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镇

人的一生总是兜兜转转，走过这里，走过那里，有时可能也不知最终留在哪里。

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山西省晋中市介休县，现在叫介休市，是县级市。在县城出生是因为妈妈感觉快要生了，一个人走到县城的，那时总有武斗，路上还听到冷枪响，我能顺利出生还是挺幸运的。其实那时妈妈在农村当民办教师，之后我就在上站村长大，一直到妈妈回城，我才到县城读书。

上站村留下了我的童年。我们住一个小院子，一进院门有个照壁，右边是土围墙，大概一米五左右高吧，因为看到妈妈和邻居家就那么通过围墙互送东西。对五六岁的我来说院墙也很高了，我记得和小朋友玩时爬上去，再跳下来时我是害怕的，看着下面感觉好深啊，但是看男孩子能跳，我也闭着眼睛往下跳，还好，也没摔伤过，主要是缩回了男孩子们准备嘲笑的目光。院子里种蓖麻和玉米，记忆里我总是穿梭在高高的蓖麻地里，找着住房的方向。家里留下来在上站村的照片，背景总是蓖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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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站村到处跑到处窜，和小朋友爬树摘桑葚，一嘴一手的紫；跑到不知哪里的小山坡下挖甜草根，其实就是中药里的甘草，我并不喜欢那甜滋滋的味道，但是也和小伙伴们一样放在嘴里一嘬一嘬，还嘬出响声来，享受那种有食吃的满足；还跑到学校看看妈妈教书，跑到姥姥家找找有什么吃食，跑到供销社看看有什么新货，还跑到戏台看看有什么运动……

到1977年，我要上学了，下放的也回城了。但是爸爸妈妈无法再回到省城，我们一家到了县城。我在县城读了小学、初中、高中，印象最深就是求学之路。小学时是走路上学，五里地走半个多小时，途中走过田坝，走过小桥，穿过火车路，穿过灌溉渠……田里小麦青了白了黄了，玉米出苗了长高了结穗了，黄豆长叶了漫藤了有毛豆了……

初中开始骑自行车走大路，上学是三个下坡，放学是三个上坡。厂区内外各有一条火车路，经过轨道时把屁股抬起来，让自行车噔噔噔颠簸过去再坐下来。每天进城出城，风沙比较大，经常带着纱巾，也经常是顶风冒雪。

那时正是全国改革开放后的大建设时期，介休因为有着煤炭这个优势，到处开着小煤窑，到处烧着焦炭，我在骑车的路上闻着那到处弥散的煤烟味，忍受经常被迷了眼睛的风沙，心里暗暗下着决心，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要到南方去。

终于，高考了，我在介休一中名列前茅，我被湖南大学路桥专业录取了。我终于离开了介休这个小县城，我终于来到了长沙这个省会大都市。相比于当时的介休，长沙除了经济繁荣，我更喜欢环境优美，山清水秀。尤其是湖南大学，就在岳麓山下，湘江河畔。四年大学生活，我无数次登高望远，无数次江边怀思。四年后1993年，颇费周折后留在长沙工作了，从事路桥专业的设计和工程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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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长沙在二线城市里也不算大，尤其在2000年前，可以说是脏乱差。但是2000年之后，随着主街道五一大道最先的改扩建，然后芙蓉路，韶山路的改扩建，长沙有了形象上的突变。再然后湘江风光带、潇湘大道的修建，橘子洲头的重建等等，爱热闹的长沙人有了休闲的好去处。再后来，地铁的开通，全国首条磁悬浮列车的开通，各种高规格场馆的完成，让长沙成为越来越像样的大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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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认为像样的大都市更在于他的各种资源。比如说我在省级单位工作，我在我的行业里必然知道整个省的发展情况，有时一个县认为自己工作做得非常好了，我们却能指出他们哪里可以完善，告诉他其他哪个县的哪个方面做得更好。这是自然的，见识的开阔，眼界自然就开阔，那么我们在部级同仁面前一定是孤陋寡闻了。

比如说教育资源。我儿子在省城学校读书，相比于县城、相比于农村，除了基础设施上的优越更有师资力量的优势。大城市重点学校老师的配备都高规格。我知道一个师范大学的研究生进市重点中学教书都要层层选拔，都是百里挑一。除了学校师资，社会资源更是有多重选择，各种培训机构层出不穷，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是不会像在小城镇一样机构少，你没得选择。

孩子们在大城市看过IMAX，听过现场音乐会，看过现场球赛，去过书吧餐厅，去过五星级酒店，吃过法式牛排吃过日式烧烤的时候，他们在选择学校选择工作时，或者就是自己做事时已有了高标准的要求，他们要求干净整洁，他们要求科技高效。当然这些也可能让他们高傲懒惰，眼高手低。

同时，也因为优越的生活条件，大城市里车多，房多，空调多，树少草少蓝天少，空气越来越浊，雾霾越来越重。当我的孩子已经长大，可以自己做主选择自己的生活，当我在城市感觉憋闷的时候，我逃离了。我离开长沙，来到陕西省南部的一个小县城——安康市平利县。

这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小山城，在秦岭以南，与湖北、四川、重庆交界，应该属于西南。当我重又回到小县城，我过起了慢生活。我看山看树看水，吃野生板栗野生猕猴桃野生蜂蜜。我不再需要干干净净，我就走走黄土沾沾露水；我不再需要电影电视，我就看看蓝天听听雨；我不再需要麦当劳肯德基，我就吃点农家小菜；我不再匆匆忙忙赶时间上班开会，我就悠悠闲闲逛逛园子写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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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又回到了我长大的上站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爬墙上树。我从雾蒙蒙的天空下回到了蓝天白云，我从浮躁变回宁静，我对一些处事的无所适从变回简单洒脱，我从睡眠不安变回婴儿般的深睡，我从工作的压力中解脱出来，放松心情，从而平平静静看看书写写文字。这是我现在需要的状态，这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

但是，三十年前，我仍然会选择大城市。在大城市，我有更多的成长机会，我有更宽广的发展方向，我有更开阔的眼界，我接触更高的层面，我的人生更加丰富。当你有了丰富的积累，你才能沉静下来，你才能回归单纯。经历过繁华，才能体会到平淡的珍贵。

大城小镇，就这样兜兜转转，遵循自己的内心，寻求到内心的平静，就是最终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