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行》续篇

离开罢骨乡,我们迅速赶往下一站,距离县城35公里的桑壁镇。确实不近,冬季天短,我们得尽快赶路。

据了解,那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人口多,也相对集中。由此看来,学校的规模应该不会太小,学生会很多吧。

自行车一路滑行至坡底,基本就是平缓的河槽地带,路也好走了很多。尽管路途遥远,一路骑行,说说笑笑,对三个大小伙子来说那都不是事。大约在下午的四点,我们抵近桑壁。远远望去,一处较为宽阔的地带,一个依山傍水村落出现在眼前。星罗棋布的院落,从平地到缓坡层层向上,很有立体感。直觉告诉我们,这个村子确实具有一定规模,应该还不错。

几个小时的奔波,已是饥肠辘辘,我们得先找个饭店果腹。

走进村庄,可能是冬天天冷的缘故,村道上空空落落,居然看不到行人,只有几个十多岁的少年在路旁追逐玩耍。看到有陌生人进村,孩子们围拢过来看热闹,我们正好打听村镇哪里有饭店。然后被告知,本村没有饭店,只有一处打火烧(烧饼)的。

饥饿难耐,顾不得许多,只要有吃的就行。顺着孩子们的指点,我们折返向村口走去。貌似来的时候也没留意那里有打饼子的呀!热心的孩子们领着我们找到地方,恍然大悟,原来这家店主为了节省投资,因地制宜,因陋就简,他在路旁的土坡上,向内开凿了一间房大小的空间。挖去土方,顺势在顶上简易搭建了棚顶,小店就落成了。刚才行色匆匆,骑行擦肩而过而过,难怪没有留意到它的存在。

所谓的店面,三面土墙合围,一面以塑料布遮挡风寒,连门窗都没有。店主是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忙活,见有客人登门,招呼我们坐下,那里只有唯一的一张圆桌,桌上一堆杂物。我们仨面面相觑,彼此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疑惑,却没法再挑剔,这是唯一的饭店。

吃着烧饼,每人就着一碗开水,因为饥饿,居然吃了不少。进食间,与店家大婶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从大婶口中得知,这地方太偏僻,很少有客商过往,生意冷清,所以村子里没人开饭店。她也只是在冬季农闲,开了这么个烧饼铺,挣一点是一点,挣个总比扔个强,大婶如是说。想想也是,既然没人消费,开饭店卖给谁啊!

自小生在山区,长在山区,不曾想,这里的山更高远,更偏僻,说是人迹罕至一点不为过。

遥想此地的先祖能迁到这里扎根繁衍生息,想必当初也是为了避难而为之吧!让人感叹古人的生命力之顽强。情非得已,才如草芥一般落地生根。否则,哪个愿意放弃喧闹的市井生活,远遁到此逍遥呢?

我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上大学时,我的现代汉语老师姓冯,从他的介绍中得知,老师的籍贯就是这永和县,为此老师还介绍了他的祖上渊源。

这里地处黄河东岸,隔河相望就是陕北。

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凭借一部鸿篇巨制《史记》,奠定了其在史学界的地位,被后人尊为史迁,太史公。《史记》作为我国的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记载了从黄帝时期到汉武帝长达三千年的历史,位列“二十五史”之首。既是一部纪传体史书,又是一部不朽的文学名著。因而被鲁迅先生称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天汉二年,西汉名将李陵因进攻匈奴而兵败被俘,触怒了汉武帝。司马迁为李陵辩护,不料殃及自身,遭受宫刑。其后裔为免遭涂炭,四散逃亡。出逃前有约定,家族姓氏分为两支,“司”字加一竖改姓同,“马”字加两点,改姓冯,日后如有相遇,可认作同一族人。

根据这一版本推测,那么东渡黄河散落在永和及周边县的冯氏家族,极有可能可能就是司马迁的后代。冯老师的这一推测是否准确,有待于史学界进一步考证。

收回思绪,我们向大婶打听哪里有客栈可以安歇,被告知同样没有。但大婶讲,可以去坡上最高处的一户人家问问,那家窑洞较多,可以为路人提供临时住宿。

告别大婶,天渐昏黑,我们不敢怠慢,快速找到这户人家。确如大婶所言,这家院子不小,一排建了五六孔窑洞。户主也挺好说话,言明条件有限,只要不嫌弃,可以凑合过夜。

把我们安顿到其中的一孔窑洞,那里有土炕,可以生火取暖。山里缺燃煤,但有取之不尽的柴火秸秆。睡前烧一会,赶紧钻被窝。火炕上并排放了六七套被褥,每一套都是被子和褥重叠打成卷,睡觉时敞开就是。这倒不稀罕,从小生活在农村,那时的山里人大都如此。

