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的回鸣(短篇)

布谷鸟的回鸣

第一章

朦胧的梦境里,夏日黄昏,离孤儿院不远处的水库中突然传来一阵阵急促求救声和又杂乱无章的扑水声,终于水库周围安静下来,只有灌木丛处鸦声四起。一个少年逐渐浮出水面,衣服也来不及穿,急匆匆地拿着衣服奔向灌木丛的深处。随着夕阳移向地平线的那一刻,另一具少年的尸体缓缓地浮出水面,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早上醒来来,我却完全没有被梦魇惊扰。这时候的我很喜欢用大把的时间认真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仿佛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我认真读书,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大学。现在我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一个漂亮的娇妻,以及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还有在养老院颐养天年的双亲。我一直挺快乐的,只是每当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都叫我A的时候,一刹那间,我不快乐了。只有我清楚的知道我不是真的A,我只是A的冒牌货。作为冒牌货当然不会快乐了,因此每次在同学会上我听到A的人生有多么的成功时,家里的双亲不断地赞美A多么出色时,我心里面都会无比的憎恨和厌恶A这个名字以及我成功的人生。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我的话,我会选择布谷鸟。这是一种寄生鸟,它们把自己的蛋产在其他鸟类的巢穴里,残忍地把其他鸟类的鸟蛋推出巢穴之外,强迫其他的鸟抚养它们的雏鸟。与布谷鸟的情况不同的是,我的父母在我六岁时就被“其他鸟类”杀死了,而我杀死了其他鸟类的幼崽以此代替他,并借用着他的身份活着。


第二章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和A在别人眼中一直是好朋友,但是他们一直很好奇一个喜欢吃猪肉白菜水饺的口吃怪胎和一个讨厌吃猪肉白菜水饺的优秀孩子怎么能成为好朋友呢?在外人看来我俩一同在八岁的时候进入了孤儿院才相互认识,成为好朋友的。其实我早就认识他了,而且我还知道A的父母间接杀死了我的父母。

我们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很喜欢来我们家串门,这并不是因为他的父母与我的父母的关系有多好,而是因为我们住在两隔壁并且A的父母向说服我的父母,希望用极少的钱换取我们家后门的那块土地。不幸的是,当时村里正在全力执行“计划生育”人口政策,我母亲怀孕3个月的消息很快传到A父母的耳朵里,并且他们以此作为威胁换取后门的土地。我的父母当然不愿意将自己的土地拱手相让他人,因此他的父母只好联合村里面的人,利用“计划生育”人口政策的口号,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将我的幸福家庭残忍地摧毁了。

那原本那是一个温暖的寒冬,外面下着小雪,我们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吃着热腾腾的猪肉白菜饺子,母亲轻抚微凸的小肚,不经意露出幸福的微笑。而患口吃的我在这一刻也可以像正常人般“咯咯咯”的笑了。“砰”一声,突然一群人粗暴地破门而入,母亲的笑容逐渐凝固,然后眼里充满无限的恐惧。父亲在一旁不知所措,无奈地看着他们。“听说你们家又将有一个孩子,按照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你们是选择罚钱还是选择流产。”村长大声呵斥着。“村长不要为难他们了,他们除了这间房子以及后屋的那块地,什么都没有了。要不我开个价买下他们家的地,钱就用来罚款就行了。”A的父亲不怀好意的附和着。我的母亲双膝向村长下跪,含泪诉说着“房子和地是我们夫妻全部的财产了,这块地留着给我的儿子娶媳妇用的,你们不能买下它。”其他村民像看戏一般围站在我家门口的四周,他们的脖子像喂食的鸭子般伸得老长却不出声,只是村长说话的时候随声附和着。随着村长的一声命令,几个粗壮的大汉将我的母亲五花大绑,随之粗暴地拖去村里仅有的小诊所里做流产手术。瘦弱的父亲在粗壮的大汉后面追赶着,被绑的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一个不小心,父亲踩到了一具田埂上横放的锄头,“哐”一声父亲脑门着地,殷红的血外流着,他无奈的挣扎着,却只能用颤抖的手捂着出血的脑门,身体不断颤抖着但却只能无力地仰卧在冰冷的田埂上。雪越下越大,不一会白雪差不多将我父亲的小腿埋没了。然而村长他们一行人依旧冷漠地继续前行着,我的母亲早经泣不成声,她先是嚎啕大哭,然后是一阵阵嘶哑的呜呼声,最后是断断续续无力地打嗝。最后雪又逐渐变小了,当在他们一行人和被绑的母亲消失在田埂的另一头时,父亲也终于松开了捂着脑门的手,身躯停止了颤抖,一动也不动了。另外他后脑勺的血已经全部凝固成暗红色的结痂,只不过结痂上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这使得脑门上暗红色的血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的触目惊心。仿佛这场大雪有一种神器的魔力,让罪恶看起来有一种令人怜惜的美丽。我就这样一个人从始至终默默地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而我却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恐惧,伤心,憎恨统统不存在的。我只觉得胃被饥饿折磨地很痛,所以想要回家吃很多很多的猪肉白菜饺子并且好好活着。这也是是布谷鸟出生以来第一次渴望飞翔,因为它要去寻找食物然后活下去。

母亲因为流产加上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慢慢地开始沉默寡言,然后彻底疯了。在她发疯的那段日子里,她整天坐在田埂上暴晒着,不喝水不吃饭,只是双眼空洞地望着父亲倒下的那块田埂。村里的妇女经过见到此情景时,紧忙躲闪,害怕发疯的母亲会拦住她们,拼命地质问她们父亲的去向,然后抱住她们的脚嚎啕大哭并且不愿意松开她的手。于是母亲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在田埂上等待着她的丈夫和流产失去的孩子。四天后,母亲终于倒在田埂上,她终于找到了我的父亲,最后村长出面将我父母一起葬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山丘上。我因此成为了一孤儿。那一刻,八岁的我知道布谷鸟离开了巢穴,就要独自走上复仇之路。


