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莎敲开我的房门时,我能看出她的一身疲惫。
浓重的黑眼圈,有些发黄的脸色,这已经不是那个我认识的美丽女作家了。
“快进来吧。”我说。
艾莎坐在沙发上,我给她倒了一杯茶。
“方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她双手捧着茶杯,曾经一双美丽的眼睛,此刻已是含着泪水。
即使我已经辞去了警局的职务,但我看着艾莎在我面前这个样子,我是怎样都不能拒绝的了。
“你先把事情说一下吧,我肯定会帮你的。”
艾莎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沉默了几秒钟。
“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半月前,有个女人被一个半夜闯进屋内的人杀死了。”
我点点头。
她低下了头,我能看见,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她叫艾琳,是我姐姐,三年前,嫁给了我姐夫林道。”
竟会是这样,我的确听说了有个女人被杀的案子,但在心里,我知道自己已不是警察,自然就没那么关注,早就给忘了,没想到,竟是艾莎的姐姐。
一时间,我竟有些不知怎么安慰她了。
“警察们已经断言是小偷下的手。”艾莎的眼泪还在流着。“他们错了。”她痛苦的说。“是林道干的,是他杀了我姐姐。”
“是这样,你确定吗?”
“我虽然不知他是怎么下的手,但我确定是他干的,错不了。”
我从没见过艾莎如此的痛苦,一直以来,在我心中她都是个乐观开朗的女孩。
“你有把事情告诉警察吗?”
她点点头“但是他们不听,他们说他不可能杀了我姐姐。”
“那他为什么要杀你姐姐?”我递给艾莎纸巾。“他们有什么矛盾吗?”
“我姐姐,在半月前曾给我发短信,说她要离婚,我没有问她细节,但林道待她很不好,我姐还说,他说和她离婚之前要先杀了她。”
艾莎擦干了眼泪,依旧低着头。“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我,如果我多关心下我姐姐,也许,也许她就不会.....”
“你先不要难过了,给我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道和我姐姐住在郊区,半月前,他从城里坐车回家,进屋时发现我姐姐正在睡觉,他就到隔壁邻居家下棋去了。棋正下到一半,他们便听见尖叫声和枪声。林道跑回家,发现我姐姐已经死了,房子的后门敞开着,那时街上一个牵着狗散步的阿姨也听见了叫声和枪声,并且看见了林道跑进屋子。”
我站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着艾莎。“看起来,好像不是你姐夫干的。”我坐在艾莎的对面。“相信警察也是这么说的吧。”
艾莎点点头。“林道这个人非常聪明,我姐在短信里对我说,他胆小懦弱,却又诡计多端。”
“你愿意帮我吗?”艾莎看着我。
“老实说,自我决定不做警察后,就不想在掺和任何一件案子了。”
艾莎叹了口气。“果然这样吗?”
我笑了一下,站起身,摸摸她的头。“如果我接受的话,那自然因为是你。”
艾莎怔了一下,还没等她说话。我便紧接着说道:“好了,我答应你会查查看,你回去等我消息吧。”
艾莎离开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虽然我已决定不再调查案子,但艾莎的请求我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第二天,我沿着快车道向市内行驶,心里想着艾莎。
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在警局的习惯、记忆全部忘掉,现在竟又做起了私家侦探的活儿,我摇摇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了警局门口,我坐在车上,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
我在等阿李,他是我在警局非常信任一位的下属,听说自我离开以后,他接替了我的位置。
果然,过了还没有五分钟,警局门前出现了阿李的身影。
他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组长,最近可好啊?”他笑着说。
“别再叫我组长了,我现在可是普通百姓。”
阿李摸摸头,没再说话。
“电话里和你说的事,怎么样?”
