下有好戏看了。
“别急,等下我们再加点料,把水再搅浑点,再随时准备渡河。”老罗心想:由他们引出猎鹰的位置,剩下的就交给那两支队伍了,但是谁去呢?
“白毛,你反应速度快,等下你往我们过来的位置快速接近,记住听到枪声,立马回撤,老丘你们注意掩护,观察狙击手的位置,有机会果断开枪,等白毛安全,你们也迅速撤离。”老罗仔细地说道。
“收到。”
“白毛,注意安全,速度一定要快,他们狙击手反应快。”说完老罗拍拍白毛的肩膀示意他前进。白毛调整好姿势,一个冲刺躲在了一颗松树后面,仔细地寻找着下一个遮蔽物,一个箭步加一个侧滑,白毛安全地躲到了一块岩石后面。这时黑漆漆的枪口已经瞄准了白毛所在的岩石后面,就像猎人等着猎物的出现。待白毛刚冲出岩石时,猎鹰终究是安奈不住了,呼啸的枪声响起,子弹擦肩而过,身后尘土飞扬。不一会后侧响起密集的枪声,想必合围者已经进攻。
“白毛快撤。”此时对方的狙击手已经无暇顾及白毛,转身消灭来犯之敌。
老罗将毛主席的战术思想运用的淋漓尽致,“保全自己,消灭敌人”,首先是保全自己,老罗带着他们逃离了这危险的地方,脱离了战场。选择在小河水流平缓处,在狙击手的掩护下,突击组率先过了河,而后突击组协助狙击组也顺利度过了河。老罗打开地图,他们还据工厂2公里,越往前越危险,老罗决定在包围圈还未缩小前,找地方埋伏。
老罗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6点,距离结束还有两个小时。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完全保存实力的队伍已经寥寥无几,“孤狼”队就是其中之一,这与老罗果断决策息息相关,当年老覃几次带领他们脱离险境,但始终没能登上领奖舞台。
北方的枪声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清脆,想必有支队伍被赶了过来。
“准备战斗!”随着老罗一声令下,大家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视线里三个人狼狈地往老罗方向逃窜,全然不顾陌生环境带来的危险。
“狙击手,警惕后方,这三个人交给我们,白毛你往左侧的土堆,蛮牛你藏在右侧的松树后,击毙敌人后迅速转移。”老罗安排好各组任务后,大家便行动起来。
待敌人进入包围圈,老罗果断下令“进攻!”
“哒、哒、哒”携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三名敌人瞬间被打倒在地。老丘通过瞄准镜似乎发现了异样,追击的人早就消失在视线里,老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将枪口转向老罗身侧,果然这是一群狡诈的敌人,三名赶入绝境的敌人只是他们的诱饵,他们的目标是“孤狼”。
老丘顾不得考虑暴露自己的问题了,果断扣动扳机,老罗身后的敌人立马倒下,老罗此刻也被判定右腿击伤,老丘则被敌人的狙击手“击杀”,战斗来的快去的也快,杨德文还没搞清楚状况,老丘就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杨德文先是恐惧,而后充满了愤怒,他们被埋伏了,显然这是一群极高明的敌人。“孤狼”队瞬间只剩3名半队员,来犯之敌还不确定人数。
“老丘、老丘,还活着吗?”老罗捂着受伤的右腿急切地问道。
“老丘,‘阵亡’了!”杨德文哽咽道。
“那你拿起他的枪继续战斗!”老罗命令道。
“是!”杨德文此刻情绪复杂,缓缓取走老丘身下的88狙,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从掩体里挪了出去。杨德文的动作是如此的轻微,甚至让你觉得,他似乎根本就没有移动。
耳畔响起丘参教狙击时的话语“放慢呼吸,告讼自己,我是一块石头,我是一座冰山,我就是黑暗,保持冷静,这世界只有你和你的枪。”
杨德文迅速调整呼吸,心跳声随着大地起伏,通过瞄准镜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前方那个安静的,又似乎无处不潜藏着杀机的丛林,敌人就在不远处,“杀死”老丘的狙击手同样也在寻找杨德文。空气凝固了,时针此刻似乎也停止转动,大家都在寻找着彼此的破绽然后致命一击。转眼间天快黑了,老罗决定牺牲掉自己这个瘸子,给队友换来获胜的机会。
“小黑,注意观察!”说完老罗故意露出破绽,将头探出去。“嘭”随着枪响老罗直直倒了下去,老罗被爆头“牺牲”了。杨德文看到前方灌木丛内有轻微晃动,马上又归于平静,应该是刚刚调整射击角度击毙老罗所致。