第三章

老天大概都喜欢开玩笑。我没有成为一名孤儿,而是被寄养在A的家里并成为了A家庭中的一员。或许是因为我家的那块地连同我家的房子都被A的父母以极低的价格从村长那里买过来,村长要求他们必须要认我做他们的儿子并且抚养我到成年。因此我在父母的仇人的家庭中却恰巧遇见了与我同岁但是口齿伶俐的A。A是一个不论是在外在还是内在都与我截然不同的人。在村里人的眼里,他聪明乐观,善于交流,口齿伶俐;我却是悲观愚蠢,不善言辞,结结巴巴。而且我们最重要的区别是在吃冬至饺子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吃白菜猪肉饺但是他对此却十分的厌恶,甚至到了呕吐的地步。或许正是这种不易察觉的日常喜好偏差才是区别一个人最好的证据。即便一个人从小到大气质形象都可以不断的调整改变,但是不易察觉的日常喜好仿佛是一个人身上永远揭不掉的标签。不过有趣的是,我和A的标签是完全相反的,所以我们很好区分。

即便我们有完全相反的日常标签,但A并没有像宗教排斥异端那样残忍地对待异类,相反,他一直待我很好。有时候在他的父母给我吃剩饭剩菜时,A总能把他们骗走,然后暗示我在某个角落里有他藏好的新鲜饭菜。一开始,我很感激A,因为只有他才能让我吃上新鲜的饭菜并且确保我不再挨饿。但是我一直很清楚要不是他们家奸诈残忍地借用“计划生育”计划地夺地诡计,我的父母不会惨死,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所以总有一天我也要他们尝尝这种滋味。我带着这个由内而生的强烈复仇信念,在于A日复一日的友好相处中,A也就逐渐变成了我越来越厌恶的对象。虽然在村里人的眼里我们这个复杂的家庭表面相安无事,和睦相处。但是我知道这个家,不应该叫修罗场,是一个没有硝烟的复仇战场。

复仇战场的硝烟最终还是被我点燃了,只是所有人未曾发觉。

我来到这个家庭后,一直在天未亮时候就开始上山砍柴,然后回去熬粥,烧水,喂猪食。在这日复一日往复循环的繁重劳作中,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最寒冷的冬日的到来。就在这一天的前一晚,我从小诊所医生那里通过卖血换来足量让那三个人彻底毙命的安眠药。我心满意足的将药洒满等一下他们要喝的白粥上,突然我的脑子里闪现了A天真无邪的笑容,下一秒母亲倒在田埂以及父亲惨死的场景还是让我毫不犹豫的倒下了所有的安眠药。

冬日的阳光透过枝干打落在他们家的饭桌上,他们家三个人围坐在一起优雅地喝着掺着致命分量的安眠药。而此时的我像是一个多出来的外人,在他们的面前吃着冰冷的隔夜饭。我气愤地,欣喜地,却又假装镇定地看着这个曾经应该属于我的幸福场景。“结巴,快去—,再来一碗粥”A的父亲大声呼斥着我。“来了——”我响亮的回答,这是我第二次讲话不结巴。A的父母异口同声“结巴终于不结巴了”,然后轻蔑地看着我。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直到最后他们吃完后全部倒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关闭了所有的窗户,内心毫无波动地把这个家里的所有煤碳丢进了火炉里。不久后,我被火炉旁的一阵温暖气体熏得头晕脑胀,但是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从未有的快感。等处理好一切后,我心满意足的走出大门。随后我慢慢地走到母亲倒下的田埂上,躺下,等待着复仇奇迹发生的那一刻。寒冬干净而凌冽的寒风吹裂了我通红而稚嫩的脸颊,我用冻伤的手尝试去抚摸飞鸟模糊的影子,那一刻我仿佛获得了重生的命运。

复仇时刻正如我所愿,奇迹地发生了。全村人都确定他们一家是一氧化碳中毒,没有人会想到那些粥里残余的安眠药。人们总是自以为是的相信表面现象,却从未去发掘那些正常现象的背后的事件的真相。他们也从未关注过那些无奈的笑容背后到底背负了一个怎样沉重的灵魂。但是这场被我精心策划下的复仇还是留下了不完美的瑕疵。A奇迹地存活下来了,但是现在他与我一样地不幸,他也在这一刻成为了孤儿。就在这种人为的巧合下,我们一同去了镇上的孤儿院。A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叫A,而却不知道我叫什么,不过我早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我们在孤儿院里的生活比较散漫,只是吃饭睡觉有十分严格的规定,最后我们还是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到目前为止,我在孤儿院却只有一个玩伴,那就是A。而不公平的是,A却在这里交到了许多的好朋友。但我对这种现象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很小的时候我就是个性格十分孤僻的人,加上有口吃所以不喜欢和人交流,一直没有加入同龄人的队伍行列中。因此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个异类,不论我走到哪里,他们总是喜欢欺负和折磨我。这或许是人作为群体生活的天性吧。无论多么有思想和智慧的个体,一旦置身于群体之中,都会变得愚蠢盲从,极端偏执,不受理性的控制。但A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仿佛可以包容一切,他既可以是我的玩伴,也能在同龄人的队伍中相处得很好。

有一次下着大雨,我被孤儿院的其他同龄人围剿,他们一下子蜂拥而至,把我推倒在他们事前就挖好的泥坑里,我像一头被狩猎的野兽发出最愤怒的咆哮,即使如此也不能停止“乌合之众”的无耻闹剧。他们变本加厉,“我们把这个结巴活埋了。”人群中轻佻的话语刚落,无数的黄泥混杂着雨水不断地朝我砸来,我不断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躲闪着,弯下腰,用我的手臂紧紧地护着我的脑袋。但是不久后雨越下越大,他们感觉玩腻了,逐个离去,后来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个雨水齐胸的泥坑中挣扎着。“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谁——”正当我疲惫不堪将近要倒在泥坑中的那一刻,一双稚嫩幼小的手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我,我抬头一看是A。“别害怕,我一定会把你救上来的,我去叫大人,你一定要等我”A说完后,轻轻地松开了我的手,然后转身奋力地在大雨中奔跑着,越来越快,他的背影在瓢泼大雨中逐渐缩小成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小点,最后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唯一一次不是因为难过和无能的哭泣。如果A的父母没有杀害我的父母的话,我想我愿意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最后我被A叫来的大人救上来了,这件事之后我高烧昏迷了3天,在这段时间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在一个暖冬的清晨,我的父母煮了一顿我最喜欢吃的白菜猪肉饺子,我吃完两大碗后,我开门打算出去走走。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A在外面微笑的看着我,我不理他,他却一直跟着我。为了摆脱他的尾随,我越走越快,最后我只听到了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本能地回头,却发现A就在我的身后的默默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笑了。或许A是另一个我的存在吧!  我醒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小雪,通过窗户我看到A在和其他的同龄人玩耍嬉闹着。仿佛A天来就有一种十分神奇的能力,他可以马上接受一切事物,并被所有的事物包容和喜爱着,而我恰恰相反,出生以来就被定义为是被所有人讨厌的异类。所以即使那些同龄人知道是他在雨中救了我,他们也不会责备和离间他,只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用更多的手段向我使坏。这种不公平差别对待又使我产生了新的矛盾的心理,我又开始变地十分讨厌A。即便是他的父母没有杀害我的父母,即便他救下被同龄人欺凌的我,我们永远也不会变成朋友。

