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少年》外传
by君义
2012.8.24
长长的大街，人们穿着各色华丽的服装，来来往往，很多都是成双成对，马小武双手插兜，正半梦半醒地在老街溜达。
老街嘛，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天天摩肩接踵。马小武习惯性犯困却不想睡觉时，就常来这里溜达。走运的话，没准一抬眼看到美女，马上就会不困了。
又到了这个地方。与老街垂直的一条行车路将老街拦腰截断，这条路叫新生路。当然这里是有红绿灯的。这条路也同样将马小武的生活截断，他不愿想起那些事，但每次到这里，那情景总是回现在眼前。
……
高一那年，马小武有一个心仪的女孩，叫刘姬。嗯，他追过，人家也没答应也没拒绝，他们甚至有过暧昧的瞬间。直到那一天。马小武正独自在老街走，想给刘姬下个月的生日挑选礼物，正走到新生路，遇到了红灯。汽车轿车拥挤着前行，也有很多行人在车缝间熟练地闯红灯，毕竟，这条马路不宽。而马小武却停在路边，与其说他遵守交通规则，不如说他懒得去挤。无意间一抬头，在两辆车的缝隙中看到了对面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刘姬。马小武满心欢喜。绿灯了，他们在同一斑马线上相遇，马小武热情地去打招呼，哪知刘姬根本没往他这边看，而是仰起头幸福地看着她搂着的男人。啊，她竟然搂着另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那男的朝这边瞪了一眼，在刘姬的依偎下离开了马小武的视线。马小武愣住了。“滴滴。”“你小子过不过，快让开！”一个司机不耐烦地喊。马小武抬头一看，路灯早已变红。
……
转眼间已经高三毕业，两年没跟刘姬联系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
前面有个女孩低着头，从马小武身边走过。
欸，挺好看的，马小武毫不犹豫地贡献了一下回头率。她穿着白底黑色条纹的连衣裙，身材很好，光是背影就让人很有感觉。
看完了，继续走吧。
刚才那女孩经过时，好像抽了一下鼻子，是在哭吗？
等等，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
他来了兴趣，一看表，下午1:35，还早。马小武回头跟了过去。
我去，走得还挺快，一看就不是逛街的。
马小武走到她后面适当的距离。跟踪尾行的技术，他早已炉火纯青。
这走路的姿势，他感觉更加熟悉。
她左手挎着一个白色的皮包，上面缀着一个粉色的毛球玩偶。马小武一惊，这玩偶，和她曾经送给刘姬的一模一样。
她是刘姬，越看越像。
就算是刘姬，他也不敢去相认，这么长时间没有交集了。就算是平常看到，也会当作没看到吧。
不过今天她的状态有些不对。
马小武还没决定好是上还是走，也许跟着她是最好的选择。
走出了老街，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打车走了。马小武也毫不犹豫地打车，“跟着前面那辆。”
越看越蹊跷，她这么着急干嘛去呢？投胎去？
到了一个小区，她的车开了进去。马小武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她’就是刘姬。这个小区他曾经来过无数次，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呦，她回家了，我还过去吗？反正都到这里了。马小武都不用提醒自己她家住哪栋哪间，双脚很自然地就把自己带到了那里。楼道门锁着，他连按六个零加确认，门锁应声打开。这些他都太熟悉了。
八楼，没电梯。爬到七楼时他停住了，一看表，下午两点。到底要不要去呢……去了该说什么呢……她家长要是在该怎么办呢……这样好吗……
不知他斗争了多长时间，最后把心一横，怕啥，反正都到这里来了，这样回去岂不太没用。大不了被轰出去嘛，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轻轻来到门旁，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那他也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有人吗？我是马小武。”咚咚咚，又敲了三下。“有人吗？”咦，怎么没反应?
