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一回?聊聊大唐与吐蕃王朝间的爱恨情仇

我第一次听说“一生之敌”这个词,是因为姚明和小斯(阿玛雷·斯塔德迈尔)——作为同一年进入美职篮的新秀球员,身为选秀状元的姚明在比赛中对小斯毫无办法,还被后者抢走了赛季最佳新秀,因此当时的国内媒体便将小斯鼓噪成姚明的一生之敌。

后来这个词就被用滥了。比如在各种影视剧中要是不给主角弄出来个本事旗鼓相当的一生之敌来,简直都对不起观众。尤其是这些通常以反派面目出现的角色往往还会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比如《亮剑》中的楚云飞、《潜伏》中的李涯或者正在热映的《隐秘而伟大》中的那个“可达鸭”。

坏得招人爱的“可达鸭”

其实在历史上,即便没有舆论的推动、导演的编排,这样一生之敌的例子其实也不少见。比如秦末的刘邦和项羽、三国末年的羊祜和陆抗、南北朝时期的高欢和宇文泰、唐末的朱温和李克用、南宋时的岳飞和完颜宗弼(金兀术)等等。至于不同政权、种族间的死磕硬碰就更常见了,其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汉朝和匈奴——从汉太祖立国之初受辱于白登,到东汉大将军窦宪、耿秉深入瀚海大破匈奴于金微山(今外蒙杭爱山),这场漫长的战争足足持续了近300年之久。

当然这是史书上说的。事实上直到东汉中晚期,汉匈之间的战斗仍未停止——汉桓帝元嘉元年(公元151年),汉将司马达还在出击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撵着北匈奴呼衍王的屁股猛揍,一口气把他们赶到了中亚的康居国。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王朝史,巅峰无过于汉唐。相比于汉匈间没完没了又不死不休的的死磕,经常有人会将突厥视为唐朝最大的对手。只可惜,想当盛世大唐的一生之敌,突厥人还真没这个资格。

除非乘人之危,否则突厥人面对大唐只有挨揍和逃亡的本事

突厥人也就是运气好,经常能赶上中原内乱的机会嘚瑟几天,但其实就是个战五渣——只要中原一安定,突厥人要不是赶紧跪地叫爸爸就一定会被打成狗。隋朝如此,唐朝也一样,自贞观四年(公元630年)李靖雪夜破襄城、颉利可汗只好去长安给唐太宗李世民献舞求生以后,突厥人其实已经完蛋了,剩下的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而此时,大唐立国才十几年,这算个毛线的一生之敌?

事实上,真正能给唐朝造成威胁的除了内讧以外,就只有吐蕃人了。


似乎专为祸祸大唐而生的吐蕃,像极了一个因爱生恨的怨偶。

吐蕃有着悠久的历史。根据现代考古发现,早在旧石器时代在我国西南的那座高原上就有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吐蕃的历史除了神话传说外,少有信史记载

不过在此后的数千年里,除了在高原上流传的各种传说和歌谣,没人知道他们都在干些什么。以至于唐朝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邻居产生兴趣时,只能从《后汉书》等几百年前的史料中寻找到一些零散的且无法辨别真伪的记载:

“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也。其种落莫知所出也,或云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也……遂改姓为窣勃野,以秃发为国号,语讹谓之吐蕃,其后子孙繁昌,又侵伐不息,土宇渐广。历周及隋,犹隔诸羌,未通于中国。”(《旧唐书·卷一百九十六上·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上》)

“历周及隋”就是1500多年不通音信——事实上吐蕃距离长安虽然不近,但也远没有达到“八千里”那么夸张。表面上看,是那座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高原让大部分沟通交流的尝试成为了泡影,但实际上的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

即便在今天,大洋彼岸那个到处惹是生非的“世界警察”看似动辄实施长臂管辖,但其实也有章法可循的——首先要有利可图,其次是为了夺取战略优势,最后还要给主要竞争对手添堵。

