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故事》

《父亲的故事》



我的父亲患病多年,在长期与病魔作斗争中,脑际中留下了他许多与病作斗争的一幕幕,不觉才感到他已经离我们故去六年有余。他留下了给我们一长串的人生履历,以及满架书籍,还有那顶黑毛尼圆帽,还有那一枝支父亲用过的毛笔,一长串的记录久在我脑海中回荡。

父亲从平凡的人生中走过,懵懂中从小失去父母的他参加了革命,头戴八角帽,挎一杆比他个头还高的老式步枪,在滇西北的逶迤群山中穿行,揪心的老祖母在家中日日夜夜为他做“堵阿”,祈求真主的护佑平平安安,一次老祖母听到有一位边纵七支队烈士的名字与他相同,老祖母听到这个消息后在家天天与泪洗面,到处打听孙子的下落……父亲过早的独立,形成了独立、慎思、小心的个性特点,他一路走来给我们留下那平实而稳健、缓慢而迟到的脚印,他严肃而认真,内向而不善张扬,善于坚守而不善于创新的他,永远是在平静的环境中朴素的生活,他不善于当面夸耀或肯定、否定他的亲人,他对儿女亲人的评价始终坚守一个原则:肯定、否定将不会放弃,但又不轻易肯定或是否定。

应召的信士,父亲带着他“伊玛姆”一天天离我们远去,在我记忆的图像中父亲生前生活的情景还是昨日的事,但他逝去的日子确越来越远。在父亲逝去的瞬时间,我守候在他的身旁,凝视着他弥留之际的面庞猛然间觉得对父亲的了解是一片空白,我无法清晰的梳理出父亲的故事……

一、履历的认识

父亲一生42年的革命工作经历,是单位领导在宣读他的悼词,我才知道他全部工作简历,父亲经历解放战争时的硝烟战火,他是地方革命政府建立的参与者和见证者,他经历五十年代社会主义新民主义革命建设时间,他长期战斗在滇西北的山间马道参与铸筑新时期商业,粮食供销市场,长年奔波在山乡农村,组织粮食的统购统销,组织管理粮食票证工作,深入各企事业单位发放兑现粮食定量供应政策,独自一人到上级粮食主管部门押运“粮票”,在计划经济的年代“粮票”是通行的第二种“货币”,父亲经常独自一人到省城领取押远粮票回到边远的县城,在途中为确保每一次押远的安全,作为回民的他寸步不离这些“宝贝”半步,在车上嚼一点干粮,夜间住宿和衣而睡一路的颠簸神经高度紧张,每次都使上万斤粮票安全运回父亲所在的粮食局保证全县人民工作、生活的使用,在备战备荒的非常年代,父亲不能离开一步他的工作岗位,与家人和儿女更是聚少离多,我在那个时候不得不离开父母到外婆身边生活,二弟尚小父亲回到他身边时,弟弟见到父亲只会叫“叔叔”。那时的父亲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位精干的中年干部,干净平整的灰色中山装,四个外衣兜兜角轮廓分明,整齐干练上衣兜时常到一支英雄钢笔,因儿时父亲感染头疮,头发长得不齐,他长期戴一顶灰色遮阳解放帽,下身穿一条洗得发白的卡叽布西裤,两个膝盖各补一块规则的补丁布,臂部也被一块椭圆型的补丁,那个年代这算是服装的时尚吧!在我印象中父亲的衣裤补丁格外整齐,衣纽统一一色,衣服到穿破穿旧了,也没有少一粒原装的纽扣,父亲的整齐、干练、内务整洁认真,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迹。

父亲经历了五十年代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经历反“右”斗争,“四清”运动,大跃进浮夸年代,又经历六十年代文化革命运动,七十年代的各种运动时期,八十年代父亲才从遥远的边远县调回到我们身边,这个时期父亲又进入一个转型期,由于机构的分分合合近十年的时间,父亲从粮食部门调到商业部门,又从商业部门转到烟草系统,在几次的调动中父亲依然任劳任怨,没有给领导上级主管部门提出过个人的要求和需要,同时期参加革命的人升迁的升迁,上调更高层次主管部门的已经上调,但我印象中父亲从不埋怨,机构改革时的不停调动,基本上都是领导宣布后给他说几句好话,第二天他准是心满意足又到新单位报到上班,评职称因经历的工种太多,每项工作没有够长的履历时间,所以他只能降级评聘,对于这些个人利益他从不去争,也没有走关系找门子,同时候参加革命的同事、同学走到高层次的领导岗位,他从不走动,不去托关系。然而一些受冤的老同志,他帮助他们写申请跑部门找领导落实,对知情的事他还主动站出来写客观的证明材料,父亲就是这样一位倔强认死理的人,到了生命的终结时,他给我们留下了经历42年革命史,但他永远是一名合格的科员,他没有领导的头衔,也没有高位的职称,最多他就是一名“丽江老干书画协会”的会员。

