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风语

      总想写一点思念故乡的文章,可从事的职业非文职类,辗转漂泊,居无定所,可以说是一种苦力活。

      一场突发的瘟疫——新型冠状病毒 ,改变了大部分中国人的生活。

    我做的差事业务大幅缩减,在贵州兴义万峰林机场闲了好几天了。灾难给各行业带来的损失目前无法估量,疫情的扩散,加剧了各地封城封村封楼的行动。有失必有得,一些新的机遇产生了,常年在外家人难以团聚,有机会好好的孝顺父母,陪陪孩子,有些同事说了一些风趣下流但又很实际的话:常年在外工作忙,现在终于有机会和婆娘难舍难分了,明年的今日一定是一个生育高峰期,要送好多月礼。对于我来说,因为工作的原因,那些美事只能是幻想了。

      亚里士多德说:“哲学产生的条件是闲暇和惊异。”我写东西的条件终于成熟了。

      每忆桑梓,由于时间太久远,只能模糊的想起一些人和事,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是家乡的方言,也就是军事和谍战上说的风语。

      抗战时期,中日双方在战场上流血拼杀,后方的谍战也是惊心动魄,为了取得情报,日军培训了一大批中国通进行情报监听破译,让中国在战场上吃了不少亏。为了对付日本间谍机构的监听,军统头子戴笠搞出了反监听“绝招”——所有绝密通信话务员,都选用他的家乡人。日军能清楚地听到中国人的通话,但如同听天书,就是一句也听不懂——方言的战斗力太神奇。

      我看过一部华裔导演吴宇森的好莱坞大片《WINDTALKERS》(风语者),刚开始美军的情报总是被日军破译,和戴笠的想法如出一辙,美军启用了印第安纳瓦霍族人用方言进行情报传递,让美军改变了太平洋战争的局面,剧情里面的Jo Aders和Ben Yaz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家乡的土话是四川话的一个分支语言,非常艰涩难懂,不要说外省人,就连大部分四川人听了也是如坠云里雾里。这种土话词汇丰富,表现力很强,能表达许多普通话难以表达的意思,有一些神奇的后缀,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与普通话和其他方言有别的语音体系。

      在实际运用和表达中,受篇幅的影响,我只能挑一些印象很深的罗列出来。比如吃饭可以用多种词语和词组来表达(塞饿子、打耙子枪、食饿子、刻意盼、吃盼),母鸡孵小鸡(抱仔仔),公鸡和母鸡交配(奸蛋),很愚蠢的人(莽子、莽儿、哈批、哈儿、憨板儿),扯坨(公狗和母狗交配)斧头(开山儿)。有些很简单的词语,可以延展很丰富的想象。比如“挑葳”意思是挑着人畜粪便给农作物去施肥,“打啵”意思是男女情爱翻云覆雨之事,“化纸”意思就是重大的节日和特殊的日子烧纸钱或者冥币祭拜先人……。

      孩提时候,自然经济和农耕文化造成了人口流动少,通婚的范围一般都局限在方圆20公里左右,乡亲们都过着晨起而出日落而归的田园生活,这种封闭式的居住有利于方言的保持和传承。

      在我们这个方言圈子里,出了一个伟人邓小平,十几岁离开家乡就再也没有回来。在电视上听过他讲话,乡音已经荡然无存,他的子孙后代都已经成为北京人了,他们还能听懂家乡的方言吗?

      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扩大,乡亲们陆陆续续外出务工,原来1000多人的村,现在仅剩20人左右,都是老弱病残,但他们还流利地操着我当年熟悉的方言。那些外出务工的乡亲们,绝大部分没有回到故乡了,他们的子孙后代成了广东人,浙江人,新疆人,湖北人……,还有的成了港澳台居民,甚至还变成了外国人。靠他们来延续故乡的方言,真的是痴人说梦。                                   

      记得刚刚进城念书时,一些同学甚至老师笑我说话太土。进入社会以后,交流的群体不再是方圆十几公里的乡亲了,循序渐进地改变了我的方言。

    家谱记载,我童年和少年时期居住的黄家老院,距今400年左右,因为明朝末年陕西农民战争领袖张献忠的屠戮,四川十室九空,清政府推行“湖广填四川”我的祖先们从湖南永州迁移到这里。据长辈们讲,鼎盛的时候达到100人左右,我出生的时候有30人左右,现在仅剩下远房的堂哥一个人居住。最近在电话里面他跟我讲,年龄大了,准备去重庆在银行工作的儿子那里养老,我的黄家老院很快就会空无一人了。

      我的五个兄弟姐妹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在老家居住,子孙们也没有一个人能完整流利地表达家乡的方言了。

      时代在变迁,社会在进步。黄家老院也即将退出历史舞台。就目前这种趋势,家乡的方言最多三代人将在这个星球上消失。就像中国古代史,北方有一支叫匈奴的少数民族,不知道什么原因慢慢的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历史学家通过研究发现,他们并没有消失,以前长长的姓名,现在已经变成姓李,姓王、姓张、姓杨……被汉族人同化融合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家乡的方言看来已经不适应现代社会交流的需要,被时代抛弃是必然的了,我心里却难以割舍,它毕竟能让我回到萌萌的童年和快乐的少年。

      几十年没回故乡,才知道思乡的滋味。在外漂泊流浪的时候,唯一可做的就是给会说方言的乡亲打电话,能缓解心中的落寞,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孤独的人。夜已阑珊,思念的情绪在增长,对乡音的迷恋,就好像我爱上了一个一辈子都难忘记却又不能倾诉的心上人。我没有任何一丝睡意,泪水也潸然而下,那淳朴的风语又在耳旁萦绕,由近而远,由远而寂。

      我想家乡了,想……


                                        黄丹            2020年2月8日兴义万峰林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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