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5日
翟让聚义瓦岗寨
魏公声讨隋炀帝
李密被抓住了。东都留守樊子盖把他和韦福嗣、王仲伯、杨积善等十多人捆绑起来,送到隋炀帝的驻地一高阳城。【613.11樊子盖收玄感文簿,得其书草,封以呈帝;帝命执送行在。李密亡命,为人所获,亦送东都。樊子盖锁送福嗣、密及杨积善、王仲伯等十馀人诣高阳。】
李密和大家商量好逃走的办法。
他把身上的金子交给押送的队长,可怜巴巴地说:“我们死后,金子留给诸位,求你们买几张草席把尸体盖上,其余的算是酬答大恩大德了。”那队长贪图财利,满口答应,看管也渐渐松弛下来。李密每当傍晚歇息时分,请队长大吃大喝,猜拳行令,队长成天醉昏昏的。【613.11密与王仲伯等窃谋亡去,悉使出其所赍金以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并留付公,幸用相瘗,其馀即皆报德。”使者利其金,许诺,防禁渐弛。密请通市酒食,每宴饮,喧哗竟夕,使者不以为意。】
到了魏郡石梁驿,李密把押送的军士灌醉,挖开墙壁,溜了出去,并喊韦福嗣一起逃。韦福嗣却说:“我没什么罪,天子可能教训我一顿就算了,不必冒这个风险。”原来他跟李密同是杨玄感的参谋,不如李密看得真切,对炀帝还抱有幻想。李密只得独自一人逃跑了。【613.11行至魏郡石梁驿,饮防守者皆醉,穿墙而逸。密呼韦福嗣同去,福嗣曰:“我无罪,天子不过一面责我耳。”】
到了高阳,炀帝叫宇文述处理此案。宇文述把犯人绑在木头上,用车轮夹住颈子,下令九品以上的官员,拿枪刺,用箭射。那些囚犯身上像刺猬一般,肢体成了碎片,骨头还卡在车轮里,哪还有活命的份儿?【613.11至高阳,帝以书草示福嗣,收付大理。……述就野外,缚诸应刑者于格上,以车轮括其颈,使文武九品以上皆持兵斫射,乱发矢如蝟毛,支体糜碎,犹在车轮中。】
杨积善是杨玄感的兄弟,向炀帝求情;“玄感是我亲手杀死的,我是大义灭亲呀,应该得到宽大。”炀帝骂道:“你是一个猫头鹰!”原来传说猫头鹰爱吃父母的肉,一向被人们比作无人性的不孝之子。【613.11积善自言手杀玄感,冀得免死。帝曰:“然则枭类耳!”因更其姓曰枭氏。】
炀帝下令将杨积善和韦福嗣车裂,先“五马分尸”,然后焚烧扬灰。杨积善改姓“枭”,枭鸟就是猫头鹰。【613.11积善、福嗣仍加车裂,皆焚而扬之。】
李密投奔山东长白山的王薄,不受重视,只得下山,昼伏夜行,摘野果掘草根充饥,逃到淮阳村隐藏起来。他改名换姓,教授私垫。【616.8李密之亡也,往依郝孝德,孝德不礼之;又入王薄,薄亦不之奇也。密困乏,至削树皮而食之,匿于淮阳村舍,变姓名,聚徒教授。】
渐渐地县里有人怀疑起他来,又逃往雍丘;【616.8郡县疑而捕之,密亡去,抵其妹夫雍丘令丘君明。】脚跟没站稳,追捕的人又跟了上来,只得跑到瓦岗寨(在今河南延津县东北)一带,游说各个山头的首领,劝他们联合起来,干一番大事业。【616.8李密自雍州亡命,往来诸帅间,说以取天下之策。始皆不信。】
首领们互相商量:“李密是公卿子弟,志大言高,本事不小。如今人人都说杨氏将灭,李氏将兴。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李密多次化险为夷,逃脱灾难,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天子吧!”越说越像,对李密也就格外尊重了。【616.8久之,稍以为然,相谓曰:“斯人公卿子弟,志气若是。今人人皆云杨氏将灭,李氏将兴。吾闻王者不死。斯人再三获济,岂非其人乎!”由是渐敬密。】
在这些人之中,李密却特别看得起一位叫翟让的首领。
翟让是瓦岗寨最大一股势力的头儿。关于他的事,还得从头说起。
原来翟让当过东都法曹,是朝廷的中级官吏,犯了罪,要处斩。狱吏黄君汉看他相貌英俊,不是等闲之辈,半夜时分跟他说:“翟法司,当今的天时人事你是清楚的,关在狱中等死,有何必要呢?”【616.8韦城翟让为东都法曹,坐事当斩。狱吏黄君汉奇其骁勇,夜中潜谓让曰:“翟法司,天时人事,抑亦可知,岂能守死狱中乎!”】
翟让又惊又喜,非常感激:“我是栏里的猪狗,生死祸福都在黄曹主手里,一切听凭你的指教。”黄君汉帮他打开枷锁,翟让赶紧下拜:“承蒙你的救命之恩,只是我走以后,你又如何应付呢?”说罢,泪水直流。【616.8让惊喜叩头曰:“让,圈牢之豕,死生唯黄曹主所命!”君汉即破械出之。让再拜曰:“让蒙再生之恩则幸矣,奈黄曹主何!”因泣下。】
黄君汉发火了:我看你是个人才,像个大丈夫,能够救民于水以火,才把你放走的;如今怎么反而像个小孩子,哭哭啼啼,感恩戴德,成什么样子?你要一心为国,不必为我发愁。【616.8君汉怒曰:“本以公为大丈夫,可救生民之命,故不顾其死以奉脱,奈何反效儿女子涕泣相谢乎!君但努力自免,勿忧吾也!”】
翟让受到鼓舞,连夜逃到瓦岗寨,和一帮结寨自保的英雄好汉们联合,当起首领来。【616.8让遂亡命于瓦岗为群盗】
