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永遇乐》：热闹之中的凄凉

永遇乐

[宋]李清照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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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50年，临安，元宵佳节。

落日的余晖如熔化的金属一般灿烂；暮云合拢来，宛若美丽的璧玉；一轮明月缓缓地升起。

看到此景，李清照恍惚了：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呢？汴京？不对，是临安。

她在汴京时也曾见到过这番景象。景相似，但人事已非。靖康之变后，她离开了故都，像落叶一样飘零，如今飘到了江南。

眼前的这座城，已经有了春意。烟雾笼罩，柳条渐渐变绿；耳边响起了《梅花落》的曲子，在这飘扬的曲声中，冬日的梅花也簌簌地落了。

今日又是上元节，天气晴好，令人心情愉悦。可是，谁能说这明媚的天气不会忽然变化，转为刮风下雨呢？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人生如天气，天气如人生，变化无常，不可预料。

她先前过的是逍遥而无忧的日子：饮酒赋诗，夫妇和乐，以为这样就可以终其一生；可是，谁料到会国破家亡、浪迹天涯呢？

正想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家门口。主人下马来，敲了敲她家的门。李清照闻声走去，把门打开。友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易安啊，今晚和我们去赏月、看花灯吧！”

“不，不了。”

“哎呀，你就别推辞了，正好还有几个好诗的朋友一同前往，我们可以去小酌几杯，作作诗。”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确实不想去了，只想一个人静静。”

就这样，朋友带着遗憾走了。

街上热闹了起来，花灯惹眼，行人如织。各种叫卖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盛况，在汴京时也曾时常见到啊！那时，闺中女子多有闲暇，特别看重正月十五这一天，到了这一天，就戴上镶着翡翠珠子的帽子，将金线捻成雪柳来装饰自己。一个比一个更美、更有风仪。街上也很是热闹，百姓看表演、猜灯谜、游行……一样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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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汴京时，她遇到了丈夫赵明诚。他是才华横溢的太学生，她是才貌双全的女郎，两人志趣相投、彼此爱慕，终于喜结连理。

他们的新婚生活幸福甜蜜，虽然不富裕，但也在平淡中体味着真情。他们会趁着放假，拿衣物去换取钱财，再一起去大相国寺周边，买一些金石和水果，回到家边吃水果边研究那些古董，还自谓是安居乐业的葛天氏之民……

她痴痴地想着，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一阵暖中带寒的风吹来，使她骤然清醒。美好的年华、坚贞的爱清、平凡的生活……如今都不属于她了，这一切，都被战乱、疾病夺走了。在这热闹非凡的元宵夜，她只是一个局外人，看着别人乐开了花，自己却在这儿独守空房。

明月将素辉洒在她的窗台，她抬头望了望，又低下头，于镜中窥见自己的相貌：满头的乌发当中夹杂着根根银线，脸上不知何时又添了几丝皱纹。这副沧桑的模样叫人怎么出去呢？

这时，窗外有几个年轻女子有说有笑地经过，其中一个指着同伴说：“你看她，打扮得多像只大公鸡！”又有一个说：“是啊，也不知刚才那个和我们猜灯谜的公子见了她是什么感受，哈哈哈！”

“这会子姐妹们打算去哪儿呢？

“哎，不如去断桥吧！说不定凤姐姐会遇到她的情郎呢！”

说着，姑娘们就嘻嘻哈哈地走了。

李清照在半掩的帘子下听着她们的欢声笑语，心里微微一颤。年轻时她也像她们一样天真浪漫啊！只是现在老了，又经历了那么多人世的沧桑，本就闹不动了，想想如今的处境，也没有心情闹了。

在这热闹的市井中，几乎没有人注意那个在寂寞的角落里听人笑语的人，只有明月给她送去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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