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儿娘和奶奶,怕五儿跟韵儿闹出什么不光彩的事来,早早托人说亲,将韵儿远嫁他乡。韵儿被迫出嫁,使得五儿一时竟措手不及,顿感天昏地暗,心灰意冷和满腹惆怅。因顿失心爱的人,使五儿也丧失理智,一度气恼攻心,一股不可抑制的盛怒之下,半夜起身,欲纵火焚烧家宅和亲人,逃离养育他成人的亲人和家园,甘自亡命天涯,远走他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嫚从黑暗中窜出来,不依不饶得咬住五儿裤脚,与五儿僵持着,对峙着,义无反顾地阻止了五儿这一丧尽天良的纵火行为。五儿在与黑嫚对峙,深感难以逃脱之时,万般无奈,不得不改变主意,只能即刻转回身去,奋力扑灭已经燃烧起的熊熊大火,独自爬上房顶,拼命扑打窜上房顶刚刚燃起的火焰。燃起的火焰撕破夜空黑幕,惊醒熟睡的人们。当族人及左右邻舍赶来救火时,慌乱中的五儿,竟一个跟头从房顶跌落下来。
当人们看见站在房顶上的五儿,一下子从房顶跌落下来,立刻引起正在救火的人们一阵慌乱。“先救人要紧。五儿从房顶掉下去了”有人仍在紧张救火,有人立刻围拢上来查看。五儿从房顶掉下来,正好落在房檐下的一些乱草堆里,被房顶退下来的屋草埋没了。人们慌乱从乱草堆里找到五儿,只见他卷缩在乱草堆里,满脸灰尘,双目紧闭,可能由于惊吓,紧张,暂时晕厥过去。
在大伙儿齐奋力,大火很快被扑灭。人们这才一齐围拢过来,查看五儿伤的怎么样?五儿被抬到奶奶住的东房屋的炕上,奶奶守在一旁,神情凝重,显得焦躁不安,眼睁睁得望着五儿,担心五儿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待了有抽两袋烟的功夫,只见五儿先皱了皱眉头,才微微睁开眼睛,他木呆呆但望着奶奶和大家,似乎忘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奶奶见五儿睁开了眼睛,不安的神色立刻变得惊喜起来,忙喊五儿娘“你赶快拿块毛巾,用温水蘸蘸,我给五儿擦擦脸。”五儿娘麻利地从搭干上抽下一块毛巾,在温水里洗洗,再轻轻扭干,便递给五儿奶奶,五儿奶奶轻轻给沾满灰尘的脸颊擦洗干净,才开始察看,五儿是否伤着其他部位,当给五儿翻身查看时,只见五儿的膝盖下有个伤口在流血,这是五儿脚蹬铁耙当梯子爬屋顶时,由于慌乱,被铁耙齿划破的。五儿欲要起身,又痛得皱皱眉头,竟然忍不住“喁喁”哭泣起来。奶奶见五儿伤口流血,鲜红的血浸透了裤腿。心痛的在擦拭眼泪,很着急又束手无策。这时,围在一边的小结巴说:“奶--奶,草木灰就--能,能止血啊”。奶奶一听小结巴这么一说,心里也立刻有了主意,忙说:“我屋里有熏蚊子的艾灰,快给我找来,五儿娘急忙从婆婆炕前的小桌上,找到一个铁皮盒盖,里面盛满还散发艾香味的艾灰,五儿奶奶凑向跟前,轻轻给五儿撒在流血的伤口上。用手按了按,血液就被立刻止住了,五儿娘又找来一块白布条,五儿奶奶很细心的给五儿缠扎在伤口上。
五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人们见五儿醒了又睡着了,也就都放心各回各家睡觉去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做好早饭的奶奶,仍一直守在五儿身旁,等五儿醒来,想问问他想吃点什么?突然,院子里传来黑嫚的狂吠,睡梦中的五儿一下子被惊醒,有些惊厥地瞪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是什么在叫?是什么在叫?这是哪儿啊?我这是在哪儿啊?---哈哈---。”五儿含糊不清地说着,又喁喁哭泣起来。“五儿,你做噩梦了吧?”奶奶脸贴着五儿,不安地问道。五儿木然地眨眨眼,没了心神的望着奶奶。奶奶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忙招呼五儿娘说:“你快去请你丁婆婆来,我看五儿很像是吓失了魂了。”
不一会儿,丁婆婆就来了,进屋就直接脱鞋上了奶奶的炕,盘起双腿,靠近五儿身边,握起五儿的手脖,屏住呼吸,闭目凝神,静静的给五儿号脉。一会儿,丁婆婆才微笑着跟五儿奶奶说:“大妹子啊,这孩子无大碍,是昨晚在你家的大门外,吓失了魂,好在魂还没走远。到晚上人脚静时,(人脚静,即路上行人稀少时)你准备一刀纸,三炷香,我来你家门外路口,给叫叫魂就行。”
