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直播：都市安魂新曲

今日（2021年8月13日）凌晨，我的朋友圈和社交群被一众流星雨直播侵占。有不少朋友，看着屏幕前的流星默默许下心愿。此景此情，我的感慨是，直播看流星雨许愿，已是当下都市现代生活的“新民俗”。这对我而言，是极其震撼的一幕，我在目睹两个时代的交汇与冲击。

我出生在农村，儿时记忆中关于星空与日月，都与上个时代有关。比如某年的“月食”，长辈们会告诉我，这是“天狗食月”。对于流星，唯一遥远的印记是，这不是一件好事，流星应对着死亡，大家也混淆流星和彗星，把“扫把星”嫁接在流星上。中国文化中，出名歌手、演员、运动员也会称之以“明星”、“星”，将人世秩序与宇宙秩序一一对映，伟人的死会用“陨落”形容，到现在“扫把星”还是一句骂人的话。

“流星许愿”的习惯应该是欧风西雨的东渐。新民俗的形成，却是渐进过程。

“流星许愿”这是都市新民俗的形成，应该有两个步骤：首先是流星的“祛魅”，流星恐惧的解除，流星在大众认知中，与死亡脱钩，用现代化的科学观、宇宙观来看它，它是一个正常且有规律的现象；其次是流星的再度“神化”，将愿望达成与流星的稀缺性联系起来，经过影视等现代化传播工具，成为流行文化，进而演进为现代化的都市新民俗或招魂新曲。

流星的“祛魅”，脱去那层带着遗憾还些许悲伤、恐惧色彩的外衣，是一个渐进且持续的过程，应该说，这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当然，流星这一次外衣，依旧深深根植于我们的文化中，只是没有往日流行，“明星”词汇以及“陨落”还在，并且民间信仰中还有将这些“异象”根基，谶纬之学还有它的土壤。

那时候的媒体，主要是报纸、杂志和电视台，都将日食、月食、流星等天文现象进行了“祛魅”和报道，1996年上半年的某个周日，中国中央电视台的东方时空甚至直播了一场“日食”。教育和媒介的介入，是流星“祛魅”的基础。

第二个阶段是，流行的再度“神化”，港台影视剧等现代化传播媒介在这其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有三部影响力极大，且印记在当下主流人群的作品：1、1999年上映的，张柏芝、任贤齐主演的电影《星愿》，极其主题曲《星语心愿》；2、2001年上映的太晚偶像剧《流星花园》；3、1994年香港上映，却在内地网吧时代流行的周星驰系列作品，如《无敌幸运星》等。

周星驰名字由来，源自《滕王阁序》中，“雄州雾列，俊采星驰”，也是传统的，以宇宙秩序对应人间秩序，周星驰在网络流行的无厘头喜剧，有“周星星”一角色，强化了“星”字标签，他的古装喜剧，联系着传统与现代。真正将“流行”与愿望等美好标签，真正联系在一起，且流行起来的，还是《星愿》和《流星花园》，前者用流星许愿，将流星与心愿、爱情联系在一起，后者将“陪你去看流星雨”，也是将流星浪漫化，与爱情结合。

从周星驰到《星愿》再到《流星花园》，80后是首当其冲的受众，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影视作品流行期间，发生了2001年11月19日凌晨的狮子座流星暴，媒体将它渲染成“20世纪以来首次在中国观测到的流星雨暴”。

与影视剧带来的流行，还有“幸运星”文化。那时候，许多学生和都市青年，都流行用塑料彩缎编织“幸运星”，作为爱情或友情、心愿的新时代“香火”，是继续全民抄歌词，折“千纸鹤”之后又现象级流行现象。

现代媒介们就在潜移默化中在塑造了一代人的认知。当心愿、爱情等标签的捆绑，共同造就了流星、流星雨再次“神化”。

流星和流星雨的“神化”开始于80后，当然，这一过程离不开发生在中国最大的社会巨变——那就是现代化与城市化的叠加。数亿人从乡村乡镇走进城市，走进现代化生活，对于现代化城市生活，最为直观且朴素的感知，也可以用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词形容，歌手郑智化在《星星点灯》中唱到，“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这首歌发行于1992年，在此后十年里一直传唱。歌的视角，是乡镇与城市，传统与现代，心灵与物欲的对立，通过励志的曲调唱出了彼时进城务工人员、目睹乡镇到城市变化，等等庞大群体的心理。

时下更年轻一代，都市二代涌现，他们开始失去了对乡村的感知时，也是通过中国传统文化寻求心灵的慰藉，表现就是，汉服与中国风歌曲的流行。

科技公司也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仰望星空，脚踏实地”，星空成为理想、未来的代言，越来越多公司宣称，“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中国航天事业的发展，探月和空间站备受瞩目，鼓舞人心，与此同时，还有贝索斯和蓝色起源、马斯克的Xspace、徐明的银河航天等一些企业和故事。这些也是新神话和新文化的构成之一。

“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那句话背后的怅然，激发了80后一代内心深处记忆与当下的对比冲击。流星和流星雨有其规律，但本就“稀缺”，当现代都市连星星、银河都是稀缺，不常见的，那么流星雨的“神化”更是顺理成章的。当我们见证了中国最伟大的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也偶尔会在深夜时分，触景伤情。时代在变，人性千古，现代化的都市生活也是需要神话和寄托的。

流星许愿都市现代生活的“新民俗”，流星雨直播也就成了都市安魂新曲。遗憾之处可能是，我们正在不断与传统作别，既体会不到“疑似银河落九天”的惊叹，也感触不到，“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的那份孤独。

所有的故事最终都是一句话，回不去了，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