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位奇人——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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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HD

笠气是我的老乡,与我同岁。他聪明绝顶,总是快言快语,带着一副看破红尘的神气。世间的一切,他似乎都能找出破绽来。第一次见他时是在他家里,我八岁,大字不识几个,却早已听过他的赫赫威名。记得我当时问他:

“你的名字笠气究竟是哪几个字呢?”

他听了后那副样子及其可怖,就好像

我欠他半包干脆面似的,然而我并不欠他,见他不答话,就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两个字也不会写,气是空气的气,li是户字头的那个li!”

空气的气我倒是会写,户字头的li怎样写呢?我正要问他,他却愤愤地走了。我见他这样,只得郁郁不乐地离了他的家,看见笠气的母亲脸上发着光,坐在门口正和邻居们夸他家的笠气:“笠气可真是好样的!快言快语,说明脑袋灵光,会哭的娃有奶吃,那些个不会说的,个个都是榆木脑瓜,你们懂个啥!”

而邻居们虽笑着夸笠气,脸上则黯淡无光。我听了这话,羞愧难当,我木讷少言,大概也长了个榆木脑瓜吧,只是这户字头的li如何写呢,我实在想不出——在这里就先写作斗笠的笠吧。

自此以后,我再没和他打过交道,也没再见过他,也没注意关于过他的消息。十年了,他的容貌我早已忘却,而他的声音极其有特点,就是过了一百年我也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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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十八岁的我上了大学。

夏日的一天晚上,我躺在宿舍床上,忽然听笠气的声音在隔壁响起,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我怕听错,就侧着头细细地听,声音不是十分清楚,隐约听他说道:

“这是个什么垃圾学校!天气这样热,竟然不给我们安空调,是想热死我们吗?学校安的什么心!别的学校也没安,咱们学校就不能安吗?”

“爱学习的回来啦,图书馆有空调吗?哦,没有啊,真是垃圾学校!那图书馆也肯定垃圾。虽然我一次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肯定就是这样的……”

后面含含糊糊就听不清了,过了一会儿就听他喊道:“呦呦呦,看啥书呢?哎呀,你要考啊计算机二级呀,这考试很难哩,你这脑袋瓜儿能过吗?你还是要给人家送去八十块钱呀?嘿嘿,我不像你,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去花那冤枉钱,我劝你也别考了,打打游戏多好,你这智商不适合学习……”

他的话被一阵嘈杂声淹没了,其中好像夹杂着一声“滚”,他又叫一声“牛B”,就渐渐安静了。

一分钟不到,又听他叫道:“哟,吃鸡呢,哈哈哈,就你这智商还吃鸡,是送快递去了吧!”

隔壁又响起一阵嘈杂声,越来越大,怕是笠气引起了众怒,要打起来了。

我虽然和笠气曾有龃龉,但还是快步走到隔壁宿舍门敲了敲,想阻止这场斗殴。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脸红彤彤的,似乎余愠未消,问:

“什么事?”

“你们好好的,别打架,我跟笠气从小认识,他就这脾气,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们这里没有叫笠气的,”高个子一脸疑惑。

“那你们……”

高个子身后有个人被按在地上,此时他从地上挣起来,似乎还十分委屈:“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嘛?啊呀,真是,不就性子直一点,至于这样吗?”他说话声音倒很像笠气。

我仔细看他的长相,他似乎长得像笠气,又似乎不像,不过既然高个儿说了,笠气就肯定不在这里了。

“哦,对不起,我听错了,大家有什么事好商量,没必要打架……”我说完就离开了,听见门在后面关上了。

光阴似箭,转眼就过了一个学期。暑期结束,我们回到学校,发现宿舍装好了空调。筹划很久的装备精良的图书馆也很快投入使用了。

一日无事,我在宿舍看书,忽然又听到笠气的声音在隔壁响起,他说道:

“啊啊,看图书馆的是傻B吗?我没拿学生卡他不让我进,还说这是规定!天啊,竟有这样死板的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我忘了拿卡他不能放我进去吗?真是!”

我仔细一想,知道笠气肯定不在这里,应该是那个和笠气说话声音极像的那个同学。他又愤愤地说了一堆,我也不再理会,继续看我的书。

我回到家和家里人一打听,才知道聪明绝顶的笠气和他的母亲闹气,离家出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

电视里播放着一条新闻:公交车上某乘客殴打公交车司机导致车毁人亡。我莫名觉得笠气像新闻里的施暴者,可是年龄又对不上,大概就不是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查了一下户字头的li究竟怎么写,只见字典上赫然写着一个“戾”字。

哦,原来我的那位老乡不叫笠气,叫戾气。

我再没遇见过他,但是遇到一些人一些事之后总能想起他,他似乎无处不在。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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