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记]回乡宅家种树记

那三株凌霄树的花,从通向后坡的台阶后面,像一队红衣少女探出头来,灼艳而袅娜,傲娇地打破爬山虎在后院强势攀爬出的满庭碧绿。

接下来,在那株多年结果近年倒下的桃树附近,一株樱桃舒展枝叶,迎立在上坡的路边,于孟春开花、初夏结果,其烂漫的身姿下面,站着我欣然看花摘果的母亲。

再往上,丛密的毛竹、挺直的棕树、妖娆的桃树、蔓展的迎春花,将各自在荒坡上占据有利位置,围着它们的前辈——五株李子树、三株银杏树,错落掩映,构画出一幅立体的蓊郁春景图。

更有一圈圈托举着白色花朵的木槿花树,一排排秘藏红花的墨绿的油茶树,紧紧地簇拥在荒坡边缘,扮演篱笆的角色……(遇广告不理会,直接点双箭头v

这是我返回工作地之后,对春节前回到老家,于疫情期间在屋后山坡上所栽树木的幼苗“长大成人”后的种种遐想。

是的,当疫情期间的城里人,在客厅、餐厅、厨房和阳台之间,“旅行”或“徒步”,以打发“禁足”时光时,回到乡下老家的我,正在种树。

疫情阴霾消散,离开老家后,那些种下的树木,变成了我深切的牵挂,又在牵挂里,葳蕤成茂盛而美好的想象。

老家屋后的山梁脚下,有几处坡坎,其上有几块小菜地。这荒芜之坡,和几近荒芜的菜地,是我家最后的土地。

我想在我家这最后的土地上,看到更多的树。因为树,其不屈的扎根,自立的站姿,坚毅的生长,常让我感佩。种树的现实意义,则是绿化老屋的环境,尤可涵养水土,保坎护坡,防御夏季山上的泥流。疫情让门外成为远方,却也终于,让我有时间在屋后践行种树的想法。

但要种树,封村封镇之后,寻找种苗是一个问题。只能就地取材。我发现后坡就有树苗。早年生长的拐枣、油茶,近年栽种的冬枣,作为地方上某一时期经济规划的成果,在屋后山梁上,一茬又一茬代谢。现在,唯余几株历尽沧桑而依然墨绿的油茶。其果无人采摘,落入荒坡、菜地,发芽长成了苗。

那么,首先种油茶树。有的是时间,不用一蹴而就,也不能随随便便。跟妹妹商量后,便有一个规划,要让种下的油茶树,充当这块园地的守护者。于是,选择菜地边界的坡坎,以及进出路口,挖坑种树。

最初是我与妹妹合作。她取苗——挖出树苗,用其周围的湿土裹住苗根,用力捏紧。我在路口、坡坎边挖好坑后,把妹妹取好的苗搬过来,放入小坑,填土其上,最后提桶上坡浇水。

后来妹妹进城,我就一人操作。先挖坑,后取苗,再栽种、浇水。种树是目的,也是熬时间的手段,所以,我采用化整为零、集零为整的办法与节奏,不急不缓地,每日栽上数株,不几日,便完成了计划。

遗憾的是,这些油茶树苗都太小,要长大,成为繁茂的一团墨绿,并开出茶花、结出有经济价值的油茶果,达成我和妹妹栽种它们时,那个即“护卫”后坡又能摘果的理想,不知何时才能实现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前人栽树,十年树木。种树,本来就是种一种希望,载一个念想。只有种下了,理想才有实现的可能;只要载下了,那念想就有可能变成现实。

你有所想,才会到达;你有所念,总会出现。疫情期间,天天想着种树谋树苗,相关的好机缘,便不断地不期而至。

屋后山梁南端的猫子沟村,春天燃放一沟樱桃花的清粉与嫣红,以及接下来一树树樱桃的晶莹爽甜,常令我想往和羡慕。但那句 “樱桃好吃树难栽”的俗话,一直压制了我种樱桃的想法。

那日,在山梁上散步,看到一个老汉,扛几根树枝从菜地边走过,便随口打了个招呼:老爷子,这是要做什么啊。他说,栽樱桃。我说,你背的是樱桃树苗吗?樱桃树难栽啊。他说,是樱桃树枝。其实樱桃不难栽。说着话,人已走近。他把树枝放下,给我讲解栽樱桃树的方法。

