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沽梦十记
01
孟婆生前，是个卖羹汤的。
那时候，她还不叫孟婆，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孟仲璃别人都叫她孟姑娘。
孟家的小汤馆开在寒冷的边境，专给来来往往的商人士兵卖一碗热羹汤去去寒。
孟姑娘性子野，不爱一天到晚坐在馆子里，就时时想着办法往溜到外边和小孩子们打雪兔子，总是被她爹拿着棍子给打回来。
一来二去，来来往往的商人士兵都知道孟家汤馆有个很野的小丫头经常被她爹拿着棍子追着打。
02
待长到二八年华，孟姑娘长得越发水灵，特别是那一双又大又亮的眸子，看着就讨喜。
来孟家提亲的人，几乎要把孟家门槛踏破。
但孟姑娘却是一个也看不上。
这个李家的小公子长得虽好却是个爱逛青楼的；那位张公子虽是个好的，但他是个商人常年天南地北的跑……
再挑下去你就成老姑娘了。
她娘亲是这么对她说的，但孟姑娘却是不在意的，为了嫁人而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么成亲的意义又是为了什么呢，
孟姑娘正是在这当口儿遇见元军师的。
见惯了一身盔甲的士兵和风尘仆仆的商人，这个束着冠发穿着长袍的男子显然是一股清流。
然而，元军师不是来提亲，只是来喝口热汤的。
孟姑娘有点失望，但还是往他要的那碗汤里加了两倍的肉，汤汁在碗边缘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洒下来一般，她小心翼翼地给他端过去。
他微微欠身道谢，端了汤慢慢地饮。
孟姑娘悄悄跟娘亲说，我就要嫁一个这样的人。
然后被娘亲揪着辫子骂，大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真是不害臊。
03
从那天起，大家伙儿都惊奇地发现，孟家汤馆那小娘子安分了许多，很久没有往外溜了。
孟姑娘安安分分的坐在柜上，偶尔探出脑袋只用那一双墨黑色的眼滴溜溜地往外看着，像是在盼着什么。
军师是一个大闲人，常常执了把扇子在街上闲逛。
经过孟家汤馆的时候，孟姑娘就探出脑袋，冲他甜甜的喊一声元大哥。
于是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孟家汤馆的小娘子喜欢元军师。
于是军师踱进孟家汤馆的次数越来越多。
孟姑娘总是越过娘亲去急忙忙地给军师端羹汤，往往加两倍的肉，汤汁满到溢出来为止。
后来，孟姑娘不知从哪打听到元军师喜欢咸味重的吃食，每次给军师送汤之前都会背着父母往汤里加上两勺盐。
军师终于忍不住跟孟姑娘说了第一句话：“姑娘，为何你端的这汤咸味重了些？”
孟姑娘红了脸：“你，你不喜欢啊。”
“咳，喜欢。”
04
孟姑娘跟军师的婚事定得顺理成章。
孟姑娘问军师啥时候喜欢上她的，军师说她往她汤里加了两勺盐的时候。
孟姑娘笑得一双大眼睛都挤没了，从此给军师做的羹汤都会被她加上两勺盐。
05
没过几年，打仗了。
军师作为军师，没理由再当个闲人了，他得去上战场。
军师走的那天，孟姑娘洗手为他做羹汤，还特地往汤里加了两勺盐。
军师放下碗，说，好喝！
背地里却是皱紧了眉头。
军师临行前孟姑娘往他怀里塞了两对用雪兔皮做的手套。
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往北天气便更冷了，你且带上。
军师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说。
战火燃得很快，开在边境的孟家汤馆被逼得不得不搬迁。
山河动荡，活着就是不易。
从此只剩书信断断续续，孟姑娘一字一句地读，字字垂泪。
她告诉军师，战场凶险，定要活着，等到平安归来，她给他做一辈子的羹汤。
他说好。
05
然而孟姑娘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军师的死讯。
边境的城破了，全军覆灭。
那一天孟姑娘正在炉边熬汤，听闻了这个消息就一直站在炉边，手不停的搅着锅里的羹汤，泪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掉到手背上，掉进了锅里。
06
孟姑娘活着的时候卖了一辈子的羹汤。
死了以后，继续在地府卖羹汤。
只不过地府里的人不再叫她孟姑娘，而是叫她孟婆。
她在奈何桥边规规矩矩地卖着汤。
来来往往的鬼魂都抱怨，说你孟婆卖的汤，为什么又苦又咸。
孟婆瞪眼：“你胡说，我这汤好喝得很。”
“真的，又苦又咸就像眼泪一样，不信你尝尝。”
孟婆尝了一口，忽而嚎啕大哭：“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这汤早已变味，怪不得她的军师认不出这汤的味道。
怪不得她守了这摊子几番轮回也没有找到她的军师。
怪不得。
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