阿李靠在椅背上,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我能理解艾莎小姐的心情,但,证据证明林道是不可能杀了她妻子的,他的邻居和那个过路人,都可以给他作证。”
阿李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艾莎小姐这样说的话,还要小心人家告他诽谤。”
我点点头。“我明白,但最后在彻底查一下吧,让她信服。”
“她怎么不信?”
“总之,再查一次吧。”
随后,阿李把艾莎告诉我的事发经过,又详细的给我说了一遍,明确说明了,当尖叫声和枪声响起的时候,林道的的确确在邻居家下棋。
“死亡时间有问题吗?”
“没有。验尸鉴定说,死亡时间在十点和十一点之间,点三八口径手枪,距离三尺左右射中心脏,立即毙命,枪被仍在床脚,枪上没有指纹。”
我看了一眼阿李。“正常公民是不该有枪的。”
“没错,单凭这一点,林道就不该被怀疑了,怎么看枪也是闯进屋子的人带来的。”
“万一,林道私下买了枪?还有,闯进屋子的人为什么不把枪带走?”
“我想是惊慌吧。”
“林道在案发当晚的行动果真没有任何漏洞吗?”
“每分钟我都查了,当凶案发生时,林道的确正在外面,谁也不能否认。”
我想了一下说道:“现在,只剩一件事可以做了,我想去看看那房子,你说林道会同意吗?”
“我和你一起去,他自然不会说什么。”
果然,林道对我们的造访很不高兴,但他又没有任何理由阻止。
他的个子不高,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衫和颜色偏暗的裤子,他说话声音阴沉,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我仔细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对妻子刚过世并不感到悲伤。
林道的房子远离街道,是平房,客厅朝向院子,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有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音响,卧室在客厅的另一边。
阿李对我说,尸体就在卧室的床上。
凶手杀完人,穿过客厅从后门逃跑,而从前面进来的林道,可以一眼看到后门是开着的,后门外是街道,从街道可以一眼看到客厅中的林道。
“你们对附近一定搜索了吧。”我问阿李。
“那是自然,在这一带,一个陌生人的出现,立刻会被发现。”
“这么说,那个闯进屋子的人,一定不是个陌生人了。”
“嗯,目前,我们也正在往这个方向调查。”
“你说,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是随机的?还是林道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并没有特别值钱的东西,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林道也说家里并没有丢什么东西。”
我检查了一下大门,看起来不像有人撬门进去。
“门上有没有指纹?”
“房子里任何地方都没有留下指纹,他可能戴着手套。”
“那么,这肯定是个惯犯了。”
阿李还对我说,林道听见叫声和枪声立刻向屋里跑去,邻居夫妇打电话报警,然后也跟了进来,几分钟后,警车便过来了,对着一带进行了搜索。
当阿李和林道交谈时,对我特意介绍了一下,林道好奇的看着我,他看我时竟有一丝嘲弄的神色,我想,艾莎的话没有错。
当我们坐回车里时,阿李问我。“怎么样,现在可以了吧。”
“你一直觉得这是小偷或者抢劫犯闯进来杀人?”
阿李沉思了一会儿:“如果是林道雇凶杀人,这事是不是就说通了,艾莎的想法就是正确的了。”
“行吧,先这样,我送你回警局?”
“直接回家吧。”阿李说。
当阿李下了我的车时,我对他说:“这次谢谢了,艾莎以后不会再说林道的事了。”
阿李冲我点点头。
“对了,阿李,再有什么发现的话,记得通知我。”
阿李对我挥挥手。“肯定的。”
当我回到家时,门是开着的。
我推开门,我的父亲竟然来了,他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听着收音机。
“干什么去了,才回来。”
“您怎么来了?”
“在家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
我的父亲也是个老警察,有时遇到头疼的案子,我都会和他念叨念叨,看着他喝酒的样子,便把事情都对他说了。
听完我的讲述,他问。“你有证据,证明你的想法吗?”
“一点儿也没有。”我也打开了一瓶啤酒。
“您说,我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艾莎?”
