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心学概论》第四章 雪漠心学方法论36

（二）明心见性之辨

真正的开悟，是明心见性，明心者，见到自己本具的真心；见性者，见到了世界的本质一一空性。《雪漠大手印实修偈颂》言：“灿灿一白玉，尘风扫更新。敲之声朗然，惊醒梦中人，认得眼前光，吁气叹大空。燃得心头脂，遍照迷时径。任凭风浪起，稳居光明境。笑看幻戏也，无时不春风。风拂心头意，喃然如静泣。晴阳勿醉眠，告尔妙消息。大喝一声后，万法顿成空。空中有妙慧，何必他方寻。”开悟后所明之心，正是这灿灿一白玉；见到空性，即如从梦中醒来一般，一切皆是幻戏。道理极其简单，真相也极其明了，但关于明心见性，尚有部分问题，在实际修行中，容易引起混淆和误解，有必要在此略做阐释。

首先，见到真心，见到空性之“见到”，究竟何意？与平常所言之“见到”是否相同？真心无形无色，当然不可能如同“见到”某物某象一般，“见到”真心，是指自心呈现真心状态，并即时自我觉知此种状态，是为“见到”。何为真心状态？明空不二。空之主体是心，能够明了那种空之状态的主体，仍然是心，二者不可分割开来。真心的“空”之状态，虽无念，却同时蕴藏着一切可能性，即妙用。见到真心，即是觉知到自心处于无念却又明明了了的状态。见到空性，亦是如此，非视觉之见，却真切非常，在见到空性时，“我”与万物融为一体，严格说来，应是终于体认到万物本是一体，似乎“我”并不存在，而又无处不在，心中空寂而又明了，心念一动，遍及周遭一切。任何生花妙笔，皆无法描绘见到空性之“见”，只有亲自体认方能明白。有人以为专注于某事物之状态便是见性，因为专注到没有任何杂念，一心一意，实际上绝大多数的专注，都对周边事物无知无觉，不知道身边发生的事，若突然听到其他声音便会感觉受到意外惊吓，这不是见性，而是无记的表现。见性之时，没有杂念，但明了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也听得见身边所有的声音，但周边一切都不能影响自心无杂念的宁静状态，除此之外，见性还要求在生理上产生一些变化，例如密宗要求“气入中脉”。关于身体层面之修行，下一节做统一阐述，此处暂且不表。

其次，明心见性之无念状态，是否无知状态？由于开悟时心中毫无杂念，许多人以为只要无念就能开悟，却不去分辨两者的本质区别。开悟者的无念如同无云晴空，没有杂念却明朗觉知一切，且无念更指无执著；普通人的无念如同暗夜，少了真心的光明，死寂一片，且执著与烦恼都还在。禅宗有“无念为宗”之说法，《坛经》言：“何名无念？无念法者，见一切法不着一切法；遍一切处，不着一切处。常净自性，使六贼（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从六门走出，于六尘（色声香味触法）中不离不染，来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可见，无念绝非毫无知觉，心既能见一切，又能遍及一切，只是不附着于上，眼耳鼻舌身意之感觉、功能依然也还在，但不为所动，不离六尘之外境，也不染于六尘外境。如果以无念为开悟，则无念无知之木石，无念无觉之冬眠状态时的动物，皆可称为开悟了。修行者若一味追求无念，强行压抑心性，则容易流于无记和顽空，如同木石一般，偏离中道。《五灯会元》中有一故事：“昔有婆子供养一庵主，经二十年，常令一二八女子送饭给侍。一日，令女子抱定，曰：‘正恁么时如何？’主曰：‘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女子归，举似于婆。婆曰：‘我二十年只养得个俗汉！’遂遣出，烧却庵。”婆子何故一把大火烧了庵赶走了和尚？只因其修偏了，连正常人的感觉都没有了，被一个女子抱住，若真无感觉，岂非成了木石？此公案有后续，和尚后来又回来继续修行，婆子又以同样方法测试他，这回和尚说的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教你家婆婆知！”女子如是转告婆子后，婆子说这就对了。这回和尚被女子抱住，当然有感觉，但心不为所动，无念而有觉有知，心没有陷于死寂，而是灵动的，故而婆子给予了肯定。

对此，有必要赘述几句，真心状态不可通过压抑而得，但在养成定力阶段，一定程度的自我克制是必须的。因为功夫不到，很容易堕人狂慧。若一个人在初始阶段，毫无定力，一接触六尘外境，便容易心为境转，被女子抱住，便心猿意马，此时当然需要避免一些外境接触，渐渐有了定力，心体的功夫有所成，便要及时转变方法。克制状态仅仅是修行过程中某一阶段的功夫，不能将其当作修行的目标，把心修死了。

与禅宗相似，大手印也是从心性入手，也说“无念”，所不同的是，大手印注重师承，通过传承者之间的心心相印，确保真正明心见性；再者，大手印具有严格规范的修习次第，身心并重，避免陷人脱离实际修证的狂慧。真正的无念是连“无念”的念头都没有，因为这种心灵状态并不是作意的思考和想像，是自然的显现，通过实证功夫而得来。

（待续）

附：作者介绍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文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复旦大学肿瘤研究所“人文导师”。曾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2015年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深夜的蚕豆声》《凉州词》《爱不落下》“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诗集：《拜月的狐儿》；文化著作：《一个人的西部》《大师的秘密》（8卷）、《佛陀的智慧》（3卷）、“光明大手印”系列（10本）、“雪漠心学大系”《文化传播学实践教程》《雪漠心学概论》《雪漠智慧课程》等；文化游记：《匈奴的子孙》《堂吉诃德在北美》《山神的箭堆》《带你去远方》。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第六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2004年度“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第二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奖项，连续六次获甘肃省委省政府颁发的“敦煌文艺奖”，连续三次获甘肃省文联和甘肃省作协颁发的“黄河文学奖”；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