寒冬除夕,外面下着大雪。一个重大的消息霎时间传遍了整个孤儿院。与A从未谋面的远方亲戚要在明年的冬天接A回家,让A成为他们的养子。不出所料,大家在得知了消息的准确性后,立刻对A转变了以前包容友好的态度,A在那一刻起成了全院孤儿成员的公敌。每当A从他们的面前走过时,孤儿院的小孩一言不发,并都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控诉和嫉妒他凭什么那么地幸运,能够被别人收养并且擅自脱离孤儿大团体。仿佛只有我能够觉察到那种孩子间微妙的关系变化,而那一刻A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了所有人的异类,他变得像被围剿时候的我一样孤独,怪异,无助。我在心底里却偷偷地窃喜,或许他要替代我的位置了。

终于他被所有人孤立了,包括我。一日大家像往常一样在孤儿院的大堂里吃着早餐,像以往一样井然有序,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天真无邪孩子们的修罗场。A手里的碗不知被谁动了手脚,滚烫的粥中参杂着一颗他从来就不吃的猪肉白菜水饺。突然有人故意推了他一把,碗里的粥和饺子全都洒落一地。此时孤儿院孩子们对A的不满达到了最高峰。“你是不是找死,那么不珍惜粮食”孤儿院年龄最大的BOSS在狠狠地呵斥完A后,大力地把A推到角落里。他没有为自己辩护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抓着衣角,身躯微微地颤抖,嘴角断断续续地抽搐着,然后无奈地咧嘴一笑。可是即使是如此低微的求饶,孤儿院的孩子包括我都不会买他的帐。  

因为一个幸运无比的人在一群不幸的人中间注定是不幸的。

“去死吧----------”孩童玩笑式的恶毒话语刚落,所有的小孩包括我紧紧地死盯着站在角落里的他。突然我吐了一口唾沫在他的脸上,这个动作仿佛有指令的作用,使得在场的所有孩子将自己最大的唾沫吐在他的脸上。这种效应,就像芭蕾表演者表演结束后,即使表演者资质平平,只要人群中有人开始第一个鼓掌,不到半分钟,全场的掌声必然如雷贯耳。A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屈辱,他瘫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低着头,愤怒和无奈的眼泪不断滴在地板上,然后用他的衣角反复地擦拭脸上的唾液。突然间,他抬起头,无奈又气愤地注视着我,他好像在盘问着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我并没有因为愧疚而躲开他,只是两眼无神却又理直气壮地跟他对峙着,内心丝毫没有愧疚感而且觉得是他活该。

此时我脑海里闪现了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所以我决定先救他了。“有人被欺负了,院长快来---------”我流畅连续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优越的欣喜感,这一刻为了我的复仇计划,我应该是第四次没有结巴了。院长不一会赶到,“你们这些泼猴,谁欺负不好,偏偏要欺负他。这让我怎么向他那个香港来的亲戚交代啊!这可好了,被你们这样一搞,那些慈善基金一分我都捞不着了”院长嘟囔着,然后轻轻地扶起A。“对不起啊!小祖宗,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我保证以后院里的早餐没有猪肉白菜饺了”院长奶声奶气地和A道歉后,回头狠狠地呵斥了我们“野孩子,给我滚——”没等到他说完,野孩子们就稀稀拉拉的散去了。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许久,直至傍晚才离开。

经过这件事之后,A也只剩下我一个玩伴,而我并没有因为他的孤立而找到第二个玩伴。即使我伤害了他,他却拼命地自我解释说当时我的情况也是迫不得已,他会选择原谅我。他依然像往常一样找我玩耍。期待已久的夏天终于来了,我和A打算在傍晚去孤儿院旁边的水库里游泳。扑通一声,我们两个人在一个很隐蔽的草丛中偷偷地下水了。如果被水库管理人发现了是不得了的事,我们肯定少不了一顿揍。我的水性很好,除了游泳还可以潜水。而A的水性却极差,他只能够在水库岸边玩玩水,太深的地方他从来就不会去尝试。我泳到水库岸边比较深的地方后,大声的呼唤着他“这里的水很清,而且不深,你快点过来啊!”我说完他就中计了,慢慢地向我这边泳来,他仿佛泳得很吃力,终于泳到了这边。还没有等到他回过神来找我,我就已经在水下潜藏好了。“你在——”没有等他说完,我就狠狠地把他的双脚往水里拽,一开始他像一条拼命逃跑的大鱼,不停地挣扎着,用双手拼命地拍打着水面。突然间,他的身体开始抽搐,我却一直紧紧地拽着他的双脚,丝毫不肯松手。不一会儿,他挣扎的幅度逐渐减弱,终于他再也不动了,这时候我才放心得松开他的双脚,让他渐渐沉入水中。从水里探出头来的我迷着眼看着将要下沉的残阳,血红的天空倒影在水面上,显得特别的死寂。岸边的芦苇杂乱无章地伸展着,偶而几只归家的麻雀飞过寂寥的天空。我冷静地观察着这周围的一切,没错我杀了A,我要去替代他,以他的身份好好的活着,这样应该就可以完成我的复仇吧。

第四章

A的尸体在第二天的中午才被人发现。膨胀的尸体被漂到了长满水葫芦的岸边,在太阳底下显得闪闪发亮,果然他死后也是一个怕水的胆小鬼。院长知道这件事后顿时被吓晕了,因为将要进入他口袋的钱还是跑了,喜财如命的他当然受不了熟鸭子飞跑了的感觉。不过谁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因为我在他们面前伪装成一个懦弱的胆小鬼。我在孤儿院的孩子们面前我也一直用各种手段欺负着A,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和A玩耍。但这也是我复仇计划的一部分,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复仇计划目的改变了,我现在是是为了自己好好活着才决定杀了他。冬天快要来临了,院长因为A突然死亡的事变得更焦头烂额了。我开始有计划的主动去院长的办公室,说服院长让我冒充A的身份。刚开始院长唯唯诺诺地拒绝了这个体验,但是当我说出我有在A家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经历,并且十分的了解A以及他的家族关系。院长又进一步确认过A的远房亲戚从来没有见过A,最终院长同意让我假冒A的身份,于是我被A的香港的亲戚领养了。

