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一身傲骨,奈何世事无常,悲从心中起,百般不如人,本以为傲从骨中生,万难不屈膝,可是傲骨又值几分钱?最可叹,放下了尊严,却换不回柴米油盐,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这是陈建军遗书当中的最后一句话,他和妻子沈红梅育有一子一女,旁人都说他们家最有福气了不仅儿女双全,两个孩子还都特别优秀,要说谁家过的不顺心别人都信,唯独他们家说不顺心那就是无病呻吟!
可是谁家关起门来不是一地的鸡毛乱飞?
都说人死之前都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在陈建军离世之前,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很多事情,第一次和妻子沈红梅的相遇,第一次从护士手中接过自己满身皱巴巴的儿子,第一次听到乖巧的女儿叫自己爸爸的样子,那些都是他珍藏了一生的回忆!
他和妻子是经过熟人介绍认识的,当时的妻子在厂子里上班,那时的她才刚满二十岁,第一次见到她,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条白底粉色碎花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条绒布鞋,一见到她,他的脸就红了,平时健谈的他也开始结巴起来。
那时他已经三十岁了,比沈红梅整整大了十岁,但是他那天给沈红梅的印象却是更像一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
陈建军对沈红梅一见钟情,此后就经常骑着自行车带两盒点心去沈红梅家蹭饭,沈父沈母看到这个一米八大个的小伙子也是喜欢的很,最让沈父沈母满意的是陈建军不止言谈举止得体而且工作也是比较稳定的,一年后两人就在双方父母的督促下结了婚!
结婚的前一天,陈建军去给沈红梅送她爱吃的桃酥,出门后他刚骑着车走到巷子的拐角处就被沈红梅叫住,他停下回头看她:“怎么了?”
沈红梅没有说话,她走过去拉住陈建军的衣领示意他低头,陈建军乖乖听从,下一秒温热的唇便落在了陈建军的脸上,一瞬间血红素仿佛要冲破皮肤一般,让他整个人就像是煮熟的虾子全身通红,呆愣了好久才发现沈红梅早就小跑着离开了,一吻倾心约莫就是如此吧!
第三年的冬天,沈红梅在医院产下一子,陈建军看着从产房内出来大汗淋漓脸色惨白的妻子心疼不已,他就那样抱着自己的儿子当着医生护士的面趴在妻子身上哭了起来,那号啕大哭的声音比他儿子还要响亮,整个病房都传遍了!
儿子陈战平十岁的时候,沈红梅又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会陈建军可没当着众人的面哭,只是在女儿满月的那天晚上一夜不眠,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女儿长大了,就要被女婿拐走了!他的话逗的沈红梅直笑,她说:“哪有孩子不离开父母的呢?我们呀陪不了她一辈子,所以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你一样好的男人代替我们啊!”
陈建军后来说,妻子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突然明白岳父岳母当时把妻子嫁给他时的心情了,虽然对孩子的长大深感喜悦,却也对她的离开感到伤心难过!
儿子十六周岁,到了上高中的年纪,那时正逢沈红梅的工厂裁员,沈红梅也在其中,沈红梅失业之后家里所有的重担开销都压在了陈建军一个人的身上,不过他总是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两人节衣缩食为儿子女儿省下了学费钱,供他们读书,陈建军说:“没有知识可不行,就算砸锅卖铁,勒紧裤腰带也要让孩子们上学!”
对陈建军的这句话,沈红梅大力支持,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去菜市场的东边捡店家扔掉的白菜叶子,陈建军知道后也和她一起去,两个人回家的路上有说有笑的,日子虽然清贫一家人却也过的其乐融融!
一天,陈建军出版社的的副社长来到陈建军家,明着是说来看孩子们的,可实际上却是为了让陈建军写一篇关于关于男女之间的爱情小说,他说这种文章在城里买的特别好,总是有人从不正规的书店高价购买,听了他的话陈建军立刻拒绝,并且表示了自己永远都不会写这种低俗下作的东西。
可是副社长却冷笑一声,指着陈建军的鼻子大声呵斥道:“陈建军,你可别不识好歹,据我所知你的母亲患了肺结核急需一大笔医疗费用,还有你那个儿子也该上高中了吧,接下来是大学,你女儿还小还需要更好的教育,你打算用你的一身傲骨去支付他们的费用吗?”