他把门打开，脱鞋走了进去。“不好意思，我进来了啊，先声明我不是坏人哈……”
这房间他来过，也很熟悉。“刘姬，你不在吗？”马小武轻声问。
走到了卧室，看到刘姬正躺在床上睡着。咦，外衣都没换，这么累吗？
床头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木头，你是我生命的全部，而你却离我而去……”
木头？是指一个东西嘛？这句话啥意思？失恋了？丢东西了？
纸片旁边是一个瓶子。
马小武拿起一看，压力顿时大了起来。
这上面有许多小字，但还有三个较大的简体黑体汉字最为清晰，它们分别是“安”“眠”“药”。
马小武狠狠地紧张了一下。他晃了晃空空的安眠药瓶，看了一眼旁边空空的水杯，明白了一切。
他瞟了一眼床头的钟表，2点20分，他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在门前犹豫半天。早点进来，就能早点救人了。
不由分说，他背起了刘姬，向楼下跑去。他背上的刘姬身体软绵无力，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正好来了辆出租车，他抱起刘姬钻进出租车。司机疑惑地问怎么了。他说：“这姑娘要寻死，救命要紧啊！”到了最近的医院，马小武一翻兜，没钱，就顺手把手机扔在座位上说：“给你了。”他马不停蹄地跑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大喊：“医生，洗胃！”
刘姬被推进了处理室，马小武在处理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十几分钟过去了，刘姬被推了出来。说洗胃完成了，没有生命危险，但安眠药的吸收量偏大，她还在昏迷中。
本以为洗胃后就会没事的马小武听到这个消息，脑袋“嗡”地一声。他握紧了的拳头狠狠地捶了向大腿。
平常人一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但马小武明白，刘姬这一睡，很可能就再也不会醒来。
他连忙靠在在刘姬病床旁边坐下，掏出随身携带的安眠药，倒出几粒，扔进嘴里。他也没数，吃了七八片吧。
而后，他就进入了梦境。
马小武拥有的特殊体质是可以进入别人的梦。他很轻松地走进了刘姬的梦。
第一层：
他出现的地点正是老街的新生路。
一看表，已经2点10分了。他一点也不敢耽搁，拦住一辆出租车，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到刘姬的楼下，并让他在那等一会儿。他大步迈上楼。和他预料的一样，门没锁。里面的情景也一样，刘姬睡在床上，旁边是空空的安眠药瓶。他一看表，2点19分48秒。他背着刘姬朝楼下猛跑，钻进出租车，就让司机开往医院。司机疑惑地问怎么了，他说：“这姑娘要寻死，救命要紧啊！”
开到了医院，马小武背起刘姬向外跑，司机骂着要钱，马小武一摸兜，摸到了手机，就把手机甩了过去。
跑到医院，给刘姬做完洗胃，马小武再次靠在病床旁边，服下几片安眠药。
第二层：
他出现的地点是老街的新生路。
一看表，已经2点9分48秒了，他打车到刘姬楼下，上楼，进屋，刘姬已经吃过安眠药，正睡着，表上显示2点19分36秒。马小武背她下楼，进出租车。到了医院，马小武扔下手机，背着刘姬来到急诊室洗胃。他靠在病床旁，吃下安眠药，进入梦境。
第三层：
马小武出现在老街的新生路。一看表，2点9分36秒……。
很多人应该已经明白马小武在做什么了。
话说，人在梦中可以做任何事，当然也可以睡觉做梦。为方便说明，我们把梦境分层。
现实世界叫第0层梦。
现实世界里的人睡觉做的梦叫第1层梦。
在第1层梦中睡觉做梦会进入第2层梦。
依此类推。
如果一个人在梦中过度恐惧，或是意识到这是一个梦，他就可以从这一层的梦苏醒，回到上一层的梦。
一般来说，死亡会把人从梦境带出，但实际上，是死亡前的恐惧让人惊醒，而死亡本身的感觉是谁都没体会过的，因此这种不存在的感觉对梦没有影响。
安眠药吃多了会死，这是事实。但吃安眠药死前，人会安然睡着，不会产生恐惧感。没有这种恐惧感，人就不会从梦中醒来。
反而，吃安眠药后死亡前，人会进入梦境，进入下一层的梦境。如果这个人一心寻死，她在何时何地，每个梦中都会这样去做。在下一层的梦中，她依然会去吃安眠药寻死，而在她死前同样又会进入下一层的梦境，接着重演梦境，做出同样的事情。这将会永无止境。
计算机专业的同学很容易理解这一情况，做梦其实就是个函数，如果每层都会做同一个梦，那么这就是一个递归函数。自己不断调用自己，没有出口，那么就会无限递归下去。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有限的内存中，无限次的递归，会造成递归栈溢出。
对人来说，人的脑子就像一个气球，如果不断地做未完的梦，不断向里面填充内容，就相当于向气球不断吹气，总有一天它会爆掉的。
马小武在做的就是要让刘姬在某一层的梦中，在她进入下一层梦境前，给她创造一个梦境的出口，让她在梦境中醒来。
