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我病

又到了规定的时间点,我们该出去锻炼锻炼身体了。你一定会好奇,我们为什么会被规定,随着社会变迁,世事变化,很多人都得了这个时代的热病,病倒了,又不像普通的那种病,他们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算了,我悄悄告诉你吧,他们也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而是脑子受到创伤,不能够像我们这样正确地处理很多日常琐事,并且他们会非常敏感,说不定哪天就变成一条疯狗,咬住你就不放。

所以我们这些人便被隔离开来,以防飞来横祸,其实吧,我还挺同情他们的,毕竟就凭那几个简单的测试就断定他们有病,谁肚子里还没点藏起来的坏水,谁的情绪又不会失控呢?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个人情绪罢了,但是我也没瞎说,我曾经被迫和别人一起去偷看过医生给他们做手术,医生用那些管子啊、灯啊什么的在他们身体上,头上整来整去,还被发现了,医生让我们走开点,用很凶的语气,我明白嘛,要尊重特殊人群!


但是由于生病的人特别多,留给我们生活的空间有限,而且政府也怕我们太多正常人聚在一起会扰乱秩序,所以我们的人也不是特别多,我所在的生活圈大概有300来个人。每次都会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守在我们门口,还有几个安保人员负责守护我们的安全。其实没有人想要逃到外面的世界去,那多不安全啊,外面到处都是会发狂的人,还是在这儿熟悉的地方舒服。


(宇宙尽头的浪漫旅行)


我也是中途被转移到这儿的,和当地人也不太熟,加上我本身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所以尽管来这儿来了大半年,除了和我在一起住的那三个人,我也没认识几个人,和大家也没怎么聊过天,鬼才爱和他们聊天呢,他们总是习惯性忽略掉你的问话,只顾着自己,说些没头没脑的东西。但是我喜欢坐在一旁观察他们,每次出去锻炼身体的时候,我就会沉醉在每个人的动作声音里,并且乐此不疲。看别人如何说话可比和别人说话有意思多了,他们也不知道你正在看他,你就可以看见很多平时看不见的画面,比如人家说话时一直在动她的脚指头,像在跳舞似的;比如又有人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扣了一块儿鼻屎之后把它弹在地上去了,可能地上那被抛弃的小家伙又会被出来活动的蚂蚁抬回家当食物;又比如有人一边和他人说着话,一边用手在屁股上摸来摸去。


不管是阴沉的天气,还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你要是留意点儿,一定会注意到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寸头男人,冷的时候或许他会添一件黑色外套,一个人坐在墙角的那张长凳上,双手环抱着,踮着双脚,尽量让膝盖靠近胸膛,黝黑的脸上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周围活动的人,很久才会转动一下脑袋,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在发呆,他是在观察,你也许已经猜到了,没错,我就是那个男人。要是你没猜到的话,只能说明……说明不了什么的。


先和你们聊聊粉红色外套吧,她大概三十来岁,总喜欢穿一件粉红色外套,春天里桃花那样娇艳的粉,人面桃花相映红倒是谈不上,她是典型的黄皮肤吧,也黯淡无光,总是穿一双白色的网鞋,加上紧身的黑色裤子。她没什么活动,大概是因为没什么熟人吧,这儿走走,那儿走走,看别人打乒乓球,在一旁拍掌欢笑,她还特喜欢跑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那些精神有病的人,我们这儿有很好的医疗设备,所以总有病人来这儿检查身体,我可不会轻易过去看,听人说,他们的眼睛也会传染疾病。这样一来,我也不太喜欢观察那个粉红色女人了,太危险。女人天生就像一只好奇的猫,好奇会害死猫的,虽然我是一个男人,也得注意。

(电影截图)


