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犯罪|小小说|刘晶辉

本文原载 自《小小说月刊》2020年6月下

刘晶辉

他在策划一场完美的犯罪。完美犯罪有没有？照理说是没有的，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他坚信有。他从网上买了一堆书，犯罪心理学的、刑侦的，一点点研究，做笔记，废寝忘食，整个人瘦了一圈。又看了很多大案要案，悬案侦破的纪录片，寻找灵感，梳理警方破案的蛛丝马迹，逆向推演、击破，逐一找到对应的方法，见招拆招。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一个月？三个月？两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深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实施完美犯罪的方案。下面，就要实践和验证一下自己的技术了。

这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这将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时刻，这一时刻代表了警察们的耻辱，却是他的荣耀。时间，地点，事件，他筹备充分。很顺利，他成功了。

当第二天，全市电视台的新闻头條，都在滚动播放那条珠宝行失窃案新闻的时候，他正在卫生间里悠闲地刮胡子。惊天大案，闻所未闻，价值百万的珠宝被盗，监控探头全部事先被损坏，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警方一头雾水，毫无头绪，珠宝行的老板哭丧着脸。

他静静地在电视机前品咂着胜利者的喜悦。他的开心并不是因为偷窃到多少财物，他不是一个缺钱的人。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智力的游戏，双方派出的都是顶尖的高手，而他以一敌众，赢了。这种成就感，是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来的。

他并不希望警方一直一筹莫展，那样就好像他遇到了猪一样的对手。他喜欢看警察们绞尽脑汁，然后仍然无能为力的样子。他在意的是势均力敌的较量，而不是在实力上碾压对方。

过去了很久，警察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案子。在一次媒体对警方的采访视频中，一个肥头大耳的警队领导宣布，这件案子，他们已经列为悬案，目前只做周期性的推演案情，等未来强有力的新线索出现的时候，警方会加派人手跟进。

他把遥控器摔过去，他很生气，简直是愤怒。这是什么警察，如此不负责任，市民的财产安全，他们难道全然不顾了吗？生气之后是沮丧，完全的沮丧。要知道他策划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心血，警察们就这样敷衍过去。他知道警方完全还没有做到全力以赴，至少，应该全市来一个地毯式的摸排——当然他们什么也找不到，但连这些起码的努力，都没有。他觉得自己的辛苦劳动受到了耻笑，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接下来又是失眠，睡不着觉。不是因为担惊受怕，是一种孤独感，没人懂他，没人懂他天衣无缝的设计。每一次不着痕迹的踩点，每一个环环紧扣的步骤，每一丝巧夺天工的布局，没人懂，他们就像分析一件最平常的失窃案一样。简直太过分！能一样吗？要知道，这可是一场完美的犯罪啊！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最可怜的盗贼。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本市曾发生的一件珠宝盗窃大案宣布告破。那天，一个穿着有些邋里邋遢的年轻人迈入警察局的大门，宣布为一件旧案负责。警方以扰乱公务的罪名驱逐他出去，但他慢条斯理地讲出的每一个细节却都和案件惊人地吻合。作为新出现的犯罪嫌疑人，警方立即控制住了他。

稍后的审讯和口供环节都是异常顺利，年轻人一副独孤求败的姿态，对警方的问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态度有些懒散，看得出来他有些疲惫。

但就在刑警队长询问他是怎么想到策划这样一起完美犯罪的时候，年轻人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

“什么完美犯罪，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完美犯罪！”年轻人说完，长嘘了一口气，优雅地伸出双手，露出他白皙纤细如同女人般的腕部。

“我真诚地请求你们，立刻逮捕我。”这是他那天对他的对手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