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3月,三毛出生于战时的重庆。父亲期待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战争,于是给了女儿一个“肩负和平的大使命”,将她取名为“陈懋平”。
“懋”是家谱上的排行,她前面还有一个姐姐。
三毛父亲陈嗣庆早年毕业于苏州东吴大学,后来当上了律师,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
虽然身为女孩,但三毛从来不玩布娃娃,也几乎不跟别的孩子一起玩。两岁时,家旁边有一座荒坟,别的小孩都躲得远远的,但是她常常一个人跑过去玩泥巴。
5岁时,三毛和全家移居到了台湾。
没多久,三毛开始学习写字,但怎么都学不会“懋”字,“‘懋’实在是太难写了!”于是她就自作主张把“懋”字去掉,改名“陈平”。
父亲拗不过她,不得不把三毛弟弟们名字中的“懋”也一并去掉。
陈嗣庆意识到,这个二女儿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
小时候的三毛
三毛5岁半就上学,到了中考前两年“地狱”般的日子来临时,也不过9岁半。
每天清晨六点一刻开始早读,深夜11点才能离开学校,回到家还要再演算100道算数题。睡觉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才一阖上眼就该再起床去学校了”。
除了繁重的学业,还有体罚。做错一题,就会被老师用竹教鞭抽打一下,如果不用竹教鞭,老师可能还会“捏人眼皮”,或者罚学生跑25圈。
这样的日子,三毛成年后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
每天清晨,我总不想起床,被母亲喊醒的时候,发觉又得面对同样的另一天,心里想的就是但愿自己死去。
看着她每天含泪吃早餐,母亲只能劝她:忍耐这几年,等你长大了才会是一个有用的人……
于是还在念小学的三毛认为:只要能忍下去,也许活到像老师那样的20岁,就会很幸福了。
少女时期的三毛
她在作文里写:“想到二十岁是那么的遥远,我猜我是活不到穿丝袜的年纪就要死了,那么漫长的等待,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
没想到老师把她的作文当堂念出来,大声问:“你为什么为了丝袜要长大?你没有别的远志吗?陈平,你的二十岁难道只要涂口红、打扮、穿漂亮衣服?各位同学,你们要不要学她?”
老师让她重写,她只能一边哭一边又写道:将来长大要做一个好教师是我的志愿。
但她最想说的其实是:“老师是不可能懂得的,懂得一支口红并不只是代表一支口红背后的那种意义。”
煎熬中,三毛终于完成中考,去了台湾最好的省女中了。
少女时期的三毛
没想到的是,这所重点中学,让三毛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个重大打击。
初二时,三毛发现数学老师总爱从课本后面的习题中出考题,于是她提前背下,结果一向数学不及格的她拿了100分。
老师怀疑三毛作弊,把她叫到办公室,单独出题。老师拿起毛笔在三毛眼眶四周涂了两个实心圆圈作为惩罚,还让三毛在学校绕场一周。
别的孩子也会受体罚,但罚了就忘了,可三毛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羞辱。
从那以后,她开始逃学。她常逃到公墓,在墓园里静静读书。
不久,她被诊断患上了自闭症。
古灵精怪的三毛
14岁到20岁,是三毛漫长的休学时光。
期间,姐姐和弟弟们都还正常上学。姐姐算是学校里的漂亮女孩子,弟弟们也都是乖宝宝,只有休学在家的三毛显得格格不入。
她是家里最敏感,也可能是最聪明的孩子,但也最沉默。
每天父亲下班,进门后看到三毛的第一眼,必伴着一声深深的叹气。
为此,每次听到父亲下班的声音,三毛都会飞快地躲到睡房,避开父亲。
“父亲一生没有打过我,但是他的忍耐,就仿佛在告诉我——你是一个让父亲伤心透顶的孩子。你是有罪的。”
她希望像姐姐和弟弟们那样能让父亲开心,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终于崩溃了,人生中第一次尝试自杀,被父母发现救了回来。
父母遵照医生建议,把三毛送到美国人开的学校,学习插花、钢琴、国画,但她的病情并不见好转。直到1960年,父母托朋友介绍她去一位年轻画家那儿学西洋画。
这位老师叫顾福生,时年25岁,是当时台湾“五月画会”的画家,家里海军出身,40年代末从上海迁台。
很久以后三毛这样回忆第一次见到顾福生的情景:半生流逝后,才敢讲出,初见恩师,一见钟情,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都会哗哗掉下来。
年轻时的顾福生
但是当时自卑的她当然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老师学画。
当时三毛还喜欢写作,在顾福生的鼓励下,半年后,她完成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说《惑》。
顾福生随即把小说交给了自己的朋友白先勇:“我这里有一位性情古怪的女学生,画得一般,但你看看她的文字。”白先勇当时在主编一本很受文艺青年推崇的杂志《现代文学》。
没怎么修改,这篇文章就被刊登出来。
年轻时的顾福生和白先勇
接触了绘画与文学的三毛渐渐开朗起来,开始回归正常生活。
当时三毛的父亲非常希望孩子们能够“子承父业”——没几年,小儿子就已经被他训练成了第一流的商票注册专才,做事一丝不苟。他当然希望三毛可以同样优秀。
可那时的三毛忙于初恋,狂追隔壁戏剧系大才子,且得失心极重。在苦恋两年终于失恋后,她觉得再也没法待在台湾,于是不顾一切要独自到欧洲疗伤。
面对父亲的期许,她满是歉意:“我是家庭里的一匹黑羊,混不进你们的白色中去。”
在欧洲,三毛这匹黑羊显示出了蓬勃的生命力——她跟歧视亚洲人的外国舍管吵架、参加舞会、搭便车游遍欧洲,同时也不忘给台湾杂志社投稿赚钱。
年轻时的三毛
在那里,20多岁的她还碰到了一个叫荷西的西班牙高中生。
见了几次面后,荷西对她说:你等我六年,四年大学,两年兵役,然后我来娶你。当时在马德里念大学的三毛看着比自己小8岁的荷西,以为这只是孩子气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1972年,三毛回到西班牙。
此时荷西在南方的兵役还有一个月,听说后特地让妹妹联系上三毛,让三毛一定在西班牙等他。三毛刚刚失去未婚夫,面对执着的荷西,反应并不积极。
荷西
不久,三毛读到美国《国家地理》上关于撒哈拉沙漠的报道,非常震撼,打算独自去撒哈拉旅行。荷西知道后,突然消失了一阵。
没多久,三毛收到荷西从撒哈拉寄来的信,告诉她自己已在沙漠里的一家磷矿公司申请到职位,三毛若想来,他会安排好一切。
三毛大为感动,匆匆给西班牙的朋友们留下一封信:走了,结婚去!