夜已经很深了,路上渐渐没了行人,唯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五儿奶奶陪丁婆婆,来到大门口外的十字路口,只见丁婆婆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把早已准备好的纸,放在圈内,然后点燃,同时,又点上三炷香,这时,丁婆婆口中念念有词的说道:“五儿啊,你这孩子,不要在外面游荡了,赶快回家吧,回家吃饭啊,你爹娘和奶奶在家等你吃饭呢。”奶奶也忍不住,随定婆婆这样喊着。跟丁婆婆连续重复了三遍,之后便起身回家。刚进家门口,只见昏睡中的五儿,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仿佛从梦中惊醒,摸摸脊背、前胸出了一身冷汗。顿时觉得如释重负,周身也说不出的轻松,眼睛也恢复了原有的神采。这时的五儿娘、奶奶、丁婆婆见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送走丁婆婆,已经很晚了。第二天,天不亮,熟睡中的五儿又被黑嫚的叫声惊醒,五儿此时听的真切,是黑嫚在“汪汪”吠叫。一股莫名的怨恨悠然从心中升起。五儿心里暗自愤恨:“你这只畜生,早晚有一天,我就灭了你。”
黑嫚无意中,阻止了一场灾难。但这事能怨恨黑嫚吗?黑嫚完全是无辜的。黑嫚的本能,只会知道守护主人和主人的财产安全,至于谁是主人?主人与主人之间有什么纷争,它怎么会知道呢?或与它有什么关系呢?黑嫚阻止了五儿地逃跑,这样就避免了一场人为的大灾难。原本是都应值得庆幸,这也包括五儿在内。若是没有黑嫚执着阻止,夜深人静的半夜里,这场灾难一旦发生,大火燃起,将会遭受怎样的严重后果?五儿娘和奶奶一家就此葬身火海,那可真的是一场毁灭性灾难。从此,刘仁这一支人家,就彻底在刘埠岭就此消失。正应了刘仁发迹后,引发刘埠岭人背地议论和猜测,这时肯定有人会说:“南湾捱刘仁,同样步了朱姓人家的后尘,这不也从卧虎林销声匿迹了。卧虎林,不是只吃姓朱,刘姓人家也照吃不误。
灾难一旦发生,五儿有幸逃脱,在世人眼中,是他纵火已昭然若揭,他必将遭受世人的唾骂:“这个遭天杀的畜类,怎么能对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恩人下手呢?,真是养着猪狗不如的畜生了。”这些咒骂尽管不会传到五儿的耳朵里,他自然也不会听到,但只要他还能活着,还能有一点点人性,总会有一天他会醒悟过来,他一生都会遭受良心谴责和道德审判,就难逃脱这种自我精神折磨。若是死了就如同猪狗,活着就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将生不如死。
黑嫚的阻止,原本不仅是拯救的五儿奶奶一家,也拯救了五儿那堕落的灵魂。但五儿压根就不这样认为,对失去了韵儿,因情欲而产生的怨恨,使得五儿如坠万丈深渊,根本无法从这黑暗中找到一丝光明。五儿满脑子只有一根眩儿。每当想起韵儿,想起与韵儿在一起的欢愉,他的内心立翻腾起那些怨恨的污泥浊水,使他不能自拔,更别说有丝毫的愧意!在他的心目中,黑嫚就是无法容忍的仇敌,他甚至认为,他的一切不幸,都是有黑嫚造成的。
黑嫚,又使他毫无缘由地忆起,沉积压在心底,那二十多年前的童年时,自己被恶狗围绕撕咬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他一度甚至认为自己这一生,要注定被那恶狗所害死?恶狗,自然也包括黑嫚,直至现在,还一直被追咬,难道直到把他追杀咬死为止?他越想越感觉害怕,唯有杀死黑嫚,才能自己得到解脱,才能使自己出这口怨气。
他忆起那天晚上纵火欲逃走的事,唯有值得自己庆幸的是,在黑嫚出现阻止时,他没有执意跟黑嫚僵持,而选择当机立断而回心转意。立马投入扑灭燃起的大火,在整个救火过程中,也没人能发现是自己纵火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与自己点火有关的,或要逃走的痕迹,他为此暗自庆幸。黑嫚虽看见并阻拦了他的纵火行为,但它不会说话,不会暴露他所行的这一切。五儿经历了这件事,使他的性格变得扭曲、乖戾、多疑,且心地狭隘而无情。他原本是一只善良而温顺的羔羊,现在他恰恰变成一只残暴嗜血的豺狼。
