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不太聪明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二月十三,过惊蛰。
因着邓老伯在善堂做事,温从戈闲来就与云鹤去隔壁院子帮忙打扫一二。午后日头正浓时,温从戈便带着岁三出了门。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穿过红衫几分温暖,可不时飘过的浮云,将日头短暂遮蔽时,风又带着几分未消散的寒凉。
春日最纠结的天气,也不过如此。
温从戈微仰着头看向天际,天上长云彩,下雨的天气。
一人一犬走到市集,岁三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便不愿再往前走,温从戈只得俯身将狼犬抱在怀里。至于身后跟着的尾巴?他并不在意。
狼犬在他怀里仍有几分不安,警惕地支棱起耳朵,呲了呲牙,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呜鸣。
温从戈无奈拍了拍岁三后颈安抚,七拐八绕地走了一条人少的路。他咬着手里还没吃完的糖葫芦叼在嘴里,弯腰将狼犬放回了地上。
总要给尾巴机会,不是么?
素白指尖攥住了竹签签尾,咬掉了一颗山楂。圆润艳红的山楂顶得腮帮子鼓起,他咀嚼着裹了糖浆的食物,品着嘴中酸甜交杂的味道,随后蓦然嘴角一勾,身子一转带着狼犬躲到了巷墙后边藏匿了身形。
脚步声响起,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人呢?刚还看到人跑这儿来了,怎么不见了?”
“再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现身了啊。
此时的狼犬反而平静了下来,安静地蹲坐在自家主人身边仰着头,晃着尾巴睁着一双莹润的狗狗眼求夸奖。温从戈勾了勾唇,垂首抛去一个赞赏地眼神。
任谁能想到呢?这很大只的家伙曾经是个只会拆家的傻玩意。
温从戈用指尖拨弄着竹签,边咬下一颗山楂,边转过身子对上了几个劲装打扮的人。他这一出现,倒是把对方吓了一跳,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温从戈微微勾唇舔了舔唇上糖浆,歪了歪头,语气邪肆:“在找我吗?各位?”
为首的人很快反应过来,脸色蓦然一沉,挥手下令。
“动手。”
温从戈漫不经心地看着冲上来的人,淡定咬下最后一颗山楂含在嘴里。这些人…他可还不放在眼里。
内力掼签掷出刺进一人脖颈穿透出去,袖间的扇子落在掌心,指拨扇骨开扇旋出,一路割破几人脖颈旋回又被接在手里合扇叩掌。
温从戈咀嚼着山楂,抬眼看着人倒地后,露出身后的为首之人,冲他微微挑了挑眉。
打不过,那自然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那为首之人转身欲跑,温从戈脚下踢起石子打中了他的后颈。
那人吃痛之后,只觉得上身陷入了麻木,缓缓倒在了地上。温从戈踩着尸体,走向了那人身边。
倏一瞬,剑刃席卷。
温从戈余光一扫,脚步一点,身子微侧,堪堪避过人剑锋,扇骨一扬击过人手腕儿,复又收扇贴腕滑出些许,击点中对方胸口将人击退了几步。
温从戈觑了眼他腰际的金花坠,唇角微扬:“听说,你要见我?”
他对此并不意外。
事实上,从黑市多方消息来看,最近找他的人不少,但找到他的,眼前的这些,是第一帮。
温从戈指尖转扇,开扇轻摇荡开几缕发丝,与他气定神闲模样截然不同,那人执剑的手下垂微抖,就连剑身也抖得不行。
温从戈笑吟吟看人,似惜似嘲道:“手抖得这般厉害,怎么杀人呐?”
那人目光一滞,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血再度翻涌上来,这回再难咽回,渗下的血顺着他嘴角垂落。
他开口便是一声儿骂:“恁娘个腿儿,明明是你打伤了我,怎就成我拿不稳兵器?你要不要脸啊?”
温从戈默然片刻,只觉人不太聪明的样子,明明就是打不过,怎么还骂人呢?
可还不及他出手,便有人先一步忍不住了。一道暗器便擦过他脑侧,刺进了那人脖颈。温从戈退后几步避免血溅到身上,那人缓缓倒地时,他微微转身,便看到坐在墙头一脸不虞的人。
云鹤着黑色劲装,指尖把玩着飞刀,鼻间哼了一声:“什么玩意儿也敢骂我主子?”
狼犬晃着尾巴跑过来,哼唧了两声像是应和,温从戈把扇子别回腕间扇带,理了理衣袖,一脸嗔怨。
“谁让你出手的?我还没玩够呢。”
云鹤跳下墙头,挥手让手下清理现场,温从戈便与人往巷口走。云鹤偏头打量着身边的人,那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直将人瞧得浑身不自在。
温从戈抬手摁开了人越凑越近的脸,没好气儿道:“看什么呢?再看我脸上也开不出花儿来。”
云鹤揉了揉脸,问道:“主子你,没受伤吧?”
温从戈撇了撇嘴,弯腰捞起狼犬抱在怀里:“这帮烂脚虾连我衣角都摸不到,更遑论听千那个小徒弟,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云鹤一脸嫌弃啧了一声儿,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嗳,主子你自信点,把看起来去掉,听千那个小徒弟,就是不太聪明。”
这话说的,乍一听,倒是温里温气的。
阳光漫上肩膀,温从戈侧目,懒洋洋看人一眼,知人关心则乱,却还是出声儿调侃人,
“所以你怎么会认为,我会被这种人伤到?喔——你也不聪明。”
见云鹤哽了哽,温从戈的笑意愈发大了几分。
云鹤别过头一脸不服气:“那还是听千的徒弟不聪明得多,有个还在黑市赏金榜悬赏你的项上人头,被我们当场拦截了任务帖。”
这怎么还比起来了?什么奇怪的胜负欲?温从戈笑着腹诽,最终捕捉到的重点只有中间那句。
他摸着狼犬柔软肚子看人:“哦?他出了多少钱?”