当时,曹州人单雄信会使一种叫“马槊”的武器,英勇无敌;离狐人徐世勣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机智多谋;这二人都佩服翟让,翟让的声势不断扩大,在黄河南边站稳了脚跟,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无不拥护。【616.8同郡单雄信,骁健,善用马槊,聚少年往从之。离狐徐世勣家于卫南,年十七,有勇略,说让曰:“东郡于公与勣皆为乡里,人多相识,不宜侵掠。荥阳、梁郡,汴水所经,剽行舟、掠商旅,足以自资。”让然之,引众入二郡界,掠公私船,资用丰给,附者益众,聚徒至万馀人。】
李密求见翟让,劝他礼贤下士,学习刘邦和项羽,收罗人才,团结各地好汉,要干大事业。两人成了莫逆之交。【616.8密因说让曰:“刘、项皆起布衣为帝王。今主昏于上,民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扬、越,委弃东都,此亦刘、项奋起之会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马精锐,席卷二京,诛灭暴虐,隋氏不足亡也!”让谢曰:“吾侪群盗,旦夕偷生草间,君之言者,非吾所及也。”】
有位李玄英,从东都逃出来,到处寻访李密,扬言李密要取代隋朝当皇帝。别人问他缘故,他说:“你没听到民间的那首《桃李歌》吗?唱得多响亮!”人们很好奇,要他唱,他边唱边作解释: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
勿浪语,谁道许!
他还说,“桃”就是“逃”,逃亡的是李氏之子;“皇后”是君主,“宛转花园里”,说君主在扬州的花花世界打转转,不回东都,终究会翻到山沟里跌死的。“莫浪语,谁道许”嘛,就是教人保守秘密,不要乱说,包含着一个“密”字。
李玄英终于在瓦岗寨找到李密,又惊又喜,忠心侍候。【616.8会有李玄英者,自东都逃来,经历诸贼,求访李密,云“斯人当代隋家”。人问其故,玄英言:“比来民间谣歌有《桃李章》曰:‘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桃李子’,谓逃亡者李氏之子也;皇与后,皆君也;‘宛转花园里’,谓天子在扬州无还日,将转于沟壑也;‘莫浪语,谁道许’者,密也。”既与密遇,遂委身事之。】
翟让的军师贾雄原先劝他称帝,后来觉得李密更得人心,便改劝翟让拥护李密。
翟让问他:“你说蒲山公的威望比我高,他来投我干嘛?”贾雄占了一卦,解释道:“事有因缘,总是你靠我、我靠你的。他必须找你。你姓翟,翟者,泽也,是有水的沼泽;蒲草没水怎能生长呢?蒲山公不投你就长不起来。”【616.8有贾雄者,晓阴阳占候,为让军师,言无不用。密深结于雄,使之托术数以说让;雄许诺,怀之未发。会让召雄,告以密所言,问其可否,对曰:“吉不可言。”又曰:“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斯人,事无不济。”让曰:“如卿言,蒲山公当自立,何来从我?”对曰:“事有相因。所以来者,将军姓翟,翟者,泽也,蒲非泽不生,故须将军也。”让然之,与密情好日笃。】
翟让对李密也更加尊重了,带头拥戴他为魏公,设置百官,和隋朝分庭抗礼。【617.2让于是推密为王,上密号为魏公;庚子,设坛场,即位,称元年,大赦。……密悉拜官爵,使各邻其众,置百营簿以领之。道路降者不绝如流,众至数十万。】老百姓扶老携幼来找依靠,河南的郡县大部分落入魏公之手了。一大批英雄好汉,像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孟让、祖君彦等,因为对朝廷失望,也汇聚到魏公的旗帜之下。
当时,炀帝正在扬州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把年少的孙儿越王杨佩留在洛阳当留守。各地准备起事称王的人不少,隋朝天下岌岌可危、李密叫祖君彦草拟声讨炀帝的椒文,列举十大罪恶,文中最后愤怒地呼喊:
露南山之竹,书罪无穷;
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617.4密使其幕府移檄郡县,数炀帝十罪,且曰:“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祖君彦就是当年北齐盲宰相祖珽的儿子,文才好,学问深,曾向隋文帝求官,文帝讨厌祖珽用阴谋中伤斛律光的事情,连他儿子也瞧不上眼,只给他个小吏应付了事。祖君彦不服气,后来也追随李密,上了瓦岗寨。他写出的檄文,最后两句是激奋人心的:把终南山的竹子砍光,削成竹简,记录炀帝的罪行,也没法记完;让他的罪恶随着东海的波涛一起流走吧,却永远流不完啊!
文人一支笔,激起天下人的义愤,隋炀帝完全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