使五儿变态了,灵魂堕落了。韵儿的影子,始终是缭绕他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而黑嫚就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牢牢梗在他的心头,使他痛不欲生。每当一个人躺在铺上,韵儿的音容相貌,话语气息,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跟韵儿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拨动着他敏感的神经,因为韵儿早已牢牢刻入他的骨子里,而且是那样的深刻,她的一笑一颦,如同绚丽彩虹,浸润在五儿那光洁的生命原白纸上,浸润的那么深透,那么牢固,任凭怎样地擦抹,都无法将其抹去。韵儿的整个身心与所有一切,早已融入五儿的灵魂,使得难分难解的一个整体。
男女之间的情爱,一旦发生,那真的是惊心动魄,更是心有灵犀。两颗相爱的心之间,对所有的事,都是默然相通。相互之间的心事,那怕的极细微的事,都无需要说什么,或要用语言表达什么,用语言表达,根本就不需要了。语言即使多一个字,那都是多余。有时五儿在扪心自问,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什么?金银财宝?那算什么东西?楼宇宅舍?那更不值得一提了。最珍贵的唯有男女都有一颗两情相悦的心,真心实意,相互倾慕,看着就开心高兴,就足够了,其他的一切都是狗屎。五儿和韵儿,生活在一个狭小而封闭的一个小田地里,虽没有读过什么书,自然也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什么叫浪漫情怀,但在彼此心目中,我中有个你,你中有个我,能朝夕相伴。早晨迎着初升的朝霞,一起下地,一起倾听林子里的各种鸟叫,一起穿行于桃李杏树间,沐浴满身洒落的花瓣,还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一旦你失去了我,或我失去了你,就觉得如同太阳失去光芒,活着也就没了意思了。
五儿躺在炕上,又看见娘和奶奶,一直围在自己身边伺候,为自己担惊受怕,生怕自己出点什么三长两短的事,心头忽而又隐隐不安起来。他依稀记起头一次来这个家时的情景,当时并不知道那天是正月十五,更不知道是因什么会来这儿?脑海里唯有的记忆,就是那天特别冷,冻得他手脚麻木,不听使唤,连痛疼都没了知觉。再是饥饿难忍,饿的他两眼发花,看东西都有些模糊,特别想吃东西,哪怕是猪狗食,也很想往口里塞。当看到奶奶端来一碗白面饺子时,两眼顿时一亮,伸手就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清明节了,其实并不知道那天是清明节,只知道奶奶给煮的鸡蛋,还有两个大鸭蛋,这些都不舍得吃,都放在奶奶给缝制的衣袋里,留了好几天才忍不住一个个吃了......
在他的记忆里,自来到这个世界上,亲生父母的相貌,早已模糊不清。过清明节吃鸡蛋,或许是头一回吧。鸡蛋圆圆的,不管是带皮的,或是剥去皮,只有光溜溜的蛋白,闻着是那么的好闻,他捧在手里,尽管不舍得吃,但很馋的慌,终于忍不住了,奶奶帮他剥去蛋皮,雪白光滑的蛋白,他把整个鸡蛋一口就塞进嘴里,但咽不下去,顿时被憋得紫红,奶奶急忙用手指给抠出来,才上来气,当场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五儿大一点了,印象也就深了,他记得奶奶领着他和韵儿一起,去赶宝阜酒乡山会,自己跟韵儿,轮流由奶奶背着,走大半天才到。赶山会的人很多,有很多卖好吃的,奶奶就不停的给买这个,又买那个,分给我和韵儿吃......那美好的一切,如一幕幕图画,随韵儿远嫁他乡,都逐渐淡化模糊,最终都消失在记忆里......
此时在五儿心里,唯有黑嫚,使他如鲠在喉,一日不除,一日就寝食难安。自韵儿出嫁,那晚黑嫚阻止出逃那时起。五儿便与黑嫚结怨成仇,一心欲除其黑嫚而后快。
春渐渐远去,夏天已逐渐临近。绵软热风从西南方向阵阵吹来,似是从火炉吹出来,带着绵绵温热,连续数日不减,吹得人们懒洋洋的,浑身乏力。然而黑嫚这几天反倒兴奋活跃起来,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机警的眼神略带有几分焦躁与不安,时常毫无缘由地狂吠个不停。黑嫚的吠叫,无疑使得五儿更是心烦难耐,内心一次次在暗自发狠,畜生,你嚎叫吧,待不了几天你再想嚎叫,也不能嚎叫了。五儿想到这儿,又不禁的暗自嬉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