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米粉

在诏安,炒米粉是一种非常隆重的待客之道。尤其是在以前物质匮乏的时代,主人家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炒米粉,无疑是最高的礼节,在客家人聚居的山区更是如此。

米粉是客家人的美食,关于米粉的由来,历来有很多传说。比较可信的应该是南迁的客家人思乡情怯,无奈南方麦子少,唯有将大米加工成类似面条的米粉,以慰思乡之苦。既是客家人的美食,那当然是客家人制作的最为地道,在诏安,自然以客家人聚集地秀篆出产的米粉最为质优。

秀篆山清水秀人勤劳,制作米粉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米,是自家种植的优质大米;水,是清冽甘甜的山泉水;人,是质朴勤劳的客家人,如此制作出来的米粉无疑是最好的。米粉细若发丝却依旧柔韧,隐约中仿佛蕴含着某种劲道在,我想,那应该就是客家人骨子里坚忍不拔的“精气神”。

现在秀篆的客家人依旧延续着传统的手工制作米粉。我曾去过秀篆一个制作米粉的工坊,那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老工坊。工坊里的大土灶、大铁锅、竹笼屉等等,无需粉饰便质朴地弥漫着某种古老的氛围。院子的一角还有一个古旧的石磨,全都是老物件,就连同于晾晒米粉的木架子,都充满了怀旧的味道。老板告诉我,“他们家到他已经是第四代做米粉了,依旧是手工制作。十里八村外出打拼的客家人,行囊里必不可少的,就是这米粉。”

米粉虽然柔韧,却也经不起长时间的熬煮,最好的烹调方式就是炒了。米粉是晒干的,炒制前虽已经泡发或是汆烫,但仍不能缺乏耐心,必须使米粉充分受热,吸收配料和汤汁的味道。若是急功近利,那炒出来的米粉就如同橡皮筋,未入味又嚼不烂。同时,炒米粉还不能亏着油,必须重油。米粉就宛如求知若渴的学子,一下锅便会疯狂地吸收汤汁,若是少了油,未免干涩难以下咽。再者,重油并不是肆无忌惮地放油,凡事有度,一盘完美的炒米粉,必须是口感劲弹,味道丰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吃完之后,盘底绝不能留有汤汁和油。有一次在外面吃到一盘炒米粉,入口极为油腻,筷子一拨,盘底竟有一汪亮晶晶的油,瞬间就失去了下箸的欲望。此后,在外面吃炒米粉,我总是格外小心与谨慎。

熟悉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有一套独到的炒米粉美学理论。在我看来,米粉是一种淳朴、憨厚、与世无争的食物,一如洁白无瑕的画布。你希望米粉是什么味道,它就能是什么味道。炒米粉的味道来源于米粉下锅炒制之前那锅事先炒好的配料和汤汁;可以说配料和汤汁的味道是什么样的,那炒米粉的味道就是什么样的。

基于此的炒米粉美学理论,我炒米粉的方法与众不同。米粉是晒干的,为此需先将米粉用开水汆烫,米粉一软便迅速捞出,用大量冷水降温,后沥干备用。这一冷一热,米粉就像初春里刚舒展开的绿叶偏又遇到寒流,只好蜷缩起来等待下一次的春晖。炒米粉的火候和手法也是成败关键。这火候需不温不火,亦如春风。火势过猛,难免焦糊,火势太弱,则缺少那一份生龙活虎的锅气,未免单薄。手法更是讲究,应该是先炒后拌,米粉下锅前,配料先翻炒均匀,再点入适量的高汤或是清水,使得香味散出;米粉下锅后,改炒为拌,大翻锅辅以筷子夹拨。动作必须到位,才能融会贯通;同时避免反复,使得米粉断裂破碎,导致卖相口感不佳。出锅前还必须加盖焖上几秒,为的是在锅中形成微小的压力,使得米粉将配料和汤汁的味道尽数吸收。

我的这套炒米粉美学理论源自我奶奶。奶奶擅长炒米粉,也是奶奶引以为豪的手艺。小时候,每当姑父姑姑们来看望奶奶,奶奶总会亲自下厨为大伙们炒上一大盆米粉。那时候的炒米粉总是粉多料少,奶奶最疼我这个小孙子,总是偷偷给我装上一碗满是料的炒米粉。就这样,我爱上了炒米粉,也学会了奶奶的手艺。

吃过炒米粉的人都知道,那盘细如发丝的炒米粉就如同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丝,像人生中不免纠结的琐事、憾事。那炒米粉于在外拼搏打拼的客家人来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于我来说,是说不尽道不明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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