离开孤儿院的那一天下着小雪,但所有孤儿院的小孩被迫举着欢送的横幅,全部都出来目送我。上车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冬天把他们的脸冻得通红,但是那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我。他们仿佛回到了除夕听到A会被人领养时候,不甘心地,嫉妒地,而又羡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是却无力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运,所以他们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才会多出几分的悲伤。汽车缓缓地开出孤儿院的门口,我却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在雪地里一点一点的缩小,最后他们化成了无数蝼蚁被白雪一点一点的啃噬,消失不见。最后布谷鸟还是在这个寒冬里存活下来了,带着崭新的身份,期望在春日到来之际,又一次翱翔蓝天。即使没有人教过它如何飞翔,它也知道将头部朝上,逆风而上。

第五章

我于是就这样借用A的身份开始了我崭新的人生。

我在这个过程中改掉了孤僻的性格,刻意去变成了一个礼貌热情的人;每天深夜和清晨在没人的地方我努力地纠正结巴口吃的毛病,然后努力学习,考上了一个不错的重点大学,紧接着我的人生一帆风顺,我不费力就找到了好的工作,拿到了一份满意的薪水。所以我的养父母谈起我的时候总是一脸的骄傲,有时候又假装谦虚地拒绝着这种来自他人的羡慕和夸奖。这种矛盾的虚荣感也时常会让我觉得自己是有价值和幸福的,或许靠着这种虚荣感我才能逐渐走上了他们所说的成功人生。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这是A的人生,不是我的。每当我的女朋友和养父母亲昵地叫我的名字A时,就连日常生活中同时邀我下班后一起去吃饭时,A这个名字仿佛成了挥之不去的幽灵,在我的人生中飘荡着,好像下一秒钟他就要取代我。       

有一次,我们一家人出去吃饭,突然看到了白菜猪肉饺子,这是A最讨厌吃的食物同时我最喜欢吃的食物。因为A不喜欢吃,所以自从借用A的身份后,我刻意练习去回避想要吃这种食物的冲动,所以再也没有吃过这种饺子。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抑制不住想吃的冲动,于是在菜单的白菜猪肉饺上无意识地画上了钩。没过多久,白菜猪肉饺就被菜馆的服务员端出来了。“这是什么,我们家A从来就不吃这种白菜猪肉饺,快拿走!”我的养母几乎用责备的语气训斥着服务员。我像背错乘法口诀的小学生,脸顿时通红,突然结巴起来,“这,这.....这个是我点的。”那一刻,心中的秘密仿佛要被拆穿了,我拼命去掩饰我的心虚,但是这一点还是被我的养父敏锐地觉察出来了。  “你肯定最近工作太累了,从小自己最讨厌的食物都点错了,说话还结结巴巴,这不是你啊!”养父显然还是对我点错菜的行为十分的不满,但是又没有直接戳穿我心虚的事实。

养父是大学的教授,又是家里的大家长,所以他总是喜欢控制他可以控制的一切。他对家里的每个人要求都十分的严格,有时候甚至到了苛责,偏执的地步,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止他。所以任何事情只有出现一点错误都会被他狠狠地斥责,而犯错的人只能在旁边老老实实地接受。但奇怪的是,他其实一直都很看好我,很少去苛责我,所以我也如履薄冰地把每件事做到最完美的地步,打心眼里不想让他对我失望。我们的关系就像大海里的鱼和虾,双方表面一直和平稳定地相处着,但是维护这种表面的平静是需要大量的代价。或许我所付出的代价正如鱼虾死去的残骸在海洋的深处养育着无数压抑着思绪的浮游生物。

就这一次我的行为好像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和平稳定。这种关系开始微微动荡了。他眼中的A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A了,A已经变得犹豫不决,变得结巴,他不再是那个果断自信,说话铿锵有力的A。

对了,他还有一个名词,他叫次品A。


第6章

自从那件饺子事件后我就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每天难以入睡,即使入睡后也会不断被噩梦惊醒。仿佛在梦境里我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还不是A。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破旧的四角饭桌上开怀大笑的吃着白菜猪肉饺。我可以在他们的面前随意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即使是说话的时候一直结巴我也丝毫不会感到害怕,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如今每当从梦境醒来,现实的冲击感就紧紧地扼制住我的喉咙,这使我听不见内心最深处的声音。但就在此刻,我知道我不是我,我是A。不,应该说我一开始就是A。令人不解的是,A这个身份真的有一种强大的魔力,即使在我失眠症最严重的时候,也能够完美的应付繁琐的日常和工作,在人生道路上平步青云。但是这些看似美满的人生是通过刻意复制和操纵来实现的,仿冒的虚假人生总有一天会被拆穿,而我就在日复一日的梦魇中等待着那天的到来。

终于拆穿日是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向我招手,久久藏在面具下的面孔终于要显露出它本来的真面目。我晋升为市场部的经理后,各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应酬不断,或许A的身份一直存在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这让我处理起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越来越上手。那些往日里称兄道弟的同事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会把难题毫不犹豫的踢给别人,全程观赛;职场上的女人就更加不可靠了,如果不是有事找你的话,她们绝对不会轻易地向你投来暧昧的目光。至于领导,这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只会头脑发热拍脑袋,如果你没有学会站好队伍的话,连看领导怕脑袋的资格都没有。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可以解释为我们的社会是阶级社会,不是差格社会。有些东西不是通过努力就可以获得,成人的世界手段和努力以及运气同在,缺一不可。

在一次酒会上,我认识了一个公司研发部的B。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总是很认真和专注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她从来没有向谁拍过马屁,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并从不加以评论。我逐渐被她这种特别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在这次公司周年庆地酒会上终于和她搭上话了,我小心翼翼的和她谈论一些日常的工作事项,然后本来想把聊天的话题转移到彼此的日常中,但她的一句话突然打乱了我所有的思绪。“比起这些,我突然很想改名字,我相信你也十分有兴趣这个话题的,对吧”B的话语刚落,我吓了一跳。但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我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鼻子“哦,这么说来我很感兴趣”即使用上最完美的伪装,我还是在回答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她直勾勾的盯着我,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向我抛出邪魅一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你真正的名字不是A,对吧。”就在那一刹那,关于A的现实瞬间崩塌,在内心里埋藏已久的声音终于被我听到“你不是A,那你会是谁?”