口号喊得越动听,背后隐藏的目的就越龌龊

这与我们的古代王朝在开疆拓土时的出发点基本如出一辙。只不过对于农耕社会而言,有利可图的地盘无非是气候适宜、适合耕种还有一定数量的人口而已,而这样的地盘基本上都被秦皇汉武们抢光了,连唐宗宋祖都没赶上趟;第二种情况主要指在西、北两个方向爆发的战争。争夺这样的地盘对于中原王朝而言在大多数的时候是得不偿失的,但为了保障边防安全、阻止游牧民族南侵,这样的仗又不得不打;第三种情况又基本上是因西北战争而生,像汉唐时大力经营西域,其实占其土、收其赋都是次要的,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匈奴、突厥以及吐蕃势力的扩张。

而千百年来,那座高原对于中原王朝来说既无利可图,又从来没有构成过实质性的威胁,也没见过什么敌对势力在那里到处乱窜。所以,历代中原王朝的目光似乎也始终想不起来往那里瞥上一眼。

至于那座高原上的人们呢,也许他们很忙,也许他们很闲,所以忙得或闲得没空理睬高原以外的人和事。反正千百年以来那座高原人畜无害,与世无争,即便与中原王朝鸡犬相闻,但依旧老死不相往来。

在我国的历史上,那座高原一直与世无争,除了非得跟唐朝死磕以外

直到隋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当年五月,李渊废黜了隋恭帝杨侑自立为帝,是为唐高祖。随后他立国号为唐,建元武德,定都长安,大唐王朝由此诞生。

这一年又是混乱的一年,光是称帝者除了李渊以外还有萧铣、杨侗、薛仁杲、宇文化及、朱粲、李轨等人,真是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中原大地快杀成一条血胡同了。于是几乎没人注意到在西南方向的那座高原上,有一个叫论赞弄囊的部族首领在悄无声息中攻灭了唐旄、苏毗等部落,一举统一了高原。

又过了十几年,论赞弄囊的儿子松赞干布迁都逻些(今西藏拉萨),正式建立起吐蕃王朝——至此,大唐王朝的“一生之敌”才终于出现了。

既然是一生之敌,那么不狠掐几次简直都对不起观众。于是在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唐蕃之间终于因为吐谷浑的归属问题大打出手,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两国一会儿好得蜜里调油,不但会盟过八次,还成了“舅甥之国”;一回儿又杀得你死我活,你攻陷我的国都,我就搞一出“天下围攻”非整死你不可。最终,大唐帝国与吐蕃王朝几乎同兴同亡,仿佛一对欢喜冤家,既要同年同月同日生,又得携手并肩共下黄泉……

唐蕃间的关系就像一对痴男怨女,一会蜜里调油,一会大打出手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唐朝的前生是个渣男,辜负了一个名为吐蕃的妹纸。于是这个执着而又非常记仇的妹纸苦苦等了千年不肯投胎,直到渣男降世,妹纸才化身复仇女神来找他的麻烦。反正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渣男过上太平日子!

于是我的这篇文章,就是在高胜美《千年等一回》的旋律中完成的,而且写得顺畅无比,您在阅读时不妨也试试?

尤其是听到“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啊啊啊~”,真的感觉很应景……


吐蕃妹纸的复仇之旅虽然小有收获,但大唐这个“渣男”身大力不亏,还是能占到上风。

说唐蕃间的关系类似痴男怨女般的爱恨情仇当然是一种调侃。事实上这两个几乎是同时崛起的政权发生碰撞,就是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在今天从那座高原出发,向东可直达川滇,向北连通青疆,在西南方向则与三哥等南亚国家毗邻,看似四通八达,但在1500年前的情况可要糟糕得多。

吐蕃人要发展壮大,跟唐朝发生冲突就是必然的事情

如果以大队人马、尤其是在保证后勤辎重能够通行为标准,当时的吐蕃人要想走出高原并发展壮大,那么只有河陇和西域两条路可走。可是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却横亘着一个吐谷浑,让吐蕃人进退两难。

