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叫嘉峪关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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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初，是人人都想成为商人的年月，刚走出校门的我，也想测量一下商海的深度。有位久经商场的智者告诉我一个至理明言：三流商人以多搏少，二流商人以少搏多，一流商人空手夺白刃。人在困惑的时候，总是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话，哪怕是谎言。我相信智者的话，尤其是最后的一句，我视为点睛之笔。于是，一场闹剧就在这个冬天上演。

　　家乡鞋业的发展规模仅次于温州，几乎占中国市场的半壁江山。我朋友生产的童鞋大部分都销售到了新疆，他哥哥每年冬天都常驻乌鲁木齐市的碾子沟市场，每双鞋除去销售费用，比内地的销售价格还要多出三元。市场的产品脱销了，家里又生产不出来，朋友的哥哥就建议我们在当地收购。其他人不知道这个信息，即便知道了，也因为条件的局限不能前往。当我们和当地的一个厂家商谈收购的价格时，精明的老板总是想套出销售的方向，我当然不能据实相告，谁都知道这是商业秘密。但老板最后用的办法却击中了人性最脆弱的一环，他背着朋友拉拢我说，只要我告诉他销售市场，就把他的两万双童鞋全部拉出去，和当地的差价部分与我平均分配。

      追求最大最高的利润是商家的本性和原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没能抗拒这个法则，在权衡利弊之后，一穷二白的我也被他拉下了水。

　　时值阴历十一月初，时间不等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根据我详细的调查，质量不是太好的鞋子之所以能在新疆大量批发，得益于中国边境的开放吸引了与新疆接壤的大批境外客商。等车子开上直达乌鲁木齐的高速公路后，我已经开始想象着我数钞票的开心模样了。想睡觉时别人送来了软绵绵的枕头，饥饿时美味佳肴一盘一盘摆到了面前……人的运气来的时候就像山洪暴发，一泄千里的气势想挡住都难，智者的理论正在被具体的事实论证着它的正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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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穿过被夜色包围的秦岭后到达西安时抛锚了。修车的老板说由于是组装的老式的柴油车，货架上找不到发动机的配件，必须到车子的原产地购买。等配件买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临走时老板善意地告诉我们，车子的配备不适合到新疆，再往西行，油路随时可能封冻。我和我的老板对他的规劝也报以善意的微笑，开弓哪有回头箭！

　　如果行驶正常，预计三天可以到达，等到了甘肃的武威时，已经是第七天了。当地的气温已是零下十几度，不出修车老板所料，再往前走，已经相当困难。每走几公里都要停下来，用喷灯熏烤油路后再走。我们熏烤着油路，同时也在燃烧着我的理想。武威到乌鲁木齐还有一千七百多公里，如此反复，真的要走到猴年马月了。

　　第十天傍晚，车子已接近嘉峪关。气温还在下降，大概在零下十七度，天上也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古人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我想大如席指的不是单个的雪花，而是说雪花在空中密集相连，象席子一样，一块一块地覆盖到了地面。五级以上的西北风把纷扬的雪花吹得向一个方向洒落。满地的雪又被风吹得象一个个紧挨的驴的背脊。

　　夜幕降临了，雪愈下愈大，我们的车子又在嘉峪关抛锚了。

　　车子里没有暖气。由于有一车子的货物，我们也不敢离开车子去另寻住处。没有经验的我出门时穿得很单薄，直冻得瑟瑟发抖。其实，此时抖得最厉害的不是畏惧寒冷的身体，而是那颗曾经想丈量商场广度的心。为了转移冷的感觉，我尽量望着车窗外，想用自然环境来开阔我的视野。虽然是在夜晚，但由于白茫茫的雪花的映照，黑夜仍然如同朦胧的白昼的傍晚。向西看，一望无际，不知是沙漠还是戈壁，都被厚厚的雪覆盖得不漏一丝痕迹。前方不远处，就是明代长城的西端起点，号称“天下第一雄关”，“河西第一隘口”的嘉峪关。在雪光的映衬下，嘉峪关城楼如同一座小山雄踞在长城的中间。同伴们由于疲惫都打起了鼾声，紧挨车窗的我，被从车窗的玻璃缝隙中钻进来的刺骨的冷风吹得魂不附体。此时不是度日如年，简直是分秒难过。我也想战胜自己，可我实在战胜不了这异样的寒冷。不得已，我产生了接近嘉峪关，近距离看一看，甚至摸一摸这座距今630多年的天下第一雄关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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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车门，心里默唱着英雄的战歌，沿着马路向前。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和沙子如竹梢狠狠地抽打我的脸颊，在我的周身肆意妄为，麻木替代了寒冷的感觉，血液成冰。我明白了什么是锥心的疼痛。想突破风的阻力，由走到跑，可跑步并没有带来些许温暖，相反却在大量消耗着我的体力。我感觉我的脑浆已经冰冻成块了，晕乎乎，沉甸甸的。这时，先是听到一声狼嚎，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再接着发现不远处一堆一堆的由风吹邹的雪堆似乎是一群白狼向我窜来。我魂飞胆丧，掉头就跑，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寒冷和饥饿都吓到了九霄云外。

　　在车上，我终于在寒冷中昏然睡去。其中不止一次地醒来，又不止一次进入梦中。身处险困之境，还在做着绚丽多姿的梦。

　　最后的结果我真的不想提起，反正是老板破产了，司机赔本了，我空手套白狼的计划，彻底流产了。不是智者的话不对，不是我的运气不好，是我没有完整地理解空手夺白刃的真正含义。境界要提高到炉火纯青，我们必须要登堂入室，而入室的过程是坎坷，坎坷就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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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创，曾发表于2012《焦作文学》。时隔多年，偶遇，心血来潮，遂发，像看看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