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急诊科实习回忆录(四)螺咒

        听到骚动前,我正在输液室里剪取输液器的软管,准备消毒后做成瓶套。二十多年前,各种注射液都装在多种规格的玻璃瓶里,这些注射液都要按需补给,病人到药房取药后,药房并不会发给他一瓶500毫升的液体,打碎了怎么办?药房只会发安瓿瓶,和一些塑胶皮做的票,接着,我们收票,再从柜子中取出相应的注射液。但与之相反的是,瓶套却没有配送,想要把瓶子吊起来,平时就只能变废为宝,剪取输液软管,打结再系在瓶子上,做成一个简易版的瓶套,久而久之,成了护士们日常工作之一。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以致于原本坐在输液室椅子上的陪护都抢到门边去看。

    紧接着“嘭”的一声,洗胃室的门被撞开了,洗胃室处于急诊科大门进来后的第一间,平时不关门的,只要风刮得大一点,洗胃室的门就会因轴承缺少润滑油发出独特的嘎吱声,这声音太熟悉了。

    不好,有人喝药寻死了——我的第一反应。我冲出输液室,却见走廊里黑压压的站了几排穿着制服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被送来的是一对夫妻,丈夫在税务局工作,妻子在邮电局工作,他们的工作服可见。这天中午下班后,丈夫顺道去了趟菜市场,逛到一个摊位时,小摊贩认得他是税务局的,忙陪笑,讨好般地装上半袋子的螺丝奉上,午餐时就有了一道辣椒炒螺丝,他们的女儿只吃了几个就嫌太辣,夫妻俩吃了不少,然而,谁又能想到那半袋子的螺丝中竟然掺了几颗织纹螺......在每周一次的例会上,正在做报告的丈夫忽感不适,栽了下去,就被同事连忙送到这了,可巧邮电局离医院不到500米,后发作的妻子与丈夫几乎同时送到了医院......

      洗胃室里只有一台电动洗胃机,众人便把中毒较深的丈夫放在小床上,医护人员不由的分成了两组,一组留了在洗胃室,另一组由护士长牵头,用备用的漏斗和胃管准备对妻子进行人工催吐和洗胃。

        谁也顾不上戴手套,时间就是生命。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凝重,谁都知道正逢河鲀产卵的季节,吃下几颗被河鲀的毒素污染后的织纹螺将意味着什么。

      “快!上呼吸机。”科主任几乎是狮吼了,很快,呼吸机从抢救(一)室被连拖加拽的到了洗胃室。

        要知道:织纹螺中毒不像一般的中毒,譬如说:要是有人寻死喝下敌敌畏,只要送医及时,在农药还在胃里的时候给予洗胃,愈后是不错的;即便是晚一点被发现,农药被胃肠道吸收了一部分,进入了血液,依然可以用药物解决。

    可织纹螺所带的毒素是神经毒,这种毒素,能溶于水,耐热耐酸,能直接中断神经冲动传导所必须的铀离子神经和骨骼肌细胞,导致肌肉细胞的极化,简单的说,毒素可以直接麻痹肌肉细胞,麻痹了肌肉细胞,嘴麻了,腿站不稳了,身体不受控制了,严重了,麻痹了心肌呼吸肌,那么,心脏不跳了呼吸肌不运动了,中毒者便不能自主呼吸了。

      那年初夏,这已经不是第一起织纹螺中毒案例了。两个星期前,就有一对小姐妹误食织纹螺送到这抢救的事件。小姐妹中比较聪明的妹妹,将妈妈用的缝纫机上的针卸了下来,挑出了螺肉吃,这一聪明的举动给她带来了致命的一击,望着被床单裹着的那具小小的遗体,我们心痛极了。

        此时,病人家属闻讯赶至。他们围在洗胃室的门边,没有人说一句话,生怕打扰了医护的抢救,我知道: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在等待奇迹的发生。据说:当大家突然安静的时候,便是有天使经过。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当天下午4点多,这对夫妻被紧急转到ICU(重症监护病房),第二天,就传来了夫妻双亡的消息,丈夫中毒较深,当天半夜就走了,到了中午,妻子依然没有自主呼吸,按照当时的风俗,同一天同一家不能死两个人,到了中午,家属才同意撤了呼吸机......噩耗传来,护士们一阵沉默……

      这就是医学的无奈吧!面对家属期盼的眼神,面对病人痛苦的呻吟,面对濒亡者呼出的最后一口气,面对瞳孔对光反射消失……

      那天晚上,我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怏怏地没有胃口吃饭。

        直到今天,我还幻想着,要是当年也像现在一般信息发达,媒体宣传到位,或许人们就能及时辨别毒物而幸免于难。那对小姐妹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还有那位嫌辣的女孩,也不会成为孤儿了。

      一声叹息!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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