云鹤愣了一下,一脸迟疑地开口:“一万两…白银。”
温从戈嫌弃地哼了一声儿,将怀里的狼犬抱紧。
“太少了,起码得一万两黄金,就这?狗都看不上。”
这话引得岁三不满地呜咽一声儿,云鹤呆了半晌,脸色沉了又沉。且不说他们出不出的起,若是届时真出价万两黄金,他毫不怀疑他家主子会自己把脑袋送过去。
想到这儿,云鹤恼火地看了一眼温从戈,便转身隐去了暗处。温从戈摸了摸鼻子,知终是又把人气得不轻,乐呵垂头看着怀里仰头的狼犬,低头与之鼻尖儿碰了碰。
“刚刚,没骂你喔。”
出了暗巷,温从戈微微抬头,光扑在脸上,他眯了眯眼睛,掩唇懒懒打了个哈欠,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往集市走。
他不想回去,又不知去处,最终寻了茶馆外的桌椅落座,抱着岁三懒懒靠着晒太阳。
一个人从他桌边走过,那人远去后,桌上赫然多了一封信。
温从戈伸手将信拿在手里,拆开信封取出信扫了一眼信上的字后,豁然起身,运起轻功离开。
云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当即叫人把被扔在原地的岁三带回去,转而运起轻功去追温从戈。
……
好不容易天暖,市集熙熙攘攘,人潮攒动,摩肩接踵。
邓玺因着给魏烬带饭的缘故,此时正托着下巴坐在酒楼门口,看着路过的人,细数他们衣角上的花纹。书九戴着斗笠,抱臂靠在离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守卫着。
人多的地方,恰恰是最容易套取信息的地方,酒楼尚是如此。酒过三巡,便有声音伴着嘈杂传出。
“听说最近江湖不太平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有好几户满门尽灭,老弱妇孺,一个都没放过,那血啊,流了满街,洗都洗不干净。”
“岂止啊,那伙子人猖狂得很,就连军中都死了好几个。我还听说,每个死者身上,都被烙上了‘九日音’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魔教的人干的。”
“嗳,据我所知,这可跟魔教没关系。当年魔教与正道一战之后就再也没出过不归崖。而且啊,现如今武林正道都围守在不归崖,他们想干也干不了啊。”
“这江湖上,可还有什么邪魔外道吗?”
“那自然是有的。九日音,拼起来那不就是旭暗?只是尚还不知道,旭暗现在的掌舵人是谁。”
“旭暗?就是那个惹了众怒,在五代楼主之时被灭干净了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旭暗五代楼主伏诛,说是被灭了,不过,谁都没法儿保证灭干净了。要我说啊,这江湖又要乱套了。”
“嗨呀,别说了,吃饭吃饭。”
里头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邓玺和书九的耳朵里。邓玺皱了皱眉,书九轻轻一抬帽檐偏头,记下了那两个提及旭暗之人的样貌,抬手冲暗处打了个手势。
正此时,店小二出门,拿了食盒递给邓玺,笑呵呵询问道:“你师父身体还没大好么?”
“已经好多了。小二哥哥,等我晚间再将食盒送回来,晚饭还与昨日一样。”
“好。”
邓玺付了银子之后,便起身离开了酒楼。书九压低斗笠帽檐,远远地吊在后头儿,待人流少了些许,邓玺放慢脚步,他才跟了上去。
邓玺仰头问道:“小九叔,旭暗很可怕吗?它到底什么来头?”
书九摸了摸他的发顶:“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你师叔。”
邓玺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书九想了想,回答道:“倒也不难,只是有些复杂。”
邓玺四处瞧了瞧,书九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小九叔,你说复杂,是不是因为漂亮师叔他…跟旭暗有关系?”
书九诧异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
但凡这小子说一句他不爱听的,他就把他…好吧,也不能怎么样。
这小孩儿聪明讨喜,书九一时连在心里放狠话都放不出。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邓玺突然开口,话说得突然又莫名其妙。
“不是坏人。”
书九偏了偏头:“嗯?”
邓玺拉住书九的袖子晃了晃,小脸紧绷,一脸认真:“我相信你,也相信漂亮师叔,你们都不是坏人。”
书九勾了勾唇角,松了口气,可随后,他又有些担心起来。
灭门…这倒像是他主子的行事风格。然而他们最近都在苗北活动,根本没有时间去办那么多事。
这些事情,是谁做的?这样的流言蜚语,又是从何而来?
狂雷惊蛰,万物复生,绵绵细雨垂落在河堤柳岸,不渡舟近在眼前。
书九停下脚步,邓玺似有所觉,冲他挥了挥手,没有多问,小跑着往船屋跑去。书九退后两步,转身轻松一点,离开了不渡舟的势力范围。
花忱咬了口包子,杵了杵身边的宴清,奇怪道:“这几日他都在暗处,怎的今日竟然会离开?”
“你问我?我问谁去。”宴清看着同僚那一脸好奇的样子,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花忱,你一定是命里犯太极。”
“哟呵,你什么时候学算命了?”花忱调侃过后,一脸疑惑,“不过,这什么意思啊?”
“说你八卦,什么事儿都好奇。”宴清把包子塞进了他嘴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吃你的包子吧。”
花忱嘴里塞着包子,大咬了一口,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突然脾气就不好了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