1973年,在西属撒哈拉首府阿尤恩,没有西装和白婚纱,穿着便装的三毛和荷西结婚了。三毛随手在帽子上装饰了一把香菜,然后两人手牵手在沙漠里走了近一小时,在沙漠教堂里举行了仪式。
三毛结婚现场
火速结婚的三毛,可能更多是为了父母开心。
“结婚,小半是为荷西情痴,大半仍是为了父母,至于我自己,本可以一辈子光棍下去,人的环境和追求并不只有那么一条狭路,怎么活,都是一场人生,不该在这件事上谈成败,论英雄。”
70年代的台湾掀起了一股“三毛热”,此后20年长盛不衰。在相对闭塞的年代,久居东方小岛上的人们都被北非沙漠里的奇观吸引。
陈嗣庆还曾撰文回忆三毛出书的情景:
“三毛后来怎么敢用中文去投稿只有天晓得。她的别字在各报社都很出名,她也不害羞,居然去奖励编辑朋友,说:‘改一错字,给一元台币,谢谢!’她的西班牙文不好,可是讲出来叫人笑叫人哭都随她的意。”
1979年,三毛父母飞到西班牙和他们一起过中秋,六年来他们第一次见到女婿本人。荷西见岳父岳母时,很有些紧张。
荷西初次见岳父岳母时的合影
在岛上,父亲听到女婿夸三毛:“你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的主妇。”亲眼看到二女儿这匹黑羊终于过上了安稳的婚后生活,陈嗣庆多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可生活就是充满戏剧性,尤其对三毛而言。几天后,三毛离岛送父母回国,荷西继续做潜水工作,但这一次,他却一直没有上岸。
三毛和父母接到消息,又匆匆赶回。父亲安慰她:“人还没找到,兴许是迷失了方向,现在正在某个小岛上。”
搜寻两天,等来的结果是:荷西溺亡。
如果说前半生父女“角力”的焦点在于,三毛能否过上正常的平稳的生活,那后半生,焦点似乎变成了“三毛会不会自杀”。
在父母近一年的陪伴下,伤心欲绝的三毛发誓:绝不自杀。
此后几年,三毛回台兼任教职和写书,就住在父母家。在外漂泊了近20年的三毛,与父母的接触又多起来。
她已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才华,赢得了许多人的爱,但内心深处,还是那个自闭在家,希望得到父亲认可的小女孩。
但是,各种机缘下,让三毛在1991年1月4日选择了自杀。在医院卫生间,她用儿时心心念念的丝袜上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时年48岁。
三毛自杀前,还是有些放不下父母。她爱看《红楼梦》,多次用里面的“好了歌”暗示,请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父亲明白了,对她说:“你人未老,却比我们在境界上快跑了一步。山到绝顶雪成峰,平儿,你何苦要那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但此时的三毛已经不用再为父亲高兴而做什么,她最终忠于了自己的选择。
三毛去世后,父亲撰文怀念:女儿常说,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痛快的活过。她确实掌握住人生的意义而生活。
也许作为一个父亲,他很庆幸,自己的女儿曾经真正活过。
只是,对三毛来说,活过的代价太大了。
洗马君说
“我是一匹黑羊,混不进你们的白色中去。”
三毛家人亲朋首度开口揭幕红尘往事。
三毛大姐陈田心口述作序、南方朔先生、三毛作品受托者陈宪仁先生联手作序。
独家披露三毛离去真相、与王洛宾恋情传闻内情、三毛与荷西分手后曾有的短暂情史、师从白先勇等诸事新解。
三毛父母、梁羽生、白先勇、贾平凹、琼瑶、司马中原、倪匡、林青霞、安妮宝贝等名家对三毛的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