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天色已黑,南宫燕回到了自己家,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躁动,那一种莫名的兴奋,就像身体里生一个怪物正在全身暴走,想要突围而出。
下午,周畅突然间送来的检验报告让这个本已经停滞下来的案件又有了转机。而随之而来的孙老头更是让这件事有了更大的胜算。
检验报告加上孙老头的证词,证明羊堡的车在那个时间确实停在那个位置,而且可以证明是羊堡的人侵犯了小月,就凭这应该可以申请下来拘捕令。这让她一直愤怒而紧绷的心放松了一下,所以她很兴奋。
但随着这个兴奋而来的,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能快点到羊堡中抓住那个罪人,同时要把羊堡搅个天翻地覆。作为一个警察,她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可怕的。但她抑制不住,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猛兔镇的上一任镇长。
那时的她尚在外求学,却突然接到了父亲失踪的消息。那么突然,毫无预兆,让她不可接受。这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她成为一个警察的动力源泉。
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那个高大和蔼面带微笑的形象,简直就是这个小镇的形象代言。多少次梦回童年,都在和父亲一起玩耍,那一身阳光伴着欢声笑语,挥之不去。
南宫燕穿着警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右手挥拳,不住拍打在左手的掌心里,嘴里喃喃念着:“我要查清真相,一定要查清真相……”
小院中,亮着一盏小灯。灯光下,一株梅花正在怒放着,展示着不屈风雪的倔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空气是静止着的,仿佛死亡了般。这时,一片雪花从那黑沉沉的天空中飘了下来,继而是两片、三片……直至漫天大雪。
猛兔镇,再次笼罩在大雪之中。雪下得很大,十米外难见人影。
“燕儿,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局里有点事,我要去一趟!”
一声呼唤,随后就传来了关门的声音。一袭黑衣的南宫燕匆匆出了家门,走入漫天大雪,很快消失不见。
雪,下得更大了,一大片一大片地从那无尽的黑暗深空落下来,迅速掩盖了这小镇上的一切。本在夜间出来戏耍的生物们此时也销声匿迹,再无声息。
羊堡也淹没在这场大雪里,那彻夜明亮的大门口的灯在这纷飞的大雪中变得暗淡。两个守卫抖索着身子,两手插在衣袋里,时不时跺个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看看这漫天的每年冬天必见的雪,终究还是缩进了门卫室里,不再出来。
整个羊堡仿佛一头怪兽伏在这半山腰中,只有少数几个房间内透出些亮光。看来这场大雪不仅封住了大地,也封住了羊堡里躁动的人。
克鲁斯-羊此时躺在地底下那个房间的大床上,穿着薄薄的丝绸睡衣,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活色生香。这场大雪封住了这世间万物的生气,却没能封住他燥热的心。
壁炉里的火在熊熊燃烧着,今晚的火比平常又大了许多,产生的大量热气将这个地下室烘得温暖如春。这也是克鲁斯-羊一直喜欢住在这下面的原因之一。这儿,更温暖,更舒适,自然也更隐秘。
“主人。”
“主人,让我们来侍候你吧。嘻嘻!”
几声浪笑生,克鲁斯-羊平时冷冰冰的瘦削脸上此时红光焕发,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他的瞳仁里闪着光,生着欢喜。眼前这一对如花似玉的双胞胎姐妹正是那个得力的管家找来给自己解乏的。
轻衣褪尽,玉肌显,一场大战自然生。房间里很快春意浓浓,弥漫着每个角落。墙上,数十台监视器的画面静止着,一道道白光划过监视器,一直没有停止。外面的夜,依然被大雪统治着,冷酷无情。其中的一台显示器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角落。
南宫燕喘着气,那哈出的气本该是凝成白雾的,此时已经被一层黑色口罩所挡,便是面罩间隙散出的一点点也在这白雪世界中消于无形。她全身都被黑色包着,黑帽、黑口罩、黑手套和一身黑色紧身衣,当然还有一双黑鞋。
十来里的山路疾行,让她重温了以前参加警察系统特别训练营时的感觉。那是一个全国精英警察的集中训练营,是一段痛苦的磨练之旅,只有通过严酷训练考核出来的,才是精英中的精英。
几年了,终究是离那个岁月有些远,所以她在高强度地长途奔袭后,气喘吁吁。以至于,她在翻越这该死的羊堡围墙时滑了一下,没能按照计划好的路线翻进来。所以,现在她倚着墙,静静地等着。
上次的羊堡之行,利用职务之便,她已经把羊堡里的监控系统摸了个清楚。什么地方装着几个摄像头,照射角度是多少,哪里是死角等等问题,在她回去后就研究得清清楚楚,并且画了个详细的图。
她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进来这里,调查父亲失踪的真相。本想着这一天不会这么快到来,但今天突然而至的兴奋,让她选择了行动。
