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是珠穆朗玛峰。
珠穆朗玛峰作为世界最高屋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最终能登上珠穆朗玛峰顶一览绝世风光的寥若晨星;《红楼梦》也是如此,作为中国四大名著的老大,在国内是妇孺皆知,国际上也是享有盛誉,但真正读完120回并深入地走进“大观园”的人也并不是很多。
但这并不影响《红楼梦》的伟大和珠穆朗玛峰的世界第一高峰的威名。相反,如果人人都能轻易登上珠峰之巅,那珠穆朗玛峰也就没有神奇可言了;如果人人都能轻松的读懂彻悟《红楼梦》,那《红楼梦》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穷无尽的魅力了。
珠穆朗玛峰屹立在青藏高原之上,可供世间的芸芸众生瞻仰膜拜,但并不是为了所有的众生都能攀登它,它的高度,注定了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到达,更多的众生只能站在山脚仰望膜拜。
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最高峰,《红楼梦》超然地高耸在中国古代文学史和文化史的广袤世界中。作为炎黄子孙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知道它的存在,但很多人也就只是知道而已,至于《红楼梦》凭借什么样的“内涵”出类拔萃独占鳌头,它的世界中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无价瑰宝”,就如果珠穆朗玛峰的山巅之上到底有着怎样的风景一样,更多的人都无从亲身感知。
人人都知道珠穆朗玛峰的高绝险峻,但这种“感知”却并不是来自亲身的体验,而是间接地来自于别人的叙述、文字和图片。对《红楼梦》的感知同样如此,也许若干年后,读过《蒋勋说红楼》的人会远远地多于读过《红楼梦》人,很多人所具有的关于《红楼梦》的“知识”都不是来自于阅读《红楼梦》本身,而是来自于分析评说《红楼梦》的书籍、文章和音频视频。
这不得不让人想起若干年前火得不能再火的《于丹〈论语〉心得》。现在的书店里几乎已经看不到这本书的踪影了,但《论语》还是那样稳固地占据着书店的一个位置,不悲不喜地等待着走近它的每一个读者。
《红楼梦》也和《论语》一样,从产生之日起就开始“火”了,从以“手抄本”的私下传抄流布到印刷本的批量生产,它一直“火”到了今天,“火”了二百多年了,并且还将继续“火”下去。
二百年来,类似于《蒋勋说红楼》一类的书籍所在多有,也有无数的人像今天各个大学所开设的《红楼梦课程》那样评说着这本书。早在清朝,《红楼梦》出现后不长的时间里,京都一带就流传着这样的两句话:
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
这两句话的意思即是在闲谈八卦的时候,如果不说上两句《红楼梦》,那你就算是读尽了其他所有的书,也是白读了。这两句话很好地说明了《红楼梦》在当时的流行程度,也告诉我们《红楼梦》作为一个热闹话题出现在市井的闲谈之中。
《红楼梦》在它产生之初的一百多年里,广度很广,高度却几乎没有。在经历了历史岁月的淬炼之后,在无边的广度之上,逐渐树立起了它的高度,在汉语的世界中,随着历史的前进,《红楼梦》的高度也在增加,渐渐超出同类,无物可及。
在今天,《红楼梦》已走出了汉语世界,越过高山大洋,走向了不同的文明。随着广度的进一步增加,它的高度也将度上升。
正如人们欣赏珠穆朗玛峰的方式各式各样,人们欣赏《红楼梦》的方式也是不尽相同,这正是它们伟大的价值所在,它们伟大到我们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渠道都可以感受到它们的魅力。
有的人只到得了珠峰脚下,有的人只能攀登到中途,还有的人对珠峰的认识只存在于文字图片中,但这都丝毫不影响他们心目中珠穆朗玛峰的绝世伟岸。
《红楼梦》自从以小说的形式产生之后,也幻出了无数种化身,供普天下的人欣赏。各种艺术形式似乎都可以从《红楼梦》中吸取养料,生根出叶,开出美丽的花朵。评书、戏剧、评弹及现代的电影电视等等等等,人们各取所好,通过自己最喜欢的形式来进入红楼的世界。
历史的发展,让《红楼梦》成为高峰的同时,也拉开它同人们的距离。今天出现的所谓“白话版”《红楼梦》就是因为这样的距离而产生的。
人类走到今天,很多东西都遗失在历史的风中了,但这些遗失的东西中有一部分以文字的形式保存在一些书籍中,《红楼梦》就是这些书籍中的佼佼者。因为这个原因,《红楼梦》的高度更高了,同时,因为语言的发展变化和人们对历史的疏离,阅读的难度也在增加。这就使得《蒋勋说红楼》这样的书籍有了产生的土壤,也有了产生的必要。
很多著名的人物评论都推动了《红楼梦》的流传,提升了《 红楼梦》的高度,比如鲁迅、胡适、俞平伯、周汝昌等。还有央视《百家讲坛》中的相关讲述,都让更多的人了解了《红楼梦》,这些也是很多人进入《红楼梦》的入口。
《蒋勋说红楼》对《红楼梦》的传播功莫大焉善莫大焉。那么多的人因为这本书而走《红楼梦》,即使读完了《蒋勋说红楼》而没有再去读《红楼梦》,也是在一定的程度上“完成”了对《红楼梦》的阅读。
毕竟,生活匆匆,生活多艰,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精力可以花费的《红楼梦》上的。正像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所有人都去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也没有必要更没有可能所有人都去细读那洋洋洒洒的100万字。
但是,也正是因为生活匆匆和生活多艰,对于一些心灵来说,可能更需要《红楼梦》的滋养。从这一方面来说,如果你不去细读那洋洋洒洒的100万字,对于短暂而多艰的人生,将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正如一些登山者历尽九死一生,千难万险,也要登上珠峰,只是为了让这一辈子不留遗憾。只有有了站在峰顶的那一刻,这一路的攀登一路上所经历的那些苦难都变成了甘甜。如果你没有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走”完《红楼梦》这一文字的长途,你就没有机会去体验那个世界中至真至纯的美好。
尽管你从蒋勋的书里知道了“我们阅读红楼梦,就是在阅读我们的一生”,但你从他的书里知道的只能是他阅读出来的“自己的一生”,而不是“你”自己的一生。只有读完了蒋勋的书后再去像蒋勋一样去读《红楼梦》,你才是没有辜负了蒋勋的那本书,没有辜负蒋勋在书中的一片真情。
《红楼梦》就如珠穆朗玛峰一样矗立在我们的世界中,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欣赏它,走近它,从不算晚。正如并不是所有人第一次攀登珠峰就可以到达山巅一样,也并不是所有人一下子就可以走进《红楼梦》的世界。
《红楼梦》是可以读一辈子的书,也是可以一辈子都在读的书。正如登上珠峰之巅的有十五岁的美国少年,也有80岁的日本老者一样。
如果你青春年少,《红楼梦》可能给你一段美如海棠娇如梨花泣如杜鹃的黛玉式爱情。
如果你人到中年,《红楼梦》可能让你一睹生活的真相,透悟张爱玲那句“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蚤子”。
如果你垂垂老矣,跛足道人唱着《好了歌》,疯疯癫癫地《红楼梦》中走来,和你相视一笑,走进太虚幻境,大门之上那副对联不悲不喜地挂着: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