“我可不管你俩的事,早点结了婚,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您在说什么啊,我在和你说案子的事儿。”
“我有把握证明艾莎和我的想法是对的,只是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证明它。”我沉吟着。“总会有什么地方有漏洞,只是我还没想到。”
我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收音机中传出的戏曲唱腔。忽然,我放下手中的啤酒。
“我好像明白了,我要再出去一趟,您先喝着。”
“哎,哎,你这小子。”
我急忙开车赶到我一个朋友那里,他号称无所不能,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搞到。
他仔细听完我的想法,点点头。“不难,五千。”
“三千。”
“大哥,你这价砍的也太狠了。”
“你小子,当初我没少照顾你,小心我把你的事儿都捅出去。”
他笑了笑。“现在你可不是警察了,三千肯定不行。”
“好吧,好吧,这不是讨价还价嘛,我讨价了,你应该还的。”
“四千。”
“成交。”
我这朋友看着我,我笑着,他感觉自己亏大了。
“说正经的,多久给我?”
“明天下午吧,尽可能做的完美,丝毫不差。”
当晚,我就在他这里住下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拿着他给我的口袋回到家。
我的父亲还在沙发上喝着酒,一天过去了,他的姿势好像都没变过。
“您怎么还在喝酒啊?”
“你又不回来,昨晚没睡好,刚午睡起来,不喝点酒怎么能有精神。”
“我有答案了,我能找到证据证明了。”
“作为你的父亲,我警告你,你是一个前警察,现在是个好公民,你可不能干违法的事啊。”
“但这是唯一能逮捕他的办法。”我握着兜里的小口袋。
“女人呐,就是祸水,如果不是艾莎,你还会这么做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父亲的话。
父亲继续说道:“我可是宁愿让那家伙逍遥法外,也不愿让你以身试法啊。”
“好了,我会注意的。”我看了一眼父亲。“少喝酒吧,我还得去找个人,让他帮我个小忙。”
我刚走出门口,就听见父亲在屋中说道:“就知道拦不住你,你怎么能让坏人逍遥法外呢。”
我又开车来到了警局门前,打电话把阿李叫了出来。
“组长,这次什么事啊。”他笑着看着我。
“让你帮个小忙,愿意吗?”
“说吧,什么都行,只要我能做到。”
“今晚,天黑后,你把林道带出他的房子,半个小时就够了。”
阿李想了想,点点头。“好的,我尽力。”
已经到了傍晚,天色渐渐黑了。我把车停在林道家附近,我穿着一身黑衣服,兜里有一副手套,一套撬锁的工具,另一个兜里还有那个朋友给我的小口袋。
我静静的等着,等着阿李把林道带出房子,不知为何心里总想让他快一点儿。
天彻底黑了之后,林道终于坐上了阿李的警车。
我赶紧下了车,迅速的跑到林道家的后门,戴上手套,开始撬锁,从没干过这事的我,摸索了好久,才把门给打开。
整个过程,我的心都悬着,我这身衣服,在加上一套撬锁的工具,这要是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更何况,这里刚刚发生过命案,相信阿李要费好大的劲儿才能给我辩解清楚。
我在卧室搜索着,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在一件皮衣的里兜中,我找到了一个金属管,现在我更加确信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了。
我已经知道了林道是如何杀害了他的妻子,如何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把那支金属管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手里握着朋友给我的口袋,栽放证据是犯法的,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要逮捕林道,还是为了艾莎。
假如不是艾莎,我会满头大汗的撬锁,像个贼一样偷偷溜进来,栽放证据对付一个所昧平生的人吗?
