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94年出生,吃奶不到半年,他的母亲就跑路了。
据说是某天逛商场,参与抽奖活动,但没想到抽中了一等奖。
奖品是一辆天津大发面包车,一部彩电,总共几万块钱,但在95年初,确实不少了。
然后她回到家,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家里任何一个人,抱起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跑回了娘家。
晚上一家人吃饭,说找不着孩子也找不着妈了,就召集七大姑八大姨满市区的找人,最后终于找着娘俩儿了。
他妈说不回去,要离婚。
他爹傻眼了,跟他妈吵,他姥姥就在一旁骂。
最后两家不欢而散,坚决离婚,他妈不要他,说让他爹抚养。
从此,他就成了个没娘的孩子。
他说小时候也会问奶奶,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他奶奶回答说:“你是从核桃树上掉下来的,跟个球似的那么大。”
他那时候小,没多想就信了,读到学前班还跟同学说自己是核桃娃,比金刚葫芦娃还厉害。
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印象里爷爷走的早,是个建委的老干部,据说战争年代参与过修建防空洞,也是小区老年人当中唯一的大学生,每天早上四点半,爷爷就会喊他起床练毛笔字,天天练《三字经》,《百家姓》,写够满满三张,就去上学。
出门前,奶奶会给他两个钢镚,一碗饸烙面,一个白吉馍,小学旁边的早点摊,两块钱吃的饱饱的,擦擦嘴就去校门口等着。
他父亲却因为离婚的事儿从此一蹶不振,整日午饭晚饭各一斤酒,喝的东倒西歪,看老照片,念叨初恋,念叨他妈,说和他妈相亲不到一个月就闪婚,两人天南地北的旅游,还赶时髦坐了飞机。
他没办法,年纪小也不知道怎么劝,就喜欢躲在角落里看书,问奶奶一些书里不懂的问题,可奶奶没什么文化,就拿核桃树,石榴树,花椒树等一些亲手养过的植物说教。
渐渐地,他脑子里多了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就开始付诸文字,把那些奇思妙想,全部都写在了一个笔记本上。
上到初中,他的学习天赋开始显露。
在一个充满校园暴力的差生班里,每次考试都能考第一,被老师选为班长,团支部书记,语文课代表,作文写得不错,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文拿在课堂上念。
可同学们还是不待见他,一些小混混见他老实,经常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欺负他,他不懂得还手,也不懂得讲道理,就只能被迫忍受着。
到了初二,他情窦初开,喜欢上同桌的女孩儿。
她扎着马尾辫,大大咧咧的性子,说起话来满满的江湖气。
可没点儿鸟用,那妹纸喜欢邻校的大哥,那小伙个头虽然不高,但是他能一呼百应,而且拳头也硬。
他没气馁,先把心思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可最后还是忍耐不住,跟女孩儿表白了。
班里一时间传开了,说班长喜欢上了那个谁。
那女孩儿撒泼似的在中午放学的时候,破口大骂他是猪,骂他是头又蠢又胖的猪。
她哭着骂,他傻愣着,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啥,也不会劝。
女孩儿走了,他也走了。
从此俩人从同桌变成前后位,他每天最难受的就是看着她跟新同桌嬉笑玩闹,那是他以前能享受到的独有快乐,却换成别人的了。
眨眼间念完了初二。
那年暑假,他表哥开了个火锅店,投资百万,倾尽家产。
夏天的时候买卖也很火爆,就喊他去当服务生,传传菜端端盘子什么的,他干的比谁都卖力,却因为亲戚关系,一分工钱也没要。
每天晚上十点,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个头不高,还有点儿虚胖,就要弯着腰抱起一摞摞沉甸甸的盘子,从三层楼的楼梯走下去,送到一楼的洗刷间。
每走一层,他就得歇一会儿,因为盘子太沉了。
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干了俩月,学校开学了。
那女孩儿却要转校了,要去考邻市的重点高中,说将来能考上好大学。
这狗血戏码,让他始料未及。
从那之后,他受环境影响,变得不那么单纯了。
他觉得学习好根本就受不到别人的尊重,虽然家里满满一墙的奖状,足足有27张,区级优秀班干部和三好学生年年都拿,可依然没有什么卵用。
于是,他开始学抽烟,学满嘴脏话,学欺负别的同学,学怎么上网吧。
然后他就全学会了。
不过他倒是有一个习惯留了下来,一到暑假寒假,他就会去找地方做兼职。
给卖手机的商家站过街,举着牌子站一天能拿二十块钱,那几年他家的生意不好做,父亲又每天酗酒,给他的零花钱少的可怜。
但他又不是为了钱去打工,而是想多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跟朋友吹起来显得自己有面儿。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由班里的第一名直接掉到倒数,老师对他心灰意冷,同学们倒是都待见他。
他突然觉得做出这一切的改变,挺值。
后来毕了业,家里问他是去上高中,还是去上技校?
