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又一次覆盖了华北平原,北京进入最为闷热的七月,几场大雷雨给习惯了干旱的土地水分的滋养,花圃里、绿化带、街头的白杨树和悬铃木、盛开的月季,一切绿色的东西,都变得葱茏发亮,知了们在树上发出求偶的喧嚣,拼命演唱它几个月的生命。公园里的闲人,都躲避着毒热的日头,躲在树荫里擦汗,还有老人念叨着沧桑的口诀,“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在农历中,在人们的本能中,这酷暑湿热便是可以忍耐甚至欢迎的了。
这年夏天似乎很热,很长,长的仿佛没有过完的那一天。
“楠楠,快别看书了!工作都落实了,你再看那些枯燥的考研书,能有什么用!傻孩子!”厨房里,传来碗勺叮当的奏鸣曲伴随着一个老态的声音吼着,“不如出去转转吧,我做熟饭你再回来吃,然后好好睡个午觉,你看看你,整天都不知道在想啥,你这个孩子真是的!”
楠楠是我,我父母都是二线城镇邮政局的职工,对于我的未来除了能回到他们身边,也没有过多的期待,只觉得有个稳定的工作,好好地工作结婚生活下去就是最自然而圆满的事情了。
大学毕业回家,对学校还余情未来吧,四年的异地求学生活,使我成长了不少,不仅仅是身体已经成为一个高身量娇美的年轻女子,更是在心里,多了一些对新生活的认知相对成熟的现代女性。现在我每天喝茶、看书,看电视,逛街,有时清早和妈妈一起到早市采购食品,百无聊赖中却也平静、悠闲。作为一个被亲情照顾得很好的姑娘,当然面颊饱满,双目有神。我的妈妈擅长做家务和唱歌,跟所有的母亲一样,追求丰盛又要节省,没事的时候哼歌,也到公园里去唱歌,也爱看电视剧。
我的爸爸是邮政局的领导,管理一些人。他年级时候是军人,身材极好,最近这十年却急速地长肉,大腹便便,摇摆着肚子像是个骄傲的将军,但是他为人很平易,从没听他说过一句重话。
我小睡醒来,扎起两条麻花辫,戴上一顶亚麻圆帽,拿上一只面包,准备走到外面去喂公园里的猫。
“小黑!小花!大石榴吃饭啦!”立刻从草丛深处跑出一条黑猫一条斑点猫,这是小黑和小花,它们好像是在谈恋爱,前后形影不离,头碰头吃得很香;大石榴是一头母猫,当初怀孕出现在公园里的时候,肚子圆滚滚的像个大石榴,如今,它带着自己的三个猫崽,咪咪叫着,似乎是对面包没什么兴趣,很快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还想再玩会,猫咪们很快都闪了,“一群小没良心的!”看着公园里谈恋爱的男女一对对,也有打牌的一群群,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感觉真不好啊!
顺着马路走,不知不觉一直走到一条种植了大棵法国梧桐的街道,这里有我当初念书的学校。走到大门口,“青云区新知中学”的牌匾依旧悬在头顶,我在大门外停下来,这是一条还算僻静的小街,从路的左边到右边只有不到3米的距离。回想着当初我们上学的时候,数以百计的自行车就停在街道两侧,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在此起彼伏的叮铃铃的响声中,在这牌匾之下,鱼贯而入校园;只是听说如今乘私家车上下学的学生多了,这条街总会拥堵。此时,站在路边的树下,看对面遥控门横在门口,在阳光下闪着烁烁的亮光。大概是午休时间,街上看不到什么人,偶尔有汽车经过,我就静静地在树下站着,恍惚着,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时一个女孩骑着自行车从眼前掠过,我正觉得有点熟悉,忽然那女孩一转头,看见了我,“荆楠!”她喊出我的名字,“芸菲!”我认出是我的初中好友。“丫头,都长这么大啦?”我看着眼前高挑白皙的美女,真想过去拍拍她的脸蛋。芸菲推着车走过来,笑吟吟地还带着惊喜,“走!一起去坐会儿。”坐上她的自行车,我感到心里豁然了很多。又恢复了自己懒散的心绪。哈,22岁算什么老成?前路平坦,木槿花在路旁盛放,青春的记忆在复活,有了伙伴的日子,日子仍旧灿烂。
躲开了外面的暑热,麦当劳里如春风细雨,中午也没什么人,很是静谧。各自买了小点、奶昔和可乐,等到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和总结出,眼前的芸菲俨然已经是个干练、清新的美人儿了。我亲热地说:“丫头,你吃什么好东西了,个子长得这么高?”话语里带着对她的亲近和宠昵。芸菲笑眯眯地弯起了月芽一样的眼睛,“就喜欢你这样子,拍马屁不留痕迹阿!”
“芸菲,没想到我们居然在大街上碰到了!自从我上大学,我们已经四年没有你的消息了。芸菲。”我还是由衷地表达着内心的感情。
“是啊!老天爷看我四年孤单可怜,安排我们又见面了。”芸菲吸了一下鼻子,有点酸酸地说。
有点听她对自己的情况一带而过,我很好奇,也不想放过四年的空白,就问:“怎么了,这四年?”
“孤单呗。你去外地上学,又不能见到你的人。还记得,我们初中时候互相交换日记看么?”
“当然记得阿!记得那时你的日记就像是小说,家里发生的事让你总是悲悲戚戚的。”这是我最直接的回忆。“现在看你,倒是开朗了不少”我又补上一句。
一看到眼前的大美女,我就忍不住想起初中时候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孩,单亲家庭,有三个同父异母的成年的哥哥。她在家庭里,没有倾诉的对象,每次看到我,却会不由自主地亲近起来,互相看对方的日记是我们的专属,如果我哪天忘记了,这个女孩就会毫不客气地张牙舞爪。
风吹拂的夏天,天蓝云白绿草如茵,那么美的画面,我们互相捧着日记读着,然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朵花,数着花瓣,幸福,不幸福,幸福,不幸福……然后把花瓣漫天撒去,空气里遍布着女孩子们的哈哈笑声……
“是啊,感谢老天当时有你宽慰我,虽然难过也并不算悲惨,这种深深的缘分,一辈子也不会忘。这么多年,你在我心里都没变。还是那个最真最帅的女孩儿。”耘菲眨巴着眼睛,深情之中又故意做出要逗我笑的样子说着。
“你工作了么?”看着眼前女子简练的头发和合体的小西装,我有点疑惑。
“我在亲戚的商贸公司做秘书,才干了几个月,还在进修会计。你呢?好像还很悠闲?”芸菲歪着头,打量着我。
“我就要去做老师了,教教课而已。不知道会不会安排我做班主任。”我喝了一口可乐。
“阿!你性格也好,口才也好,一定要做个好老师给我看看!加油噢!”
“嗯。加油。”互相碰了碰杯,饮了一大口可乐……
都说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因为根本没有失落过。这一次的相逢,使我从新认识了一位朋友,她从我的年少记忆中走出,成长起来,重新面对我的时候,她还是那么真诚,友好,本色,仿佛我们从没有离开过。今天一别,我们又将投入各自的生活,然而面对新生活、新工作的我们,已经不是在岸边玩耍的小孩,而是真正投入汪洋之中,未来的风风雨雨中,我们到底是一只雨燕,还是檐下的鹦鹉,都将得到试炼。而无常的人生啊,又将带来怎样的幸运和悲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