吐谷浑可是个神奇的政权。话说当年五胡乱华时就属鲜卑人最能折腾,而鲜卑人中又以慕容部最为高光——在当时那些跟走马灯般更替的政权中,凡是带个“燕”字的都跟慕容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包括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北燕的开国皇帝慕容云虽然是个高句丽人,但也是后燕惠愍帝慕容宝的养子)。不过慕容部虽然搞出了一堆“燕”,但国祚最长的也就能挺个20来年,所以才把慕容复幽怨得连语嫣妹纸都不要了,非得复国不可。

不过慕容复的历史课很可能是体育老师教的——他忘记了在鲜卑慕容部中分化出来的一支,于西晋永嘉七年(公元313年)建立了吐谷浑政权(之所以叫吐谷浑,是因为其创始人就叫慕容吐谷浑)。这个占据了今天甘肃、青海、四川交界地区的鲜卑政权很有“眼力见”,在两晋南北朝那个混乱的时期一直左右逢源、与各方结好。哪怕在隋朝时曾一度被杨广看不顺眼,但被击败后又偷偷摸摸的恢复了故土,而此时的杨广已经内外交困无暇他顾,所以吐谷浑人的小日子依旧过得优哉游哉。

鲜卑人弄出了一大堆政权,但只有吐谷浑最为坚挺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一去不复返了——贞观大帝李世民在平定了中原的乱局后,很快将目光锁定在西北。贞观九年(公元634年),李大帝兵发吐谷浑,李靖、李道宗、侯君集、段志玄、李大亮及契苾何力等大唐名将几乎倾巢而出,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能扛得住?吐谷浑人显然也不行,甚至连逃跑都跑不掉。最终吐谷浑王伏允自尽,其子伏顺降唐,从此吐谷浑成了大唐的属国。

吐谷浑被大唐吃干抹净,吐蕃人立刻就炸毛了。为啥?因为这相当于他们的出路没有了,被彻底堵在高原上了,这哪能受得了?于是松赞干布打着“公主不至,我且深入”(《新唐书·卷二百一十六上·列传第一百四十一上》)的旗号入侵松州(今四川松潘),打算给唐人个教训,当然还是试探的意味居多。

面对来势汹汹的吐蕃大军,李大帝当然不会怂,立刻调兵遣将给了吐蕃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太宗遣吏部尚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营大总管,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将军刘兰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以击之。进达先锋自松州夜袭其营,斩千余级。弄赞大惧,引兵而退,遣使谢罪。”(《旧唐书·卷一百九十六上·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上》)

盛唐时期的唐军近乎天下无敌

这一战双方都未尽全力,吐蕃人受小挫即退,唐军也未趁胜追击。为啥?因为松赞干布的地位也不稳固,全靠大军震慑部族,所以面对强大的唐军他没有取胜的信心,便不肯拼光保命的老本;而李大帝也感受到了吐蕃人的强悍,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而且那座高原打下来也没啥油水,唐军爬上去喘气都费劲,根本无法统治,还不如堵住吐蕃人下山的必经之路,安生过日子得了。

于是双方都没了攻击的欲望,李大帝也一改此前强硬的态度,挑了个远房侄女(文成公主)嫁给了松赞干布。一时间唐蕃关系迅速升温,在此后的近30年里不闻兵戈之声。

不过这种和谐的关系很快在松赞干布死后发生了变化。时任吐蕃大论(即首相)的禄东赞是个战争贩子,到处惹是生非,并在吐谷浑的问题上直接挑战唐朝。此时的唐朝虽然依旧在背后支持吐谷浑对抗吐蕃,但此时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对高句丽作战上,对西北的重视程度不够,直接导致了禄东赞在龙朔三年(公元663年)发兵吞并了吐谷浑。对此,唐朝的反应只能是继续支持吐谷浑王诺曷钵重返青海,同时整军备战,准备跟吐蕃正面交锋。

据说这幅《步辇图》中画红圈的家伙就是禄东赞

但禄东赞却兵锋一转直奔西域而去,并很快也把唐朝打得炸毛了——“入残羁縻十八州,率于阗取龟兹拨换城,于是安西四镇并废。”(《新唐书·卷二百一十六上·列传第一百四十一上》)迫不得已之下,唐高宗李治只好从辽东调回薛仁贵、阿史那道真等大将率军5万与禄东赞之子钦陵率领的40万吐蕃大军决战。