正当我陷入思考的困境,接受内心的不断涌出的不安复杂的思绪时,“啪”一声,突然整个酒会会场停电了。我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表面上我只是站在拥挤而狭小的坐席中,周围各种嘈杂谩骂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儿,整个会场逐渐变得燥热起来,而我却全身发冷,一句话也发不出来。我要马上离开这里,头也不回地朝有光源的地方奔去,这种心境完全和水库游泳的那年夏天不同,同样是喧嚣燥热,那一次我却选择永远留在黑暗中,直至今日,不曾离开。

于是我就这样狼狈地从酒会上逃出来了,一路上不停地小跑着,一刻未曾停下脚步。不知不觉就跑到了我家小区的最高处,从这里可以看到家家户户的生活状态。于是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眺望着我家的阳台,内心逐渐变得平静。我透过阳台的栏杆隐约地看见妻子正在陪着儿子看动画片,突然我想起今天忘记跟妻子说了自己有酒会的事情,不过她也从未询问过这些事。或许是她的眼中A是一个高学历,工作能力强,又善于沟通,而且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层面上都是可靠得不能再可靠的人,所以她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其他都由A全权决定。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拿这些事作为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的资本,每次讲到“我们家A········”时,她的眼睛里都会闪着那种捕获了最佳猎物的虚荣感,而我很讨厌这种被人当成物品随意攀比,矛盾的是我却很享受那种别人听后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目光。或许我们都是依靠着虚荣才能活出成功人生的生物吧!这也是我可以和她成为夫妻最主要的原因!

在我的婚姻观里,我觉得男性一直贪婪而虚伪小气,女性自私却一直天真浪漫。特别是男性面对自己出轨和对婚姻不忠时,总是不肯轻易承认。即使证据确凿,但总是想方设法的信口雌黄。而女方在面对被戳破的秘密时,反而洒脱很多。我妻子也知道我有很多事瞒着她,但她从来也不会去主动地戳穿这些事情。她口头上对我说很多次她很爱我,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能够准确地察觉出这些甜言蜜语背后的本质:这是一种间接的要挟,因为爱你,所以帮你一起掩饰你所有信口雌黄的虚伪。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很爱你,说明她把这种间接要挟转变为一种被动式的安全感。如果这种安全感得不到正面的回应,在他们身上的安全感就会变得匮乏。长期缺乏安全感的女人会变得极其不自信和极端。我的妻子在和我结婚五年后就变成这种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现在她每天都要强调她为我做了多少的事,有多么的爱我,并且请求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永远都都不能离开她。或许这些无可救药的甜言蜜语的确会令人很心动,甚至陶醉不已。但是这些话语说得太多了就变成亲密关系中的一种可怕偏执的束缚,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两个人刻意无形地捆绑在一起。我现在就和她牢牢地捆绑在一起了,但是这也正如我所愿。即便我不喜欢她,可是我还是离不开她。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A的人了,所有A的日常喜好她都可以记得一清二楚。如果此时离开她的话,我一定会马上忘记自己是替代A的身份才活出这般灿烂成功的人生这个事实。没有了A的身份和他令人羡慕的成功人生,我又是谁呢?是那个异类吧,一直困在黑暗中的异类。

如果布谷鸟的身份一旦被其他鸟类识破的话,它会变成异类,然后被谋杀。

或许我代替A身份生活太久了,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A。可是我的失眠症开始有转好的征兆时候,B突然入侵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是她的出现一直提醒着我只是个次品A的事实。虽然她在在公司研发部,我和她不是一个部门,但是自从酒会的那次相遇后,我们的接触也就越来越多。很多时候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仿佛B和A都是我童年的梦境的一部分,但他们是梦境中相反的两个角色,B只会在梦境的晚上出现,A却只在梦境的清晨和我打招呼。我渐渐地发现自己总是很喜欢观察她。每次下班的时候我们总会在五楼处的那个电梯口处相遇,然后彼此会心一笑的对视,当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我们并排站着,虽然彼此之间只有一瓶矿泉水的距离但是我感觉周围都是她的气息。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她穿着驼色的大衣,踩着黑色的长靴,过肩的棕红色大波浪,以及Encre Noire木质感香水的味道都让我有坠入梦境的感觉。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自带一种执着的倔强感和神秘感,还有一丝丝的慵懒的气质。我就被这样的她深深地吸引着,或许这就是精神出轨。

其实我一直很抗拒婚姻外还存在着一种暧昧的关系或者是感觉。或许是一直被教育要成为一个无比正派的人,又或许我天生就是社会伦理的拥护者,这使我对偏离社会普遍道德规律的判断和行为都会引起极大的反感和厌恶。我一直看不惯那些提倡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游行人士,也对瑞士安乐死这种奇怪的政策不能够理解,甚至嘲笑过那些因为生活不容易就扬言上吊自杀的家伙。我觉得他们不可理喻,因为社会基本道德规则和法律早已经规定好的东西,凭借一己之力是不能够改变的,反抗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我们应痛苦地忍受它,刻意地遵守它,最后就可以麻木地彻底认同它了。

虽然我一直生活在知识分子的家庭,但是我保守的思想依然和未开垦文明的野蛮人执着种土豆的行为一样古板,固执,不可理喻。即便我也一直接触着和学习着西方开放民主的历史事迹,也认同那些东西从理论和逻辑上都有科学的依据,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坚持成为一个偏执于固执死板的传统社会美德的“忠诚者”。这种毫无理由的忠诚是我的养父日复一日训练我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成功人士而形成的。一个完美的人必定不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他的无数次品,把这些次品反面的特质集合排列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完美人类的标准塑胶模型。有了这个人为规定的标准塑胶模型,大量的完美主义者就可以在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了。标准的实质就是忠诚,忠诚于某个标准,永远不改变,这就是完美。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追求高度完美主义的矛盾父母自己却做不到完美,却要毫无条件的去鞭策他们的子女去达到他们制定的那些永远也难以实现的目标。他们是无法直面心中不完美的猛兽,又无法制定标准的笼子去困住内心不断挣扎的猛兽。所以为了转移他们对自身猛兽的恐惧,才去狩猎别人心中的猛兽并只是想看看猛兽关在笼子里的样子。