同时，每个梦境中，不去给她洗胃也不行。因为在过量服用安眠药的情况下，即使意识到这是个梦境，也无法醒来。
自己多服用一些安眠药为的是保证自己的睡眠时间足够长，足够去救出刘姬。
现在他每进入下一层梦境，都会向前抢出一点时间。如果能保持这种状态，救刘姬还是有希望的。
……
第三十二层：
马小武出现在老街的新生路。一看表，2点3分36秒。他连忙去打车，哪知，这新生路上也堵车了。他只能连忙跑到下一条街，路上，他看到了一对情侣，男的又高又帅，女的又胖又丑，男的穿着西服，女的穿着婚纱，打扮十分突出，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他没空顾及。看到一个正在远去的出租车，他猛地追赶上去，使劲拍打车窗，出租车才停下来。以后的过程照旧，这一次由于情况不同，他耽误了一小会儿。这层梦境他也没能抢出时间。
马小武心里十分清楚，越是深层的梦境，越不稳定，越是混乱。马小武自己在梦中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差。
……
第五十四层：
马小武出现在老街的新生路。一看表，1点59分24秒。这条新生路已经彻底堵死了。马小武已经顾不上行为，一边跑，一边推倒一个正在骑车的小伙，抢过他的车，骑上就跑。他飞快地骑往刘姬家。这条道路上愈发混乱，他不断地左躲右闪。那对情侣在先前的梦境中每次都能见到，这一次竟然一路上看到了他们两次。骑到她家楼下时，他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一点也没停，蹬蹬跑上楼去。进屋后看时间，2点9分12秒。
背刘姬下楼后，门口竟然有个载人三轮车。马小武背着刘姬坐上三轮车，它们走小路来到医院……
……
第七十八层：
马小武出现在老街的新生路。一看表，1点54分36秒。他照样抢车往那赶。半路自行车爆胎了，没办法，只能骑着爆胎的车走。一路上，他看到那对神秘的情侣五次，一样的服装，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表情，马小武看他们都要看吐了。进屋后是2点4分24秒。下楼后，那个三轮车都已经走出老远了，马小武大声叫喊才把这辆车叫住。
……
第七十九层：
马小武出现在老街的新生路。一看表，1点54分30秒。他知道这次那三轮车肯定赶不上了，这次自己一定得找一辆好一些的车。他奔跑到前面拥堵的十字路口，他的视线中，那神秘的情侣竟然同时出现两对。一个交警正在十字路口那里指挥，旁边是交警的摩托。顾不上那么多了，马小武骑上摩托就开走。还好道路拥堵，警察一时追不上来。最后下楼后，果然不见了三轮车，他把刘姬抱上摩托，开到医院。
……
第九十九层：
马小武出现在老街的新生路。一看表，1点50分24秒。这次不好，那里没有交警了。唉，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随意拉开一辆轿车的车门，把里面的人打晕拉出来。只能用侠盗猎车手的方法了。他一路只顾猛开，顾不上压死多少人。一路上遇到的人几乎都是那对情侣。地震时不时地发生。马小武开到了刘姬家，进屋后，看到刘姬还没睡。马小武连忙喊：“刘姬，快停下！”，刘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倒在了床上。唉，就差一点，她刚吃完药。
还是那流程，把她送到了医院。医院里也混乱不堪，拥挤着各种病人，他四处拉人，才来医生救人。
第一百层：
马小武出现在老街的新生路。他已经顾不上看表，得节省每一秒的时间。他抢不到车了，抢到车也用不上。大地不断第震动，地上出现一条条的裂缝，天上电闪雷鸣。马小武一路奔跑，几次跌倒又爬起。大街上有很多人，但所有的男人都是那个“新郎”，所有的女人都是那个“新娘”。“新娘”们对这个疯跑的孩子指指点点，有的“新郎”对撞到人的马小武骂骂咧咧，有的还上去踹一脚，跌跌撞撞到了刘姬的家上楼后，他傻眼了。每次来都是虚掩着的门，这次竟然是锁上的，锁死了！马小武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撞了几次钢铁的防盗门，能有用吗？他使劲地砸着门，喊着刘姬的名字。
“刘姬~刘姬！快开门啊！快醒过来！你不可以死啊！刘姬！你可不能死啊！……”
嗓子都喊哑了，可他仍在不停地喊。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拍着门，无力地跪了下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白玩了，不仅没有救出刘姬，就连自己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其实这一点马小武最清楚不过了。但他甘愿去冒这个险。救不出刘姬就不出来，他早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找我？”咦，是一个女孩的声音。马小武向下一看，刘姬正从楼梯走上来。马小武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冲上去把她搂住。