这就是爆发于咸亨元年(公元670年)的大非川之战。在这一战中唐军因内部不和导致战败,近乎全军覆没。这是唐立国以来遭受的最为惨重的失败,不仅使得西域几乎尽丧,而且吐谷浑被吐蕃彻底吞并,吐蕃也凭此战一跃成为天下唯一能与大唐分庭抗礼的首席豪强——大唐一生之敌的地位就此确立。

所以,倒霉的唐军主将薛仁贵才会被一撸到底,贬为庶民(后来又启用了)。

当然,吐蕃人也为这场胜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年后,于阗王伏闍雄举兵暴动实现了复国,唐军趁机恢复了安西四镇。对此贵为西域霸主的的吐蕃人居然只能干瞪眼而毫无动作,可见其实力遭到了极大的损害,暂时无力展开反击。

薛仁贵征西的结局一点都不好……

不过在此后的20多年间,唐蕃在西域依旧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安西四镇屡废屡复,但终于在武周长寿元年(公元692年)由大将王孝杰痛击吐蕃军后在龟兹国恢复了安西都护府,使得安西四镇的形势稳定了下来。

在西域占不到便宜,于是吐蕃人又在青海挑起战火。从仪凤元年(公元676年)直到安史之乱前的80年间,唐蕃两军围绕着河陇和西域地区的所有权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几乎无一年不战、无一州不闻兵戈之声。总体而言,唐军虽然有胜有败,但凭借着强大的国力和尚存开国气象的兵威占据了战场的主动,尤其是黑齿常之、娄师德、高仙芝、哥舒翰等我们比较熟悉的大唐名将在其间居功甚伟。但我更想多写几笔的却是一个可能对很多人而言比较陌生的名字——唐休璟。

久视元年(700年)吐蕃军围攻昌松,时任凉州都督的唐休璟率军六战六捷,斩首2500级并筑京观以为震慑。对此,吐蕃人深恨之又深畏之,即便时过境迁仍对这位大唐将军耿耿于怀:

“圣历中……吐蕃大将曲莽布支率骑数万寇凉州,休璟以兵数千临高望之,见贼旗铠鲜明,谓麾下曰:‘吐蕃自钦陵死,赞婆降,莽布支新将兵,欲以示武,且其下皆贵臣酋豪子弟,骑虽精,不习战,吾为诸君取之。’乃被甲先登,六战皆克,斩二将,获首二千五百,筑京观而还。吐蕃来请和,既宴,使者屡觇休璟,后问焉,对曰:‘洪源之战,是将军多杀臣士卒,其勇无比,今愿识之。’”(《新唐书·卷一百一十一·列传第三十六》)

唐休璟后来在武后、中宗、睿宗三朝为相,也算结局圆满

请记住这个名字——唐休璟。能让敌人念念不忘的人物,我们这些后人更不应该忘记。 


一场安史之乱改变了唐蕃之战的进程,但却无法改变结局。

至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唐军在河陇地区已经推进到青海湖至黄河河曲以西一线,在西域高仙芝攻下小勃律(今克什米尔吉尔吉特),封常清攻破大勃律(今克什米尔巴勒提斯坦)和播仙(今新疆且末)。至此,唐朝在对吐蕃的战争中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后者全面向高原收缩已成必然之势,否则连逃回老家的机会恐怕都不会有了。

然而就在此时,安史之乱爆发了。

安史之乱成了唐朝由盛转衰的分水岭

为了平叛,唐廷尽调河西、陇右、西域等地精锐东援,并逐渐消耗在中原乱战的那个血肉磨坊之中。吐蕃乘虚而入,大唐在西北残余的少许兵力只能固守几个要点,于是河陇、西域之地几乎尽被吐蕃所占。此后的唐蕃战争主战场东移,双方在今陕甘宁和川西北一线展开激烈的争夺。由于失去了西北巨大的战略纵深,再加上唐廷内耗不断,使得吐蕃经常能够长驱直入唐境,这才有了吐蕃三次围攻长安,并在广德元年(公元763年)一度攻占长安的事件发生。