原来,把樱桃树枝,裁断为尺把长的枝条——长了不行,最好在分枝处裁,然后插栽、浇水就行了。我顺势向老汉讨要樱桃树枝,他爽快地给了我一根。

心里一阵激动。赶紧回到家里,把这根樱桃树枝裁为两截,上到后坡,按老汉教的办法,在那棵几年前因虫蛀而枯死的桃树边,一左一右,挖两个坑,然后插栽、填土、浇水,种下了樱桃树。

我岂止是栽樱桃。我种的是樱桃花的梦,种下了对樱桃果那轻弹欲破的诱惑的想往……

我还是担心所栽的那些纤小的油茶树苗,难以担当“护卫”和绿化后坡的重任。正这么想着,就有了新树苗的发现。

又一日,我和妹妹在村边散步,路过一块菜地,看到菜地边上,一排矮灌木,被裁得整整齐齐,只余粗粗的根部,很好奇:这是什么树,怎么都砍了?

我种树的“装备”

正随口说着,菜地边的大娘解答了我们的好奇。原来这些充当篱笆的木槿花树,若长得过繁过高,会遮阳,影响菜的生长,所以,隔几年要裁一次,裁了还会长起来。哦,木槿花树,开白色花朵,记得小时候在村路边见过,还随手摘吃过木槿花。

大娘接下来的话,让我们怦然心动:木槿花树裁枝,插载就能活。

我们赶紧打听这菜地里被主人砍下的树枝扔到了何处,然后找过去,“贪婪”地捡了两大捆,拿回了家。按照大娘的先用水浸泡一下的建议,我们把这些略显干枯的木槿树枝条,放在后坡菜地边上一个旧水缸里,让里面平日承接的雨水,把枝条浸泡了一夜。

废弃的水缸,母亲放在菜地边,现在种树用上了。

次日去看,欣喜地发现那些枝条多有泛绿的迹象。因为插栽的操作简单,便趁着欣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把它们种到了各处坡坎。

我已知道,木槿树虽是灌木,却生命力强大,随插可活,生长很快,枝条繁密。于是一边种着,就一边想象着它们发枝、长高、开花的样子。它们将是一道道天然篱笆,还会为后山增添一种风景。且木槿树开的花,摘了吃,十分清甜呢。

人有好心意,会有好运气。数日后,便下了一阵春雨。春雨细细的,淅淅沥沥地下,从白天下到晚上。次日清晨,踩着湿漉漉的台阶和土路,去后山“巡视”,见荒坡和菜地浸透了“墒”,那栽下的油茶树和木槿花树,大多成活了!

接下来,我在老家屋后的庭院、坡坎和菜地边,又栽了一些树苗。除前述油茶树、木槿花树各20多株之外,共计栽下樱桃树2株,凌霄花树3株,枇杷树1株,桃树1株,棕树3株,毛竹1兜,柳树1株,以及迎春花数枝。

显然,被疫情所限,我种下的,都是附近乡野间容易找到的极普通的花树。它们不珍稀,但令我十分“稀罕”。它们成全了我种树的想法,让我在劳了筋骨的同时,那因“禁足”而抑郁的心情,也渐渐平和起来。

疫情逼我“归去来兮”,暂时学了一回陶渊明,而种树,让我有一次紧贴久违的土地的机会,并在对植物生长的了解与感悟中,感受到劳动带给自我生命活力的唤醒与焕发。

我种树的初衷,是打发漫长“禁足”时光的权宜之计,而那些花树,却将以坚韧的生长与漫长的守望,珍惜这个春天里与我相遇的难得机缘。

它们的花鲜与叶绿,将穿越到每一个春天,装点老家屋后的风景;它们的果实,将在每一个夏秋,如期把喜悦带给老家老屋,陪伴并安抚母亲漫长的期盼。

疫情的阴霾逐渐消散,我又要暂时远行了。离开前,我站在二楼的后阳台上,看一眼屋后山坡。坡上,那五棵李子树,在这个寂静春天的盛开,终于被我等到、看到了。

母亲在摘果

那粉红透白的五处花阵,在这个晴日的清晨,如五团霞光中的云、云中的霞光,照亮了我沉寂两个月的心情,并将烛照我远行的道路。

写此文时,妹妹在微信里告知,我在后院东边坡坎上“插”下的那株柳树,本已成活,后来春夏之际雨水多,根被泡坏,又死了。我说,没关系,明年再栽。柳者,“留”也。明年春天,我要在老家再多栽一些念想和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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