在我眼中父亲历来很严厉,眼中揉不得砂子,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他一定要去做,有这样一件事情,丽江古城的世居回族是不应该永远不能忘记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丽江县没有一座清真寺,世居的回族也不过三大节,八十年代后拨乱反正,民族政策得到落实,宗教信仰得到尊重,在这个时候父亲利用大量的业余时间在老一辈知情的丽江回民的支持下,对被国营单位无端占用的回族公墓,进行大量详实的调查,并对地块进行事实勘界,最后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该国营单位对占用的回族公墓进行了赔偿,在父亲和几位回族乡老的鼎力下,丽江县政府的支持以本着尊重民族风俗和信仰的情怀,最后划地筹资利用赔偿金加上周边兄弟州县教亲的支援,才于一九八六年在玉龙山下,玉河边营建起目前丽江古城这座唯一的清真寺,才有回族聚集进行正常宗教活动的场所,同时也显示了丽江和谐发展,三大宗教和谐共融的盛世景况。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离开父母独立到大理工作,陪父亲的时候就太少了,一九九一年父亲离休后就在家练习书法,博览阅读,研修伊斯兰教功修研读《古兰经》马坚汉泽本,可不幸于一九九九年查明患尿毒症,就这样父亲转院回大理进行透析治疗,在同病魔进行长期抗争中,父亲以他极强毅力和忍耐性同病魔进行斗争,在这期间父亲每天坚持五番拜功,省吃俭用节省自己的离休金支持母亲完成朝觐功课,父亲每天阅读大量的伊斯兰宗教书籍,提升自己对伊斯兰教的理性认识,感恩真主的慈悯直至他归真的最后时刻。

应答真主的口唤父亲已经离我们而去,脑际中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可猛回头与父亲的谈笑,争论已经逝去,多少个日夜没有见他,确还越来越远,越来越长,只见到那个父亲戴的黑毛尼圆帽。

二、黑尼圆帽的记忆

父亲一生辈子喜欢戴帽子,在他患重病的几年中,他常戴那顶黑色圆帽,这种标志性的帽子是许多有信仰的回族老人常戴的,当父亲卧病不起的岁月中他还常戴,昏睡中醒来时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扶一扶头上那顶圆帽,在病床上医生护士每天几次的翻动检查弄掉了他头上那顶帽子时,他还是要吃力的伸手把它正确的戴在头上,守护他时我理解了他的习惯,也就常时把他看管好头上那顶圆帽,父亲归真了确留下了那顶圆帽,也给我留下了许多的回忆,父亲一位平凡老人最后的追求就是堪守自已的信仰,应召真主的口唤。父亲也许缺失了许多拜功,人生也有了许多失误甚至错误,但在正道的引导下,他没有丢失自己信仰的骆驼,他一直紧抓信仰的绳索直至生命的终结。

父亲病重的几年,一直坚持每天的五番拜功,他身体力行他用《古兰》、《圣训》的主道教义来规范自己的一切准则,他用《古兰》、《圣训》的主道圣意来指导拨摆我们儿女们行动中的迷雾。父亲仅只是一位平凡的回族老人,他面对当今浮躁的商业社会,直视金钱、名誉、地位父亲都显得很平静,他依然坚守自已的拜功临池不辍研习自己喜欢的书法。

三、那几支父亲的毛笔

案头那几枝毛笔还带墨汁的芳香。可儿子说阿巴的那瓶墨汁怎么那么臭,我打看一瓶一得阁墨怎么会掺得那么淡,闻一闻到还有一股恶心的味,归去的父亲留下这瓶奇怪的墨汁已经很久没人去动它,生前常爱在一些废纸上临贴习书,父亲一身都很节省,习书用品都是用一些费纸、宿墨,有味的墨就是父亲掺水节约的缘故吧。父亲生前习书楷书、隶书,他的书法以规范、认真见长,他给我留下了一幅“至圣百字赞”的横幅中堂,这是父亲留给儿女唯一的一幅手迹,这幅字布局章法精道,颇显他隶书功底的隽秀古拙,是父亲不为多见的书法精品,父亲那种做人中规中矩,做事有始有终,为人诚朴谦和的秉性彰显于其中。

凝视那项圆帽,几枝毛笔我已经品出了父亲一辈子遵守的准则是什么?他信仰的追求是什么?我已经洞彻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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