另外有一个大妈,特别有意思,她很开朗,和许多人都说得上话的,但有一点得注意,在大家聚在一起锻炼身体的时候,她就习惯一边走一边抡肩膀,并且最重要的是,她总是贴着墙走,所以场面很滑稽,你能想到的对吧?墙上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的心呢,她无儿无女也没有男人,什么会让她留念呢?这让我想起曾经看到的一篇文章,文章里说人走路的时候如果习惯性往墙边走,更准确来说是靠有倚靠物体的那一边走,说明这个人缺少安全感,生活里不太愿意相信身边的人,这个大妈也是如此吗?答案我肯定不知道,我又没问过,也不打算问,这种推论要是条件不够充分,限定不够多,总会让人钻了空子,和这句话杠上的。不过幸好我对找例子反驳这些所谓的“定理”没兴趣,否则我怕是每天都要愤慨到坦胸露乳以头抢地耳。可是在我看到这篇文章后,我就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摆脱这种行为,这又从何解释我的不感兴趣呢?说不上来是在假装掩饰什么,你管我呢,小心我揍你!


诶,对了,还有一个女生,她很年轻,也很瘦,除了林黛玉,我想她是唯一一个在我看来会被风吹走的女人,不过林黛玉我也没见过,但是大家都这么说的嘛。就整个一虚弱的状态,总有俩医生来看望她,搀扶着她,和她亲切温柔地说着话,她时常说着说着就情绪失控,放声大哭,医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明明是来安慰开导她的,结果却总是适得其反,要我说,谁也别理她,等她自己一个人待几天,一切都好了,人就是这样犯贱,越是有人哄着惯着,越爱闹小脾气,我就看不起这样的人。但是或许我错了,因为后来我看见,那些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把她从房间里抬出来,她身上好多血,我觉得那红色好像变成了一张细密的网,一点点箍住我。她也病了吗?我们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生病,我要不要逃走呢?这里也不安全了。

再等等,等我想一个好计划再行动。


苍天有眼,我终于遇到了这么一个机会。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大群学生模样的人来到我们这里,原来最近的热病又厉害起来,一个学校担心出事儿,就组织了学生来检查。恰巧他们检查的房间就在我经常蹲的那个墙角,我可以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担忧恐惧,男孩子的嬉笑玩闹,不在意,女孩子的焦虑与好奇,我说过,女人就是好奇的猫,我一抬头就盯着他们看,一些人走开了,一些人走近了,有几个女孩子一直也盯着我们这一群人,我知道他们在害怕,他们想进来躲躲,躲开灾祸。


机会来了。我迅速地站起来,跑到门那边,对安保人员说我要上厕所,他们毫不犹豫地给我打开了门,出门时,我嘴角轻轻扬了起来,但他们不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不会想弄清楚我为何发笑,我早已下定决心要逃离这个安全区,它已经不再安全了,我要自己去找到我想待的地方,于是我早早就准备了一把筷子,我用我的一块手表从同住的一个人手里换来了他的吃饭用的不锈钢筷子,它们有着光滑的曲线,锃亮的外表,握在手里刚刚好。我冲向了那边的学生群体中,我也不怕他们的热病会传染我,用手随便抓了一个看上去弱小的女生,横在我面前,并且把筷子对准她的脖子,我早就说过,好奇害死猫吧,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


(闲时画的画)

她很惊慌,一直大声喘气儿,身体颤抖着,周围的人都轰动了,尖叫,忙碌的脚步,医生,安保人员都很快跑过来,他们说着一些没有力度的话,无非是想要我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要乱来,我才没有乱来,是他们在乱来!是他们!为了保护我们简直是囚禁了我们,你也不能说你有病,否则他们只会把你管得更厉害,可是外面那些人声称没病,却硬是有人断定他们是病了,这世界是怎么了?我不明白,我如今已经不想弄明白什么了,我只想逃,逃得远远的。我没有说话,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的原因,我的喉咙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发声,我瞪着面前的所有人,他们都在防备我,好像我才是那个生了热病的人,去死吧!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扎在了我的脖子上,慢慢吸走我的力量。


我醒过来的时候,又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没错,我还是回来了,他们不能让我走,不肯让我承担风险,尽管那是我自己甘愿。


所以,日复一日,我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T恤,天气冷的时候,会加一件黑色外套,蹲在墙角,看着他们,他们不想逃走,我也不想了,我没有再坚持剪寸头,所以我的头发很长了,随心所欲地生长着,有时候我会看见自己的头发上吊着一只小虫子,管他呢?谁都不想动了,就在一起凑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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