稀罕的是屋里居然还有另外三个外地人,他们熬了点稀粥,正在吃晚饭。闲聊中得知,三位是一家人,老两口和他们的一个儿子。他们从安徽逃难而来,恰逢那年安徽遭了水灾。当问及为何逃到如此偏僻荒凉之地时,小伙子的回答把我们逗乐了。他们听说这里地处黄河岸边,红枣特别多,本想做点红枣生意度日,结果是连个枣屁股都没见到。

原来是冲着红枣来的,只是没找对地方而已。永和的红枣还是远近闻名的,个大肉厚且甜。

一夜无话,次日给房东结算住宿费,很实惠,每人五毛钱。这又让我想起老金霍霍的那七块钱,太败家了!

去往村中找到学校,果然学校的规模大了很多。却是百密一疏,走时没看日历,今天是周日,学校放假,校门铁将军把门,而老师们都分散在外村。时间太久远,记不清当时是怎么考虑的,也没下功夫去找老师,或许是被眼前恶劣的生活环境吓到,于是当日返回县城。

剩下的报纸,老金好像是留给了他老乡帮忙处理。兜里盘缠告罄,不敢久留,我们选择当日急匆匆返程。

归途的同一车上,偶遇老金胞兄的同学,我们称张哥。相互询问来此贵干,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原来大家的目的都一样,都是来跑生意的。张哥努努嘴,身旁有几个大包裹,那里面装的全是皮草。原想这边冬季气候寒冷,想倒腾些皮草生意,来之后才发现山里人生活清苦,哪里买得起皮草。折腾两天无果,只好打道回府。

张哥在体制内上班,工资收入有限,也是穷则思变吧。爱折腾,闲不住的张哥不甘寂寞,彼时正准备下海经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从早期的一个计算机培训机构,最终做成了一所颇具规模的科技学院。

早期的这段青涩而失败的从商经历,是我人生中不起眼的一段过往。因为是败笔,年轻时出于怕丢人的心理,多年不愿提及。如果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听老金其兄聊到张哥三十年来的创业史与奋斗史,我近乎要忘记,从而勾起我对往事的一段碎片回忆。

岁月催人老,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当年同行的四人,各自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颇为感慨。

当年,记得比我们大几岁的张哥曾经给我们传授生意经,那些皮草是从俄罗斯边贸市场淘回来的,价格很便宜,建议我们也加入他的生意。那时,只要瞄准市场,机会一抓一大把。

在体制内上班,感觉了无生趣的张哥想摆脱约束,商海冲浪。而我们刚步入社会,缺乏安全感,更多地关注于求稳,急切想谋得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最终,多年后所在的企业在市场经济的浪潮冲击下折戟沉沙,被淘汰出局。人到中年,被迫做点小生意,或者打工,毫无章法,更无远见,也是无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起当年张哥的一段话语,到如今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结局,这大概就是人与人的性格、经历、格局不同所致吧。

张哥能有今天的成就,在于其果敢的魄力,与审时度势,认准方向,斩断后路的睿智与勇气。在时代的每一个节点上,顺应了潮流,当变则变,当转则转,当退则退,当进则进。一步一个脚印,积累从业经验的同时,最终走向人生的辉煌。

遥远的大河之行,时隔三十余载,岁月沧桑,恍如隔世。今日方有感悟, 努力固然重要,努力的方向更重要。

平生遗憾没有贵人帮衬,更无高人指点迷津。以致于想挖一口井,却东一犁,西一耙,挖了无数的坑,半生蹉跎。以今日观之,不是没有高人,而是缺乏听懂仙音的能力与修为。能力不济,自然无遗憾可言。

反躬自问,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能否从善如流,抓住机遇的尾巴?回答很不确定。

我们可以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但冥冥中命运似乎早有安排。每个人的性格与命运不同,人生轨迹自然相异。邯郸学步,亦步亦趋,适得其反,到头来迷失自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从善如流,当择其善者而从之。意在学其精华,为我所用,善莫大焉!

曾文正公有十六字箴言:“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意指凡事要顺其自然,坦然面对。既不过度担忧还未发生的事;还要不受外界干扰,做好手头的事;更无需留恋和纠结于毫无意义,追悔莫及的过往。这十六字箴言,想来也是曾老先生从“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中,结合其自身的感悟引申出的座右铭。

我不是你,你不是他,我们只能属于独特的自己

努力做好自己,珍惜当下,不任光阴虚度,认真过好每一天;

拿得起,放得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能做到这两点,此生无憾。做到不易,已然悟到,这才是毕生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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