“该死,会不会被发现了。”轻声低语的南宫燕皱着眉,看着不远处的门卫室。她知道,门卫室里有一套完整的监控屏幕,注视着羊堡的每一寸土地。自己这一下失误,如果对方刚好盯着屏幕,自然会被发现。
雪花本是轻柔无物的,但今晚的雪花特别的大,所以飘在身上、头上便仿佛有了重量般,很快在南宫燕这一身黑衣上覆盖了起来。没多久,她就成了一个白人。天地间,轻微却又清晰的“簌簌”声此起彼伏。
她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应该是没有被发现。经过这十来分钟的等待,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后,南宫燕终于松了口气,抖落了身上的雪,很快消失在大雪中,按照自己计划好的路线,一路寻找着死角,向着羊堡前进。雪中深陷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雪抚平,再无痕迹。
门卫室里,两个强壮的守卫脱了大衣,喝着酒,啃着牛肉,对面的电视上放着的电影逗得他们哈哈大笑。不远处的壁炉燃烧的大火温暖着,他们早已忘却了外面的苦寒,自然也忘却身后数十个监控显示屏。
“这天气,鬼才会来呢。”他们总是这样说。这也是事实,羊堡已经平安了十来年,从没有人胆敢闯入。
南宫燕知道这个门卫室里有监控器,但她不知道羊堡的地下室也有一套监控系统。不过此时,那里颠鸾倒凤,欢喜无限,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显示器。
所以,南宫燕的这趟羊堡之行还是有幸运加身的。她按照自己计算的路线,以为自己已经避开了摄像头,行进在死角,却不知有几次她的身影还是落入了监控屏幕中,只是没人注意。
很快地,根据记忆中的路线,她来到了那只老羊的房间边上。这是一幢三层的欧式古堡风格的楼房,所以楼体是圆形的,外面都是玻璃落地窗。底楼的窗是由整块玻璃组成,不可打开,而二楼和三楼是有窗户的。克鲁斯-羊的房间就在二楼。
南宫燕从来就没相信过那个管家老羊倌的话,她一直认为,克鲁斯-羊就躲在这个古堡内,从未离开,而他的汽车也肯定藏在古堡的某一个地方。所以,那天她离开前,在二楼的窗户上动了点手脚,让一扇窗户虚掩着。
不远处的一幢楼里,还有一个窗户亮着光。若是平时,那光就会透过来,照亮这边的落地窗,生出几丝反光。但现在这场大雪,让这些光都失去了九成威力,暗如萤火。
南宫燕伏身在落地窗下的黑暗里,看着二楼那些若隐若现的窗户,仔细计算着,终于找到了自己虚掩的那一扇。通地那极其微弱的反光,她确实,那扇窗还虚掩着,并未关上。真是万幸,她双手合十放在前胸,心里在庆幸。
深吸一口气,一个黑色的人影瞬间暴起,脚尖在一楼的窗台下一垫,身体迅速升起五尺来高,向着二楼升去。随后,右手一搭,便搭上了二楼窗下突出的部分,紧接着,左手也搭了上去,然后黑色而灵巧的身子一个腾挪便翻上了二层,站在了狭窄的只有十来公分的突出物上。
南宫燕紧贴着玻璃,收紧了小腹肌肉,让自己更贴紧些。然后,慢慢地向旁边探了一步,刚好够着那扇虚掩的窗,虚掩的窗一下就打了开来,然后黑影一闪,便跃入了房间。窗子迅速关上,却不曾想,关合时,活页竟发出了一声嘶响。轻微,却尖利。
翻身入屋的南宫燕似轻盈的鸟儿般落地趴伏,未发出一丝声响,却被关窗时这声短促尖利的声响吓了一跳。她轻掩了门窗,不敢稍动,心里担心着是不是会被发现。静伏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动静,终放下心来。
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开始在房间里仔细搜寻。她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关于自己父亲的。她相信自己父亲的失踪肯定与这个羊堡主人有关,如果能找到一点点证据,自己就可以复仇,就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搜寻了将近半个小时,一无所获。这个房间非常的干净,便是那桌子抽屉也未曾上锁,里面藏的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录本,记载着这个堡里无关紧要的琐事。
她有些失望,但又不甘心。那日白天她跟着管家来到这个房间,亲眼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凭着直觉她相信克鲁斯-羊平时肯定是呆过这个房间的,这房间里处处都有人使用的痕迹。那么,就算克鲁斯-羊另有秘室,难道这个房间里就没有秘密吗?她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此行会徒劳无功。
她没有放弃,开始沿着墙壁摸去,想要找到机关,或许会发现什么。这里的壁炉并没有打开,所以房间是冰冷的,冰冷的墙壁令她戴着手套的手指有些麻木。她顺着墙壁向着壁炉方向摸去。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而鼻端,一股血腥味不知从何方飘来。她心一凛,右手此时却触及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下意识地便按了下去。心里却道了一声不好,急忙就地滚了出去,耳边传来一阵“嗒嗒”声。
一阵尖利的“叽叽”声突然疯狂而密集地响了起来,仿佛这房间突然变成了怪兽世界。南宫燕的心在狂跳,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叫声肯定是野兽的叫声。只是这羊堡里不养狗,又会是什么野兽?
