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爸爸

听妈妈说，我是大年初四出生的。

初三，妈妈回娘家拜年，大雪纷飞，没有轿车也骑不了自行车，全靠步行。我到现在也完全不能想象妈妈挺着大肚子走了两三里路，这样回的娘家。外婆心疼妈妈，就把妈妈留下来了，说大雪天走来走去不安全，也怕累着了。住几天再回去吧。

谁料，晚上就发作了。妈妈肚子疼得厉害，半夜里叫自家兄弟们抬去了县卫生所。爸爸赶到的时候，凌晨五点，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听妈妈说，得知是女儿，爸爸没那么急切的想要看我，脸上没有笑容。在那样偏远的农村，好像生儿子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对比我弟弟出生时候的热闹场景，我妈都觉得惊讶，爸爸原来这么重男轻女。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我，仿佛就应该是被忽略的，不被待见的。可是我没有，也许是我性格要强，弟弟拥有的一切，我都要有，而且要比他多；也许是我比较会察言观色，懂得讨人喜欢，我受到的夸奖与疼爱不少于弟弟；也许是妈妈的爱比较公允，没有让我有被冷落的感觉。很明显，我的童年不算太糟，随着渐渐长大，我越来越懂事贴心，爸爸也越来越喜欢我，反而不那么喜欢弟弟。我学习成绩好，在爸爸与人聊天里，经常会听到他从未对我亲口说出的夸奖，有种炫耀的成分。弟弟不听话，喜欢粘人喜欢打架闹事，可我都可以搞定，弟弟是我的小跟班，为爸爸省去了不少麻烦。

爸爸对我要求不多，就是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我不用帮农活，不用做家务，只要好好念书就行。小学到初中，高中爸爸对我的期待越来越高，而我反而成绩大不如前。当要高考时候，才发觉，可能会让爸爸失望。于是后怕起来，回家次数越来越少，与爸爸的交流也越来越少，甚至开始回避与爸爸的谈话。因为爸爸与我的话题永远都是学习怎么样……我心有愧，可又力不从心。

终于高考了，自知考试成绩不理想，在爸爸的陪同下，我把我高中三年所有的书及生活用品全搬回来了。整整有两麻袋的书，到家后，我把书慢条斯理的摆在我自己的书桌上，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下来了，从静默到哭天喊地，无法自控，我只是遗憾，只是愧疚，只是不甘……爸爸进来了，抱着痛哭的我，安慰说，不要紧，如果你想读书可以继续读，大不了再去复读一年。爸爸没有怪你，你也别太自责，尽力了就好。

后来，我复读一年，期间，舍友们分享各自是如何决定复读的及家里人如何支持理解时，下铺的小青说，她志向一本，可考了二本，她不甘心，所以就问爸爸的意见。爸爸说尊重她自己的决定。她对她爸说，如果我复读一年，读傻了，疯癫了，怎么办？（她之前听说过这样的事，所以开玩笑的试探爸爸）。没想到她爸爸说，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不论什么时候，爸爸都在你这边，支持你，陪伴你。你不要有任何压力与负担，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听到小青的讲述，我感动到了。

在一次无意的聊天中，我问了爸爸同样的问题，爸爸的回答如出一辙，你永远是爸爸的女儿，不管你在哪里，什么状态，都是爸爸最亲的人。爸爸支持并鼓励你读书，不是希望你功成名就，做多大的官，赚多少的钱，光宗耀祖啥的，爸爸只是希望你比爸爸优秀，有更多的选择，可以去大城市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爸妈，一辈子扎根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一辈子，却给不了子女像样的生活……

若干年后，我大学毕业，留在了大城市，在大公司上班。几乎成为了爸爸眼中的骄傲。因为爱情，又决定回到县城，结婚生子，过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生活。爸爸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很久，他说要见见我想嫁的那个的男孩。

老公上门那天，爸爸也没有多余的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随意的问了问，我们以后的打算。事后，妈妈跟我说，爸爸想了一晚上，想到了一万个理由来劝说你对自己要求高点，一个只能在县城里过安稳日子的男人不值得依靠。你应该有自己更高远的天地。爸妈辛苦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停留在小县城里。听妈妈复述当时爸爸的想法，我很纳闷那老公上门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反对的表达呢。妈妈又说，是因为他在楼上看到你们快上楼时，你鞋带散了，他（我老公）急忙放下手头上所有东西，第一时间给我系鞋带……到家里做客，他（我老公）眼里全都是你，你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你。你爸也就释然了，说，能被一个男人这样宠一辈子，也是值得的，尽管在小县城里。所以他没反对你们。

怀孕期间，公婆在自己的小摊位上养家糊口，没办法照顾我。我自己照顾自己。爸妈在武汉工作，经常打电话问候我近况。临近年底，爸爸还提议妈妈先回家，把我接去照顾一阵子。这是妈妈都没有想到的。爸爸却心疼我自己挺着大肚子自己做饭自己洗衣。

初年，回娘家拜年，爸爸也没有很多话。只是我们临走时，爸爸嘱咐老公，（我预产期快到了的时候），要提前去医院待产，因为没人在家照顾我，让他随时留点神，去最好的医院，不要去小医院，提前去住着，安心些……头一次听见爸爸说这么细碎的话，各种嘱咐事项一一列举，暖到心里头了。像一下子戳中哪里，眼里都快控制不住了，不敢抬头看爸爸…..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刻，真真切切的又一次感觉到爸爸的爱比妈妈的还有温暖、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