“这次你可别死了！”马小武说。
“什么？我死过吗？不知你在说什么。”她挣开了马小武的怀抱，掏出钥匙，去开门。
“不过我也确实活够了。他没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刘姬一边说着，进到了屋内。
“你又不是为他活着。一个他没了，千万个他站出来嘛！我就算一个！”马小武说，把刘姬逗乐了。
但刘姬马上就要把门关上，马小武冲了过去，夹在门缝中。
“不欢迎我吗？”马小武强作笑意。
“你以为你是谁？‘他’是谁都能代替的？”刘姬冷漠地回答。
马小武挤了进去，说：“我知道，我都明白，你一定是看到你的那个‘他’和别的女人走在了一起，那男的我都见过数百次了。不过那又怎样呢？拿我来说吧，当时我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我也郁闷了好长时间，但那终究都会过去的，我是好是赖也活到了现在。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有机会。你这要是一下子没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刘姬都没用正眼看他，也不赶他走了，径直走到卧室，从一个抽屉中掏出了一个塑料瓶。
刘姬回答似的说：“我知道一段时间后会把他忘记。但我不想忘记他，我不能忘记他，我会记着他的好，我会把对他的思恋带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说完，她就把已经倒在手中的一堆安眠药片往嘴里送。
“不要！”马小武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拽开。那些药片还没送到口中，就已经撒了满地。
“珍惜生命吧，要么你可对不住已经救你100次的我。”马小武说。
“什么？100次？”刘姬不解。
“你不断在梦中吃安眠药，我就得不断救你。”马小武。
刘姬还是不太懂。
“我会救活你！”马小武坚定地说。
这时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这里的警察来抓我了。刘姬，你是在做梦，你正不断地在梦中做梦，快醒来吧！”马小武说。
刘姬看着破门而入的警察，似乎明白了。
第九十九层：
刘姬醒了，看到自己在病床上，旁边坐着马小武。
她看了看马小武，回想起了马小武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正不断地在梦中做梦，快醒来吧！”
“那么说，我现在也是在做梦喽。”刘姬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九十八层：
刘姬醒了，看到自己在病床上，旁边坐着马小武。
她看了看马小武，回想起了马小武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正不断地在梦中做梦，快醒来吧！”
“那么说，我现在也是在做梦喽。”刘姬意识到了这一点。
……
第一层：
刘姬醒了，看到自己在病床上，旁边坐着马小武。
她看了看马小武，回想起了马小武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正不断地在梦中做梦，快醒来吧！”
“那么说，我现在也是在做梦喽。”刘姬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0层：
刘姬醒了，看到自己在病床上。一个护士走了过来，说：“你醒了？”
“嗯，谢谢你们救了我。”刘姬感谢地说。
“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护士说完，掏出了一个手机：“有个的哥送过来的，他说当时救人事关紧急，他也愿意帮忙出一份力，这个钱他不能收。这个手机是当时带你来的那个小伙给司机做路费的，被司机送了回来。”
“带我来的小伙？”刘姬不解。
“刚才还靠在这旁边睡呢，现在就没影了。应该是你的朋友吧。”护士说完，离去了。
刘姬打开手机的瞬间，她惊呆了。这手机壁纸竟然是刘姬的照片！
而马小武，此时正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在每一层梦境中都吃了许多安眠药，按理说还不会醒来。但由于他有特殊能力，他可以在其他层梦境中的自己还没醒时，直接在第0层梦境中醒过来。他这次可把脑袋累坏了，回到家后，倒头便睡。他必须把每一层的梦都做完，梦里的每一觉都要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