但是这一次我在婚姻中的忠诚感开始动摇了,或许是我心中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开始觉醒,并且尝试去冲破A给它建造的道德牢笼。还有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是:即便婚姻的忠诚也属于社会普遍道德规律之一,法律和道德也没有给它一个明确的标准,所以人们对于这件事总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边界。它是模糊的,朦胧的,一不留神内心的野兽就会开始冲破道德的牢笼,去攻击破坏曾经束缚它却又无比坚守的道德美德。谁也没有想过弱小的布谷鸟心里被困住了一头沉睡的猛兽,誰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而现在它正要醒过来。


第7章

我刚从小巷的宾馆里出来就遇到了瓢泼大雨,于是不得不站在一家買眼镜店铺的屋檐下躲雨。我通过玻璃的橱窗看到了一个和以前不同的A,感觉好像终于有我自己的影子了。白衬衫黑领带虽然还是像以往一样整齐,一丝不苟。但是Encre Noire木质感香水的味道的我的身上挥之不去,带着一丝丝难以启齿的暧昧感,A的感觉不复存在,这点顿时让我不知所措。突然,那一刻,有一阵强烈的负罪感让我呼吸变得紧张起来,这种感觉让我想起第一次想要交朋友时候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不完整的请求,而同龄人立即带着轻蔑地口气活灵活现地模仿我的结巴。不过现在的情况只不过是我对婚姻观的忠诚心突然在社会道德伦理面前突然结巴了一下。这只是一个无声的结巴,这个理由仿佛有神奇的效果,让我暂时忘记了负罪感。于是我陷入了回忆和B在一起的时光。

宾馆里墨绿色花纹的壁纸,橘黄色的灯罩,微微泛黄的被罩和床单。最后回忆的目光定格在房间里一面镜子上。透过这面镜子,B的所有一切仿佛一览无余,B标志精致的脸蛋,细长的脖子下面垂着恰到好处的乳房,我们的身体一直晃动着,突然她起身时,她右后臀处有一个胎记。我目不转盯地观察着这个突兀的胎记,硬币大小,黑褐色的贴在光滑的皮肤上,仿佛透过它可以瞥见B的灵魂。或许是我在B的身上找到了某种陌生的熟悉感,我们是来自不同星球的野兽,无法理解,却能够舔着彼此的伤口。当她发现我一直在观察她的某个部位时,突然惊慌失措,接着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本能地用被单遮住了她的双乳。人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一但被别人知道了总会下意识的去遮掩,这是一种自卑而产生的自负吧!至少在B的身上是这样,或许是以前她母亲常笑话她乳房不够大,又或许是刚进入青春期跑步的时候被无知的同龄男生开过玩笑。这种在深深扎根于青春期的自卑情结是她最大的弱点,如果有一个人把她从这种青春期里面的自卑感解救出来的话,那个人又会变成她自卑的来源,而且可以随时随地的控制她。

我不想控制任何人,因为我的人生一直由A直接控制着。如果B在被A间接控制的话,我们都会困在A布置的牢笼里,而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是无法咆哮,只能低吟,然后死去。于是我打算离开,当我突然一转身时,B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然后像舍不得离开游乐场的孩童的眼神看着我,失望中夹杂着兴许期待,最后是自卑的哀求。只有我知道那不是看我的眼神,那是看A的眼神,因为所有喜欢上A的女人看他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那一刻她终于被完完全全地被A控制了。我开始害怕恐惧起来,本能地躲闪着她无比卑微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的拿者自己的衣物冲进了浴室。把浴室门反锁后,我恐惧地坐在地上,然后打开浴室花洒,任由其在一旁喷洒着温热的自来水。不一会儿浴室就变得温暖起来,我在淅淅沥沥的花洒声中变得安静下来,然后睡熟过去了。过了许久,我醒来,发现房间空无一人,B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是残留着淡淡的Encre Noire木质感香水的味道。这种味道与之前相比显得不再那么的清洌,仿佛温柔了许多。

终于雨停了,衬衫被雨淋湿了一半,残留在我身上的Encre Noire木质感香水的味道几乎要消失了。果然还是要回到了A存在的现实中,我才能真正的好好完成我的复仇吧!我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19点,再过一小时就必须回家吃饭了。再过20分钟妻子又会根据往常的惯例那样给A打电话。其实电话的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她最主要是想听到我周围的声音以此判断我的位置以及是否有女人在我的身边。或许这是她执行的一种对婚姻忠诚的监督,这种监督变成日常的一部分就会让人觉得疲倦,想要去挣脱这种监督的束缚感。不过我早已经对这种感觉麻木了。因为我一开始就被A控制了,不是吗?布谷鸟自认为自己可以借用其他鸟类的身份重新飞向蓝天,没想到一开始他们所有鸟类都是一辈子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使是不为人所知的布谷鸟,也不会有任何例外。


第八章(结局一)

幸福是什么呢?它有着怎样形状和颜色呢?如果一个复仇的布谷鸟想要去获取幸福它可以做到吗?即便这个幸福是由其他鸟类定义的,那这只复仇布谷鸟不顾一切获取的幸福也会改变它的形状和颜色吧!现在我想要幸福不是完成复仇,而只不过是希望能够摆脱A的控制,或者只要能够有个不被A控制人能够理解真正的我就足够了。我知道这是很奢侈的请求,但是我现在一直期待着它会实现的,一定会的,我内心无比坚信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喜欢和讨厌的食物,这也是区分一个人真正本质的东西。我最喜欢的食物是白菜猪肉饺是A最讨厌的食物。所以自从我替代A身份后,我再也没有吃过白菜猪肉饺,我以为会逐渐忘记这种食物,但是我错了,反而这种食物成了我永远吃不到的毕生所爱。因为一个东西的本质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的,而被压抑的喜好时间久了会变成一种破坏了极强的克制。或许他们会一直埋藏在心底,又或许会与现实决裂,然后你不得不抛弃生活的一切,热泪盈眶的去拥抱它,然后带着它一起去流浪。不论是哪种情况,总有一天我们都会为这种压抑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像往常一样下班,不过这一次我将车留在了公司里,打算步行回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或许就像东野说的那句:某些东西,明明知道没有意义,但依然很在意,谁都会有这样的东西。只不过这次我太在意了,所有本能地去行动了。A一直都喜欢是开车上下班,而我不喜欢,我最在意的地方是我对开车上下班不喜欢的程度和我喜欢白菜猪肉饺的程度是一样的。即便如此,在一般人看来,这种对待两种毫无相干事物完全相反的喜好怎么样也是不能相互抵消的吧。

