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完早上的最后一节课,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去食堂吃饭的学生,从不同的方向汇聚在那条横跨高速路的知行桥上,说是桥,其实也就是黑色的沥青马路,两边由大理石块连接几根石柱筑成的不高的栏杆。旁边立着黄色的警示牌,写着“禁止攀爬,禁止往下扔垃圾”。
在上“桥”开始的一个石柱旁,聚集了四五个学生,但在黑压压一大片赶去食堂吃饭的人群面前,似乎并不是很明显。
“走,我们去看看。”同学身体向我这边靠来,示意我往那边走去。
当我们走到时,那几个学生已经沿“桥”栏杆往前面走开了。此刻,出现的景象,让我和同学惊呆得定住了身体,不敢往前面走。
高出“桥”栏杆的部分竖着各种形式的冰糖葫芦。若是从“桥”的另一边看,肯定会误认为是系在石柱上的大红气球,只是这个大红气球不会随风摇摆,坚定的立在那里。
我们盯着冰糖葫芦看了很久,正困惑旁边怎么没有卖主的时候,听见含糊的声音传来,“同学,要买吗?”,沿着声音,我和同学往插冰糖葫芦的草木棒子下面望去,又是吃了一惊,下面站着一个人,穿着洗得颜色有些发浅的迷彩棉衣。
我们看见时,他说完话已经低着头。脚紧挨着固定草木棒的铁三脚架。站处很逼仄,只容下他的两只脚,三脚架的一只脚是悬空的,龟裂的双手扶着铁杆。只要稍微转身,重心不稳,很容易摔下去。而下面就是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
“大叔,你这样很危险!”同学看着担心的说。
“啊?同学,你就用手机扫这个,两块钱一个。”下面的人边说边抬起了头。看着上面的冰糖葫芦,然后用手轻轻转动着铁杆,将插在草木棒另一面的支付宝图片转向我们。“同学,扫这个,两块钱!”
当他抬头转动铁杆,我们才发现是个老人。眯着浑浊的双眼,有些紫得苍白的嘴唇,皱纹像石子掷在水里激起的波纹,沿着这两处向周边一圈圈展开,直到碰到鬓角、耳边黄白的老年斑。
扫完码,我和同学一人拿着冰糖葫芦走开了,那个大红色的“气球”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桥”下面是呼啸而过的白色的汽车、笨重的货车。
“这个山楂怎么有些酸,以后还是去学校前门买。”同学边吃边吐着籽,我们一路沉默走到了食堂门口。
2
至那次过后,也就没有再看过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不过上次和一个朋友聊天,说到他的姥爷时,我就又想起了那位老人。
我说,还是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好,早睡早起,不熬夜。
他说,很多老年人连吃饱都困难,孩子没出息不孝顺,又或者还在为下一代操碎了心。
继而,说到他的姥爷。大儿子很早去世,现在小儿子又得了脑瘤,一次手术几十万,早些年,小儿子做生意又赔了很多,大部分是找姥爷要的。年轻时,姥爷在乡政府当官,还有些积蓄,现在退休了,处处用钱,怎么办?六十多岁的人,早上四点就去打扫街道的垃圾,赚些微薄的收入。
说完,我们彼此又都沉默了。
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也是因为子女遇到了困难吗?还是子女没有赡养老人?还是没有子女?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站在那么危险的桥下一动不动地举起草木棒,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一点,其实是不好过的!
3
小时候,在老家,每天吃完早饭,都会看见一位挑着大圆箩筐卖豆腐的老人,老人穿着蓝色的中山装,沿着泥巴路,叫喊着:“卖豆腐啰!家里刚做好的啦~”,没有扩音器,每个字拖得很长。
街坊邻居都会买他的豆腐,尤其在冬天烧锅子,不像店里买来的掺了假,他的豆腐一咬,都可以尝到浸在里面的汤汁。
一次,腊月二十九,老人仍然挑着担子叫喊。一个买他豆腐的邻居顺便就问:“老人家,这都快过年了,不去儿子家过年?还卖呀?”老人笑着说:“闲不住呀,趁还能走走,也减轻一点儿子们的负担!”收拾好箩筐,老人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当锻炼锻炼身体,哈哈哈~”
随着后来多次搬家,这位老人也再没有看过。
4
现在看见跳广场舞或者书法交流会上穿戴体面,拿着毛笔洋洋洒洒写大字的老人,我总会想起卖冰糖葫芦的老人、那个朋友的姥爷、那个卖豆腐的老人。同样都是晚年,而有的老人却仍在负重前行。我们该怪子女没有尽到责任?该怪老人闲不住非要替子女操心,还是该怪弄不清的宿命?
谁也不怪,只怪一串冰糖葫芦里面总有几个是酸的,我们却看不见,只能亲自吃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