我不情愿的把口袋放回兜里,我是真的想把证据放置在这里,但不能,我不能用违法的手段,父亲也经常说,正义只能靠正义去维护。
我看了眼时间,赶忙离开了房间,开车去了警局。
这次我走进了阿李的办公室。
“事情办好了?”阿李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并没有栽放证据,这件事也不好和阿李说。
“这是怎么了,又点头,又摇头的。”
我没有回答他,直接问道。“那枪还在你这里吧。”
他点点头。
“检查一下枪管是否套过消音器吧。”
他立刻拿起电话打给了化验室。
挂断电话后,他说:“枪管的确有一些新的划痕,可能套过消音器。”
“明明有枪声,怎么会套过消音器?”
“没错,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消音器被取了下来?消失的消音器在哪里?”虽然此时我知道消音器就在林道的皮衣兜里,我却没说。
“现在......”
“我建议,搜查一下林道的房间。”
阿李飞快的看了我一眼,立马拿起了外套。“走吧。”
当阿李拿出搜索证对着林道时,可以看出林道很烦躁。
“请便。”林道说。“我不明白你们一次次的来是要干什么,现在又要搜查,难道是我杀了我妻子,还是我把杀我妻子的人藏了起来?”
“差不多。”阿李说“我们怀疑是你枪杀了你妻子,那枪可能是你私自偷买的,我们现在要找套在枪上的消音器。”
我看到林道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我想起艾莎的话,他果然是个胆小的人。
果然,阿李的下属走进了卧室,很快就拿着装在塑料袋中的消音器,交到了阿李手中。
“林道先生,请你解释一下,这个是什么吧。”
趁他们站在卧室门口时,我靠近了客厅中的大音响,从兜里的小口袋抽出一个录音带,迅速装在了录音机上,打开开关,静静等候,这件事必须现在做,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林道还在争辩着,他对消音器的事一无所知。
就在林道横飞唾沫的时候,录音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女人的尖叫和一声枪响。林道震惊的转过头看向录音机,他想过去,却被阿李拦住了。
“那录音带不是我的。”
我几乎可以看见林道的脑子在飞快的转着,思索着,他在回想他用过的那盒录音带,正在怀疑这一盒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会是巧合吧?”阿李说“消音器和录音带,都在你这里。”
“这是栽赃!”林道大声喊道。
“我已经让人调查了你的消费记录,相信很快就能知道你的枪是从哪里买来的,枪管上安装消音器的划痕不会栽赃吧?”阿李停了一下又说道:“案发当晚,你用加了消音器的手枪杀了你的妻子,然后卸下消音器,把枪丢在地上,将录有女人尖叫声和枪声的录音带放在录音机上,设好定时,从容的去隔壁下棋。当尖叫声和枪声响起的时候,没人能听出那是录音,尤其你的音响是那么精致,然后你再冲进客厅,打开后门,关掉录音机,假装刚刚发现你太太遇害,对不对?”
“这是你们带来的录音,我可以告你们!”林道已经十分慌乱了,手指发白,不安的动着。
这时,我走了过去。“我不懂,你怎么能这么有把握说这不是你用过的那盒录音带呢?”
“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把带子洗了,这里怎么会还有一盒!”他大叫着,企图说服自己,也说服我们。
客厅内一片沉默,林道嘴里喃喃的不知念叨着什么,脸色苍白的,颓然的倒了下去。
“真相大白了,他就交给你了。”我对阿李说道。
阿李和他的下属们,在屋内忙活着,我一个人走了出去。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艾莎的电话。
“林道已经被捕了。”
我能听见艾莎在电话那头又流下了泪。
“谢谢你,方村,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我没做什么。”我停了一下又说道“阿李,那家伙又进步了,我只是暗示了他几点,他就弄清楚了整件案子。”
“谢谢你方村。”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过两天,我可能有个旅行,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我有点紧张的问道。
我只听见电话那头说了一句“好”。
“那现在,我们能喝杯咖啡,商量一下旅行的具体事宜吗?”
“嗯,等我换件衣服,就出门。”
“那我在老地方等你。”
电话挂断了,从郊区到我们常去的咖啡屋距离不近,我想着我应该抓紧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