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孩子,父母请保重自己!

今天这篇文章是追述我的青少年时期遭受丧亲之痛所遇到的各种心理障碍,也是为了论证父母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性,更可以理解为咨询师在一个人成长经历中所占据的重要性。

清楚地记得那是在我刚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回家的第一天,历历在目,脚刚踏进门就看到父亲那张肿胀通红的脸,眼睑下垂,眼神无光,我烦躁不安又略带愤怒地询问母亲,得到的回复是久病加感冒咳嗽,如今想来当时我的心中就升腾起一些不安,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果然,当晚父亲一个摔跤,当场昏迷倒地不起。父亲先是口齿淤青,闷哼几声,之后便七窍出血,再也没有苏醒。父亲常年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终于他没支撑到计划要去做的手术,终于也省下了他一辈子特别看重的钱财,就这样,他走了!

对于年迈的父母,一般来说,正常的次序应该是衰老-生病-服侍-死亡,如此于生者和死者,都是一种解脱,也是我一直向往却再也得不到的幸福。

所以当父亲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于我是猝不及防的。死亡与我狭路相逢,我呆若木鸡,来不及任何反应。处理父亲后事时,一切都是程式化地匆匆忙忙,就像其他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人去世一样,我们姊妹几个被其他长辈安排这样那样,像木偶一样被摆弄。

内心敏感是基因遗传,刻在骨子里,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我生来敏感悲观,此时更是备受煎熬。如今回想当时的自己,很想给当时的自己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那个看起来桀骜不驯高冷寡言的小女孩,其实有着一个多么渴求关爱渴望温暖的寂寞灵魂。

眼看着周围一切闹哄哄,邻居们照旧在帮忙中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其他人一如既往地像参加其他丧亲娶嫁时的吃喝划拳,小女孩冷眼看着这一切,无法加入其中,更无法希冀他们能够共情她的内心,只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走路,她掉进了一个人的黑洞里,周围没有人看到她,没有人叫她,更没有人拉她一把。她自己也忘了呼喊求救,忘了自己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原本就微弱的个体觉醒彻底沉睡了。

父亲去世了,但生活还要继续。可是好像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过。我只是默默的,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了学校。在那里,终于我有了自己的空间,我可以不用去在乎家人因我痛苦而更加痛苦的脸庞,我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沉浸在我自己编织的梦里面,我在梦里盘旋,沉浮,迷失。

整个大学期间,我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更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学习的目标在哪里,我没有理想了,没有寄托了,也没有依靠了,我像幽灵一样在操场上,在图书馆,在校园里游荡。上课时看着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巴,我会莫名地突然趴在桌子上默默的哭泣,在路上听到有丧葬时的乐器声,我会不顾及路人错愕的眼神大哭不止。参加某人葬礼时,我会哭的肝肠寸断,仿佛那棺木里躺着的是我的父亲。

意识层面的我,当时是有着一个坚定信念,这一切都会过去,我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这一切都会过去。可是无意识不会说谎,太痛了,痛的爬不起来,可毕竟每个人是有求生本能的,然后我就想到一个自救的办法-找男朋友。

现在我知道了,这便是丧亲后的一个很自然的表现,寻找替代的理想化的父母。我像赶任务一样接连找了三个“男朋友”,可是他们都不是理想的父亲,还来不及拉手,我就厌烦了,唯恐躲之不及。

遇到第四个男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公,现在想来就是一切都是注定。不管是从外形上还是性格上,男朋友和父亲都有很多相似之处。几经分离,几经重好,对他时而理想化,时而失望愤怒,在这两端反复摇摆徘徊,原来这浓烈的情感里,充斥着我对父亲绵密悠长的恨,也延续着对父亲来不及诉说的爱。

父亲去世之后的十几年里,我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关于父亲的梦。变成小狗的父亲,离家十几年突然归家的父亲,重病缠身的父亲,有了外遇再也不回家的父亲……在梦里我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我想知道他爱的女人究竟比母亲好在哪里?我想知道在他心里我们姊妹几个算什么?我想知道他离开的这么多年里有没有想到过我?……可是,他只是背对着我,一声不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有无尽沉默的背影。

原来在我的内心一直在幻想着父亲能够有朝一日再回来。

时光荏苒,转眼我已四十,但我的内心始终是当年那个青涩少女,幻想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直依偎在父亲的羽翼下寻求庇护和给养,等待父亲的下达指令和期许,像他曾经不希望我上中专而应该为了大学而努力,他说中专没啥出息,上了高中才能上大学,他只是简单一句话,我便奉若圣旨,成为此生路上向上的基石,可是来路尚可辨,去路将如何?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父亲的下一个指令,等待父亲分享我的成果,等待父亲失望我的无为,哪怕是失望也好。

我一直在等待父权,等待力量的加持。为此,我不惜权威化我所见到的任何一个男性,我给了他们很多崇拜嫉妒爱慕热切的目光,然后因为失望愤怒悲哀又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践踏于脚下。

我匍匐前进顾影自怜,像爱惜自己的羽毛一般自恋到目空一切自怨自艾,然后因为弱小力量不足而自卑到卑躬屈膝卑微至极。

很庆幸,我的遭遇只是我一个人的战争,没有惊扰家人,更没有让我精神分裂毁灭我的人生。可是我仍然贪心地奢想,如果当时,我可以去约见一个咨询师,是不是我的人生会有大不同?

如果我真的能够遇到咨询师,我不用担心他会嘲弄我,可以彻底地在他面前放声痛哭,他会帮我见证并坚定地告诉我,父亲真的已经离去,而这一切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生性克父,不是我一意孤行,不是我回去太晚……

如果我真的见到咨询师,他会帮我完成哀悼走出抑郁,或许我的大学会更加精彩耀眼而不是频亮红灯,他会让我看清自己是一个独立的有思想有未来的生命,他会帮我探索我是怎样的人,我适合怎样的伴侣,对于自己的人生应该做什么样的职业规划……

如果我真的可以见到咨询师,他会如父亲一般解答我的困惑迷茫,也会让我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平等尊重,如果我真的有咨询师,我会终于明白,我是我自己,我始终是我自己,我只是我自己,我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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