这一番话如同平地惊雷,晴空霹雳一般打在了陈建军的脑袋上,他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是啊,母亲的医药费,孩子的学费,再看看跟着他劳碌的妻子,陈建军的心仿佛被人扎了一刀,自己的满身傲气能换来什么呢?世人慌慌张张,不过是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般惆怅,可让父母安康,可护幼子成长!
陈建军的心中无比苦涩,尊严与现实互为硬币的正反两面互相拉扯着,看着他有些动摇了,副社长继续趁热打铁道:“你看,你写一篇就有几百块钱的收入,这可比你在出版社的一个月工资还要多啊!而且这种小说类的读物早会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你的思想可不要太过封闭才好!”
听着他的话陈建军答应了,晚上妻子依偎在他的臂弯里,柔声的说道:“如果你不想就别干了,别逼着自己去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陈建军摸了摸妻子的脑袋:“没关系的,我当初可是答应过岳父岳母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怎么能不作数呢?快睡吧!”
自从那天起,陈建军发现儿子似乎变得不愿与他接触了,也不像平时那样见到他就开心的不得了,本来以为是小孩子在学校受了批评心情不好,直到一天下午,两人坐在院子里剥苞米,儿子冷不丁的开口说:“爸,你不是经常跟我们说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吗?你怎么能答应他们去写那种龌龊的东西呢?你可是我最敬重的爸爸呀!”
面对儿子的质问,陈建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告诉他那些话比起现实只是一句空话,还是……陈建军没有回答,直接起身离开了儿子身边。
从那以后,爷俩儿的话就越来越少,不认识的人恐怕都要觉得他们是陌生人了。
那个年代不比现在,只有向上的,积极的文章才是好文章,像那些情情爱爱的文章都是为好多人所不耻的,只有个别人可以接受其中的浪漫情怀!
直到陈战平考上清华大学离开,他也没有和父亲说过一句话,那个让他崇敬,如同大山一样伟岸的父亲,仿佛一夜之间在他的心中坍塌了!
却不知这一走,便是永别!
两年后,陈建军突然腹痛难受晕倒在家中,经医院诊断发现陈建军已是肝癌晚期,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沈红梅趴在陈建军的病床前失声痛哭,十二岁的女儿一滴眼泪都没有,她只是紧紧的攥着父亲的手,她坚强的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若石!
若空谷幽兰,如磐石之固!
陈建军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份遗书放在抽屉里。
“要不……我叫战平回来吧!”
“别告诉他,让他专心学习吧,还有一年他就毕业了,我不想影响他!”
有那个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即便生命即将消逝,首先想到的仍然是自己的孩子!
“我恐怕,熬不过今年春天了,我留了一笔私房钱,存在银行,存折就放在你陪嫁的那个箱子底下,密码是你生日,你可不许生气,我可是一分都没动!”
沈红梅看着眼前面色憔悴的男人,红着眼眶:“敢藏私房钱,看我不把你耳朵揪下来!”
那年春天,花开的正艳,一只蝴蝶落在痛哭的沈红梅的额头:“是你回来了吗?”
又过了两年,陈战平安顿好工作才回的老家,入门没有坐在客厅书桌上写作的父亲,只有一张供桌,与一张黑白相片!
看到遗书的最后,看到那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时,他的泪潸然而下,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只是生活给他套上了枷锁,穿上了铁链,让他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屈服!
陈战平安顿好在北京的生活后将母亲与妹妹都接了过去,他说:“妈,我只剩下你们了,你舍得让儿子一个人在那个空旷的大城市打拼吗?”
儿子的一句话堵住了沈红梅想要留在老家的心思!
后来……陈若石如愿考上了北大,进入了一家非常不错的国企!
而沈红梅,终身未再改嫁!
(那个世纪是缓慢的,可正是因为缓慢才有了那句“那时候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故事源自于个人灵感和长辈们讲述的故事拼凑,文字段落如: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等,来自网络,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