他想了一整天,跟他爹说:我想上技校。
好吧,那就上技校。
国企办的,早就业,工资还不低,甚至是很高,工作岗位都让很多人羡慕。
他如愿以偿地上了技校,学的是焊工。
这几年打工兼职没学会别的,倒学会怎么吃苦了。
那时候技校规定一个人练手的焊条有限,最多不超过三根,对于一心想学出点儿成绩的他来说,远远不够。
夏天大中午的,近四十度的高温,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于是他就趁这时候,回家里随便吃两口饭,不到半个小时,再次回到学校里,趁老师不在,同学们也不在,他就一个人拿着几十根焊条练一中午。
那爽快的感觉,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后来他果然凭借熟练的技艺,脱颖而出,不到半年就破格去实习,又通过了选拔,被企业送到外地实习。
在身边所有同学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就已经一个月拿两千块钱的实习工资,过的逍遥自在。
恰逢那几年企业形势不太好,在外地学了没一年,他就又被安排回学校继续学习,重回学生身份,他很不适应。
毕竟在外地那十来个月,自己手里也教过不少徒弟,年龄不大却被人一口一个老师傅的叫着。
后来,去上技校的人也少了,学校为了节省开支,就打发他们那一批学生,说你们可以校外实习,开个证明就不用来上课,到时候光拿毕业证就行了。
他就照办了,从此一头扎进社会的洪流里。
往后的那两年,他在家里写过网络小说,毫无起色。
也做过一些零工,但都不长久,还帮亲戚端过盘子,但后来亲戚生意也不太好,他又选择另谋生路。
直到2012年,陪了他十八年的父亲,遭遇了伤害案件,突然离世。
一夜之间,他觉得天都塌了。
以前总看电视上演的那些新闻,他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成了孤儿。
不过还好,他的亲人们都很团结,也很爱他。
最后,他跟着姑妈生活。
往后那几年,他做过客服,也组装过电动车,还做过辅警。
做客服是亲戚给找人安排的,他本来不想去,因为每天要坐很久,所以最后干了不到一年给辞了。
他想学点儿手艺,就跑去组装电动车。
干得依然很卖力,老板说一个月的试用期,不到半个月就给他转正了。
涨了工钱,买了保险,他干得更加起劲儿。
可就在某天早晨,太阳还没出来,老板就打电话说从天津发来一批货,缺人手,你快点儿去厂里帮忙卸货。
他着急忙慌的去到厂里,傻眼了。
就他一个人。
老板说话迷迷糊糊,还睡着呢。
其他的工人打电话关机的关机,不接的不接。
虽然加上他一共就俩干活的。
但他没了办法,既然答应了老板,总得干吧。
终于等来了天津的货,一整半挂装着的电动车架,一个车架子三四十斤,一共两三百辆。
他一个人抬上抬下,两个半挂司机,一个说开了一夜的车太累,另一个看不过去就帮着他一块卸,但出力也有限。
等到太阳出来了,他卸完了货,其他人也来上班了,而他也病倒了。
左眼球像要爆炸一样的疼,脑浆子都要疼出来,老板没打120,躲得远远的,他给他姑妈打了电话,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厂子,打了辆车去了医院。
走到医院,大夫说是低血糖,加上什么过度劳累,引发的什么症状,他记不清大夫咋说的了,只记得眼珠子疼的像要爆开。
后来他堂哥去了,给他买了一杯加糖的豆浆,疼了一上午总算好了,他去吃了午饭,再给老板打电话。
老板说你先歇两天再来上班吧。
过了没两天,他坐不住,想继续上班去,之前厂里的老师傅正好手受伤骨折了,他就成了代理班长,工资很高,有奖金,手底下还带着一个徒弟。
他就给老板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能上班去。
老板却说不敢用他了,说自己只是个小作坊,万一你在我这出点儿什么事儿,他赔不起。
于是,连工伤的事儿也没说,老板多给他了五百块钱,算在工资里一块发了。
他拿着几千块,又开始茫然了。
正好他表哥的朋友销售一种添加剂,类似那种降低货车油耗的产品,就拉着他一块儿干。
大冬天的那半年,他跑了北方不下五个省,几乎把山西和陕西跑遍了,却一瓶都没卖出去。
自己搭钱不说,还得厚着脸皮跟司机套近乎,说让我跟您做个试验,效果好您再买,吃喝费用我自己出,您让我搭个车就行,司机同意了。
搭一次车他又是买水又是买烟的,凌晨三点还能有个聊天的,司机当然乐呵载他。
但跑了大半年,只往里倒贴经费,一瓶没卖出去。
他又不做了,那年他二十岁。
休息了没俩月,他朋友跟他说来做辅警吧,待遇好,也比较轻松。
于是他就去了。
训练完了就直接上岗,工作确实不错,他一直干了两年。
但到最后,却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儿。
不管是上头让干的也好,还是老百姓让干的也好,他都有些不愿干。
最后他选择辞职,后来在家收拾东西,他偶然找出了小时候的那个小本子,上面写的全是他小时候的奇思妙想。
他把那个本子看完,终于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于是他就开始写网络小说。
没曾想,写了两本还算可以,挣得稿费差不多够养活自己的。
他就安心写,一直写。
写到了今天。
如果不出意外,他还会继续写下去。
一直写到写不动为止。
我问他这么多年,一个人过的苦吗?
他说,其实一点儿也不苦。
因为终于能干自己爱干的事儿了,苦啥啊?
该偷着乐才对,嘿嘿。
——文章摘自知乎作者 钱品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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