这就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自安史之乱后大唐就被吐蕃按着暴打,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答案是否定的。固然,此时已然落魄的大唐王朝再也无法恢复盛唐时的无限荣光,使得偌大的西北、尤其是西域与中原失去联系达数百年之久。但吐蕃军能够攻陷长安,真的只是个意外。

其时唐军主力正深入河北收复失地并追剿史朝义残部,吐蕃再次趁虚而入。此时防守长安的唐军只有渭北行营的2千人,唐代宗李豫慌乱中急令赋闲的郭子仪募兵御敌,结果老郭忙活了大半天,就招募来了20个骑兵……

要是没有老郭,不用吐蕃人动手大唐也要完犊子了

吐蕃人有20万大军,李豫手头听使唤的就两千正规军和老郭的20个骑兵,这时候他要是还不跑那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而且吐蕃人在长安呆了才15天,就被在城外大演空城计的郭子仪吓破了胆,最后只好撤兵。

事实上,吐蕃攻陷长安的这一幕几乎就是安史之乱后唐蕃战争的写照——表面上看吐蕃人风光无限,实际上只赚到了面子却赔了里子,到最后甚至连面子都保不住,只能亡国拉倒。

而在此期间唐军坚决而又强硬的反击,在吐蕃王朝崩溃瓦解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永泰元年(公元765年)的奉天灵台之战中,李豫亲征率唐军大破吐蕃,歼敌5万、生擒近万,救出被掳百姓4千人,缴获无数;大历三年(公元768年)的灵武之战中,名将李晟和白元光(突厥人)联手歼敌2万余,并奇袭定秦堡(今甘肃临洮),将吐蕃人辛苦积攒的后勤物资付之一炬;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吐蕃联合南诏发兵10万攻打西川,结果又被李晟所败,联军中有十之七八客死唐土,魂魄不得归乡;贞元二年(公元786年)吐蕃再次进犯长安,结果再次遇上了最爱跟他们“玩火”的李晟——后者不但以5千精锐击溃2万敌军,还故技重施又一把火烧了摧砂堡(今宁夏固原),吃不上饭的吐蕃人只好再度撤走。

郭子仪之后,大唐依然不乏名将——前有李晟,后有韦皋

李晟之后,继续让吐蕃人吃瘪的换成了名将韦皋——贞元八年(公元792年)韦皋俘获吐蕃将军论赞热;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吐蕃再犯灵朔等州,韦皋以围魏救赵之策从西川攻入吐蕃,不但将东蕃搅合得一塌糊涂、迫使吐蕃撤军回援,唐军还转战千里,先后击溃16万吐蕃军,夺取城池7座、军镇5座,焚毁堡垒150个,斩杀万余人、俘敌6千、受降3千余户,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

当然,在此期间大唐也不是没吃过败仗。不过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唐王朝即便落魄到了只有20个骑兵保卫长安,但只要给他几个月的时间再拼凑出几万大军却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可吐蕃呢?那座环境恶劣又物产贫瘠的高原压根就养活不了多少人口,再加上连年征战的消耗,使得吐蕃日趋衰弱,根本无力再战。恰在此时,唐德宗李适又接受了宰相李泌的建议,联合回纥、南诏、大食、天竺围攻吐蕃。尤其是在与回纥签订了贞元之盟后,吐蕃已呈崩溃之势,被迫向唐朝请盟,并于长庆元年(公元821年)签订了盟约,史称长庆之盟。这一盟约的签订,意味着唐蕃间这场历时180年之久的战争终于打到了尽头。

唐蕃会盟碑依然矗立在大昭寺前

不过吐蕃人的醒悟为时已晚。长年战争造成的破坏彻底摧毁了高原上的社会经济基础,在长庆之盟签订50多年后,吐蕃王朝在一片内讧之中土崩瓦解。当然唐朝也没好到哪儿去——天佑四年(公元907年)朱温逼迫唐哀帝李祚禅位,大唐王朝很快也跟他的“一生之敌”携手赴黄泉去了。