就像小学的时候,你数学考了100分也不能抵消你英语只考了60分的沮丧感吧,但是如果出现了一个小明,他的数学考了60分并且英语考了100分,这时候的你既不会感到沮丧也不会去嫉妒小明的100分,因为你和小明一样,同时也拥有好看的100分和不好看的60分。这只是感观上虚假的公平吧!实质上呢?数学和英语并不是一种东西,最后你的公平感还是取决于数学和英语对于你的重要程度吧!从这个角度上看,即便白菜猪肉饺对我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但是我还是愿意拿不喜欢开车上下班这件事去交换,因为今天我也只是一个拿了数学100分和英语60分的小学生吧!

当我步行到一个十字路口处,突然看到十几年前孤儿院的院长。他仿佛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咄咄逼人,苍白凌乱的白发下露出了耷拉的眼睛和惨白的耳朵,他佝偻的背微微向前倾,长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握着一个磨损破旧的拐杖,时不时嘴里好像在碎碎什么。他可能再也不会像铁公鸡那样气冲冲地说那我一分钱也捞不着这样的话了吧!又或许他根本不是孤儿院的院长,只是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只不过我太渴望某种信念,而他现在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帮我实现某个信念的人吧,这或许是一种幻觉也说不定呢。

不过还是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各种巧合。那些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在同一个时点相遇,离开,再相遇这种超级小概率事件。但其实一切都有原因,只是那些原因我们不愿意去探究,因为没有意义和利益。对于没有意义和利益的事物我们成年人都会不顾一切地抛弃。不过可笑的是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我们却很愿意对那些对我们没有实际意义的事物刨根问底,不求甚解。那些厉害的问题就连大人们都根本就回答不出来,不过大人都是一群不懂装懂的虚伪生物。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和羞耻感,时常又将矛头指向孩子们,而不是问题的本身,这种无赖而虚伪的做法也是这个世界对待成人的残忍方式。

当然作为这个社会成人的一员,我理所应当把这次偶遇当成一件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事。如果是A的话,也只会假装笑容满面礼貌地与他对视点头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但是我和他对视的那一刹那,他却用十分确定的眼神直视着我,嘴巴微张,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一定是他把认出我来了,他知道我不是A,是的,他一定知道,一定知道我不是A。我是那个孤儿院里孤独一人,结巴,不被所有人待见的异类。这一点他一定知道,不,他有义务必须要知道。我的心里被一种奇妙的声音在呼唤着,仿佛只要他一张口我就能够实现那个奢侈的幸福。仿佛只要他的一句话,我就有勇气在四处无人的时候,偷偷在餐馆的角落里点一盘猪肉白菜饺,然后吃上一个下午。

正当我朝他的方向急匆匆地走去时,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周围的人群变得躁动起来,匆匆忙忙地涌向斑马线。我隐约地瞥见他慢悠悠地向前移动着,摇摇晃晃地在人群中挣扎着,然后被淹没在人群中。不一会儿,我彻底找不到他了。放弃吧!内心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我,我愣了一下,再次朝过马路的人群中望去,黑压压的人群,一望无际。我失望地垂下头,准备打道回府。突然一辆无牌的摩托车冲向人群中,正在过马路的人们像遇到危险杂乱无章逃亡的深海沙丁鱼,迅速地散开,只留下一些运气不好的家伙在原地打转。毫无疑问,年迈的他成了在斑马线上那个不幸运地家伙,只不过现在的他连原地打转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无力地瘫坐在马路上,呆呆地看着围观他的路人。这种感觉既无力又懊恼。很多人都很害怕自己老去,不仅仅是因为年轻漂亮不复存在,而是这种逐渐脱离社会角色的过程中让他们无法适从和不安,所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老家伙总会嚷嚷着嘟嘴说着:“我要买一张通往马克思的火车票”。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买火车票的问题,但是被众人围观一定让他感到无奈和羞耻,所以他才选择一直低着头,并且不安地反复抚摸着衣角,口里还碎碎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理解的语句。

由于摩托车在躲闪人群时撞到街道旁的榕树上,所以并没有任何人受伤,但是他这个倒霉蛋依然被吓坏了,一直坐在马路上,没有起身离开的任何迹象。围观的人们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打了几个哈欠后逐渐离去,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您没事吧”我俯下身子,礼貌性地问他,然后轻轻地将他搀扶到附近公园的长椅上。从上到下他仔细观察我后,轻声地问“你就是那个孩子,对吧”。面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我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十分地激动,我终于可以脱去A的身份外衣在太阳底下散步了 。我刚要点头微笑回答时,他不紧不慢地发出感慨“十多年过去了,你这个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吃白菜猪肉饺吧”我的笑容凝固,礼貌性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向他示意我要离开了。我心里一直对自己苦笑,然后转头离去,再也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复仇只是一种将真我全部贩卖的虚荣心,自甘无限“沉沦”,甘心无限孤独时,才能获得解脱吧!布谷鸟的回鸣毕竟只有它自己才能听到。




第八章(结局二)

幸福是什么呢?它有着怎样形状和颜色呢?如果一个复仇的布谷鸟想要去获取幸福它可以做到吗?即便这个幸福是由其他鸟类定义的,那这只复仇布谷鸟不顾一切获取的幸福也会改变它的形状和颜色吧!现在我想要幸福不是完成复仇,而只不过是希望能够摆脱A的控制,或者只要能够有个不被A控制人能够理解真正的我就足够了。我知道这是很奢侈的请求,但是我现在一直期待着它会实现的,一定会的,我内心无比坚信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喜欢和讨厌的食物,这也是区分一个人真正本质的东西。我最喜欢的食物是白菜猪肉饺是A最讨厌的食物。所以自从我替代A身份后,我再也没有吃过白菜猪肉饺,我以为会逐渐忘记这种食物,但是我错了,反而这种食物成了我永远吃不到的毕生所爱。因为一个东西的本质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的,而被压抑的喜好时间久了会变成一种破坏了极强的克制。或许他们会一直埋藏在心底,又或许会与现实决裂,然后你不得不抛弃生活的一切,热泪盈眶的去拥抱它,然后带着它一起去流浪。不论是哪种情况,总有一天我们都会为这种压抑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像往常一样下班,不过这一次我将车留在了公司里,打算步行回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或许就像东野说的那句:某些东西,明明知道没有意义,但依然很在意,谁都会有这样的东西。只不过这次我太在意了,所有本能地去行动了。A一直都喜欢是开车上下班,而我不喜欢,我最在意的地方是我对开车上下班不喜欢的程度和我喜欢白菜猪肉饺的程度是一样的。即便如此,在一般人看来,这种对待两种毫无相干事物完全相反的喜好怎么样也是不能相互抵消的吧。