兔,是兔!她突然想起秦起曾经说过的话,手电赶紧朝着那怪叫声处照去。光闪处,一片红眼闪烁,十来只狼狗般大小的猛兔此时正在一个笼子里疯狂地向前挤着,三瓣嘴下,獠牙外露,还沾着丝丝血迹。
她明白了,刚才定是触动了开关,才会出来这么一个养着猛兔的笼子。猛兔她是见过的,也知道猛兔镇的兔子不仅吃素也吃肉,正因为这个特性,肉质特别,才成了猛兔镇的一个特产。而镇上很多人,也正是靠养殖猛兔发了财。
但她见过的猛兔从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凶狠。这哪里是兔子,简直就是披着兔子外皮的狼。虽然她是经历过特训营训练的高材生,但此时此刻,心中也生出了恐惧。
随着手电灯光朝上照去,她发现了一件更令人心惊的事。那笼子上方竟然悬挂着一个个头骨,排了三排,至少几十个。那些骷髅黑黑的眼窝里,不知道掩藏的又是什么冤屈。
“呼呼!”
看着这些头骨,被猛兔尖利怪叫声包围着的南宫燕突然呼吸急促,她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正一颗颗沁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其中一个头骨。那是一个特别的头骨,头骨的一侧有一个圆形的小洞,位于颌骨上方。
她突然悲伤且愤怒,一股烈火在胸中燃起。但瞬间,她寒毛直竖,多年训练造就的直觉在警告着她,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将她笼罩,本就寒冷的房间里,仿佛温度又降了十度。她没有犹豫,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了一把匕首,直直向着身后扎去。
一声裂帛,然后是一记重击,南宫燕的身子向着笼子飞去。笼子里的猛兔看见食物飞来,瞬间凶性大发,尖叫声更利,尖牙利齿开始磨得寒光闪闪。
黑色的身影在快要撞上笼子的一刹那,脚尖点了几下那个笼子的栅栏,迅速升高,然后伸手摘下了那个特别的头骨抱在怀里。紧接着,几个起落跳向落地窗。“哗啦”一声,撞开了那扇掩的窗,同时也撞破了玻璃,摔了出去。
黑色身影从二楼摔下,迅速滚倒地雪地里。南宫燕喉头一甜,吐了一小口血。她知道,自己被那个偷袭者重伤了,但对方肯定也好不了哪里去,因为自己的刀已经扎入了他的身体,只是不知道哪个部位。
她平息了一下呼吸,咬咬牙,冒着今晚从没停过的大雪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仅仅过了十几秒钟,羊堡里警声大作,灯火通明,黑暗中一下子冒出了将近几十人,将整个羊堡扎扎实实地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二楼窗前,克鲁斯-羊穿着那身丝绸睡衣,扣子一半散着,光着脚,站在落地窗前,看来是匆忙出来的。而他的身边,管家老羊倌儿侍立着,他的右手上,一把匕首扎在小臂位置,一丝丝鲜血正透过那衣服沁了出来。
灯光下,克鲁斯-羊瘦削的脸依然帅气逼人,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猛兔笼上那个缺少了头骨的位置,眼角动了一下。
“是她吗?”
“应该是的。”老羊倌不紧不慢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