去年曾有一部名为《大唐漠北的最后一次转账》的广告片打动了无数国人。故事的背景就是安史之乱后唐军主力东去,在西域残余的安西军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军死守不退。二十多年后,大唐在西域只剩下“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

直到贞元五年(公元789年),高僧悟空归国途中还在龟兹见到了最后一任安西大都护郭昕,证明安西军仍在死守——《转账》中所提到的“建中十一年”(事实上建中这个年号只用了4年,孤军隔绝在西域的唐军无从得知,让人感到莫名的心酸)大约也正是这一时间。

在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左右,安西四镇最终陷落,郭昕与安西军最后将士的下落史无所载。但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让我们相信他们应该是选择了与城偕亡。

向没看过这部短片的朋友推荐一下,真的让人感慨万千

在很多描写安西军的文艺作品中,都提到了一个“日近长安远”的典故。可遗憾的是,这个典故并非出自安西军,而是被驱赶出故土被迫偏安江南的东晋: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度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世说新语·中卷下·夙慧第十二》)

然而相比始终是一副怂样的东晋,身悬万里绝域仍苦斗不休的大唐安西军,无疑更有资格说出“举目见日,不见长安”这句话。

汉击匈奴亦有波折,唐战吐蕃更是竭尽了全力——如果说汉军曾打出了汉人的威名,那么唐军也曾让这个世界见识了唐人的骨头。所以在今天,我们仍然会骄傲的自称汉人、唐人,而不会管自己叫什么晋人、宋人或是明人。


小结一下。

这篇文章本来想写得欢快点,结果还是越写越压抑。最后还是调节一下气氛,否则真是白瞎我连放了几个小时的《千年等一回》。

《千年等一回》听了几个小时,有点“晕歌”了

唐僖宗乾符四年(公元877年),蕃民义军发掘赞普王陵、逐杀王室贵族,象征着吐蕃王朝彻底崩溃瓦解,从此那座高原上再也没有建立起统一的政权。

两宋时期,除了位于青海的青唐吐蕃外,整座高原都在全程打酱油;元至元八年(公元1271年)忽必烈称帝建元,将这座高原正式纳入中原王朝的直接管辖之下;明朝建立后,再次设立了乌思藏、朵甘两个行都指挥使司和俄力思军民元帅府;清朝时,为了平定准噶尔之乱干脆派遣大军杀进高原打跑了大策凌敦多布,由此才确立了驻藏大臣和金瓶掣签制度,并将地方涉外事务、边境国防的决定权等全部收归中央政府。

也就是说,在唐之前这座高原上除了神话与歌谣外几乎没人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在唐之后,这座高原又恢复了与世无争、坐看吃瓜的本来面貌——说来说去,吐蕃人似乎还真就是为了祸祸唐朝才雄起了那么一回。

吐蕃王朝似乎就是为唐朝生又为唐朝死,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而且还是发了疯般的不惜代价、不顾后果的穷追猛打,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让唐朝过上一天好日子。

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才能导致如此的疯狂和不理智?难道真是我胡诌八扯出来的“渣男论”?

这场延绵了近200年的唐蕃战争固然给唐朝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但事实上吐蕃遭受的损失更大。不但国力日趋削弱、人口大幅衰减,而且因战争而兴起的东道、北道军阀势力对吐蕃历任赞普的统治造成了严重的威胁。而吐蕃王朝最终的崩溃,也是内乱因素大于外患。

当然这又与大唐王朝殊途同归——无论是突厥、吐蕃还是回纥其实只能算是癣疥之疾,最终动摇了李唐江山根本的,还是乱糟糟的藩镇割据、朝廷党争和阉宦之祸。

反正不管怎么说,大唐王朝国祚289年,吐蕃就陪着熬了260年。等把大唐差不多熬干了,吐蕃也开开心心的完蛋了,真是像极了一对痴情怨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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