就像小学的时候,你数学考了100分也不能抵消你英语只考了60分的沮丧感吧,但是如果出现了一个小明,他的数学考了60分并且英语考了100分,这时候的你既不会感到沮丧也不会去嫉妒小明的100分,因为你和小明一样,同时也拥有好看的100分和不好看的60分。这只是感观上虚假的公平吧!实质上呢?数学和英语并不是一种东西,最后你的公平感还是取决于数学和英语对于你的重要程度吧!从这个角度上看,即便白菜猪肉饺对我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但是我还是愿意拿不喜欢开车上下班这件事去交换,因为今天我也只是一个拿了数学100分和英语60分的小学生吧!

当我步行到一个十字路口处,突然看到十几年前孤儿院的院长。他仿佛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咄咄逼人,苍白凌乱的白发下露出了耷拉的眼睛和惨白的耳朵,他佝偻的背微微向前倾,长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握着一个磨损破旧的拐杖,时不时嘴里好像在碎碎什么。他可能再也不会像铁公鸡那样气冲冲地说那我一分钱也捞不着这样的话了吧!又或许他根本不是孤儿院的院长,只是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只不过我太渴望某种信念,而他现在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帮我实现某个信念的人吧,这或许是一种幻觉也说不定呢。

不过还是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各种巧合。那些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在同一个时点相遇,离开,再相遇这种超级小概率事件。但其实一切都有原因,只是那些原因我们不愿意去探究,因为没有意义和利益。对于没有意义和利益的事物我们成年人都会不顾一切地抛弃。不过可笑的是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我们却很愿意对那些对我们没有实际意义的事物刨根问底,不求甚解。那些厉害的问题就连大人们都根本就回答不出来,不过大人都是一群不懂装懂的虚伪生物。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和羞耻感,时常又将矛头指向孩子们,而不是问题的本身,这种无赖而虚伪的做法也是这个世界对待成人的残忍方式。

当然作为这个社会成人的一员,我理所应当把这次偶遇当成一件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的事。如果是A的话,也只会假装笑容满面礼貌地与他对视点头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但是我和他对视的那一刹那,他却用十分确定的眼神直视着我,嘴巴微张,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一定是他把认出我来了,他知道我不是A,是的,他一定知道,一定知道我不是A。我是那个孤儿院里孤独一人,结巴,不被所有人待见的异类。这一点他一定知道,不,他有义务必须要知道。我的心里被一种奇妙的声音在呼唤着,仿佛只要他一张口我就能够实现那个奢侈的幸福。仿佛只要他的一句话,我就有勇气在四处无人的时候,偷偷在餐馆的角落里点一盘猪肉白菜饺,然后吃上一个下午。

正当我朝他的方向急匆匆地走去时,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周围的人群变得躁动起来,匆匆忙忙地涌向斑马线。我隐约地瞥见他慢悠悠地向前移动着,摇摇晃晃地在人群中挣扎着,然后被淹没在人群中。不一会儿,我彻底找不到他了。放弃吧!内心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我,我愣了一下,再次朝过马路的人群中望去,黑压压的人群,一望无际。我失望地垂下头,准备打道回府。突然一辆无牌的摩托车冲向人群中,正在过马路的人们像遇到危险杂乱无章逃亡的深海沙丁鱼,迅速地散开,只留下一些运气不好的家伙在原地打转。毫无疑问,年迈的他成了在斑马线上那个不幸运地家伙,只不过现在的他连原地打转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无力地瘫坐在马路上,呆呆地看着围观他的路人。这种感觉既无力又懊恼。很多人都很害怕自己老去,不仅仅是因为年轻漂亮不复存在,而是这种逐渐脱离社会角色的过程中让他们无法适从和不安,所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老家伙总会嚷嚷着嘟嘴说着:“我要买一张通往马克思的火车票”。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买火车票的问题,但是被众人围观一定让他感到无奈和羞耻,所以他才选择一直低着头,并且不安地反复抚摸着衣角,口里还碎碎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理解的语句。

由于摩托车在躲闪人群时撞到街道旁的榕树上,所以并没有任何人受伤,但是他这个倒霉蛋依然被吓坏了,一直坐在马路上,没有起身离开的任何迹象。围观的人们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打了几个哈欠后逐渐离去,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您没事吧”我俯下身子,礼貌性地问他,然后轻轻地将他搀扶到附近公园的长椅上。从上到下他仔细观察我后,轻声地问“你就是那个孩子,对吧”。面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我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十分地激动,我终于可以脱去A的身份外衣在太阳底下散步了 。我刚要点头微笑回答时,他不紧不慢地发出感慨“十多年过去了,你这个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吃白菜猪肉饺吧”我再也不去顾及A这个身份了,按照我内心最真实的方式,像一个和伙伴们分享秘密基地的孩童那般露出了天真而自豪的傻呵呵的大笑。“走,我们去那边的餐馆点多几份猪肉白菜饺子,吃个痛快” 院长突然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并用那只没有扶着拐杖的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右肩,这简直和刚才相比判若两人。我听完后,仿佛内心的猛兽在那一刹那就从A制造的牢笼中逃脱出来了,而我也终于摆脱了A的控制。“嗯,嗯.....嗯...我....我”这时候就连我的语言也恢复了原始的状态,但这一次我没有抗拒和反感这种最真实结巴,反而喜欢上了它。于是还没说完又下意识地朝着院长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容,院长仿佛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所以没有说什么,只是朝我点了点头。

在这个临近黄昏的下午,我们就这样慢悠悠地一起朝着一家临近收摊的饺子店铺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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