“砰!”杨德文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这可以是用老罗的命换来的机会,他不得不变得更加优秀,呼啸而出的金属在空中划出一条看不见的弹道,带着复仇的愤怒扑向了那丛灌木。一阵蓝烟飘起,标志着敌方狙击手被击毙,而愚蠢的观察手想快速逃离这里,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杨德文手起刀落,干净利落解决两个。没了狙击手的掩护,这支队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只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蛮牛和白毛默契地向前搜索,杨德文通过瞄准镜密切关注着前方,他们都想为自己队友报仇。最后锁定在一块岩石背后,蛮牛取出手榴弹,拉开引线果断丢了出去,随着一声巨响,蛮牛和白毛冲了出去,烧红的枪口发泄着怒火,杨德文冷静的看着这一切。剩下的两人被炸了一次,还被他们打成了筛子,要不是导调员在边上,估计他们会冲上来撕了白毛和蛮牛。
现在距离指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包围圈越来越小,“孤狼”损失惨重,失去了两名有着丰富经验的特战队员,离胜利越来越远。
时间越来越紧,危险时刻会降临,杨德文在距离工厂五百米处藏了起来。通过瞄准镜发现猎鹰居然还有三名队员突出包围,正狼狈地趟过小河,冠军队果然名不虚传,这也能杀出来,杨德文预压的食指又缓缓松了回去,现在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此刻这片区域不知道藏了多少敌人,就让他们给我们开道,杨德文小声的和蛮牛沟通着,他们也一致同意。
随后他们藏身于灌木丛里,腐叶下,忍受着黑夜降临前蚊虫的叮咬。杨德文通过十字线仔细观察着“猎鹰”,不得不佩服,他们动作十分迅速,配合十分默契,简直天衣无缝,转眼间经过一片又一片区域,时不时漆黑的枪管喷出耀眼的火舌,放倒眼前一个又一个敌人,眨眼间他们进入了工厂,清扫着一切障碍。杨德文心中有些后悔放他们过去,这几只“猎鹰”似乎比一群狼更危险。黑夜完全降临,他们带上夜视仪,准备趁着夜色潜入,挡在他们眼前的就只剩这支猎鹰队了。
猎鹰没了狙击手,这对于杨德文来说少了最大的威胁,杨德文只需要躲藏在远方,通过相交的十字线随时击毙敌人。蛮牛和白毛相互掩护来到了工厂侧门,枪口射出的火舌划过黑夜,最后的战斗打响了,杨德文锁定一名步枪手,轻松猎杀一个目标,这是白毛也负伤躺在地,等待宣判“死亡”。两名猎鹰队员避开白毛的要害不间断射击,想要激怒杨德文,杨德文此刻确实满腔怒火。
蛮牛冲了上去瞬间“倒地”,胜利的天平似乎在一点远去。在一个刹那,杨德文找准时机果断击发,击中一名猎鹰队员,随后又补了一枪,宣告“死亡”。这下杨德文就剩下一名对手了,包围圈越来越小,再不行动,战斗就要结束。杨德文掏出手枪果断起身,乘着夜色钻进工厂,危险步步紧逼,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是进训练基地时初次见面的刀疤,刀疤参加过总部组织的巅峰集训,获得优秀学员,经验丰富。
杨德文想起临走前喊的呼号“狭路相逢勇者胜!”,小心翼翼搜索前进,刀疤也缓缓向前寻找着杨德文的踪迹。他们即将在拐角相遇,忽然杨德文发现夜色下有个身影缓缓走来,杨德文握紧手中的枪,心中紧张至极,突然一个身影闪现在他面前,果断射击。刀疤一个潜身躲开了枪口,顺势顶住杨德文双臂将他放倒在地,枪也掉落在地,杨德文忍着背部的剧痛,使命的想要挣脱刀疤的束缚,刀疤是个优秀的格斗家,一个转身锁住了杨德文的左臂,双脚死死缠着杨德文的脖子,准备最后宣告杨德文的“阵亡”,倔强的杨德文誓死不从,右手摸出匕首,准备以折断左手为代价换取最后的生机。在关键的一刻,刀疤心软了,阵亡是假的,但骨折是真的,松开了杨德文,最终杨德文匕首“插进”刀疤胸膛,左手也没骨折。
杨德文感激的看着自己对手,刀疤也对杨德文投出了赞许的眼光说道:“你们湘西蛮子就是狠!”杨德文嘿嘿一笑并没有辩解。
颁奖典礼上,湘西支队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好成绩,团体第三,两个单项记录保持者,杨德文由于出色表现,个人也获得第三名。
进支队的那一刻鞭炮震天、锣鼓齐鸣,全支队上下普天同庆,连续加一个星期的餐。终于完成了老覃的梦想,杨德文这一刻十分高兴,也十分自豪,他不愧为老覃的兵!
后来阎王老罗服役期满,找了个湘西媳妇留在这片热土,老丘转业回了南方的一座小城里,蛮牛因伤干起了后勤。说起白毛,大家不禁留下两行热泪,一向坚强的他躺在病床上,刚开始以为是小感冒,最后确诊为白血病,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弥留之际还想着回去继续训练,这就是我们湘西战士的精神所在,霸得蛮、吃得苦!
如今杨德文也成了一线带兵人,都说现在的战士一届不如一届,可杨德文不这么认为,当年要不是老覃帮助,自己也是孬兵一个。现在有很多优秀的战士只是被暂时隐藏,他们的血性都没有被激发出来,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还需要人去发掘。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杨德文想向老覃一样当发现千里马的伯乐,为支队建设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