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归处(九首)

心归处(组诗九首)

文/凡人

@指尖书

蜻蜓沿着风的侧面,滑出优美曲线

春水面无表情,直到它的眉间

被柔软而有力的腹部击中

她在千呼万唤中缓步,低眉,掩面

一拢一捻,一抹一挑

众人的心,便乱作了一团

一只小鸟落在掌心,纤细的指纹

小巷有灯,和长长的影子

她在他的后面,不走,不看,不说

你兴奋得像个孩子喋喋不休

又突然在某一刻沉默

然后把头靠向我

长长的黑色瀑布,淹没

闪着蓝光的笨拙音箱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枕边书

有些事难以言说

那时渴望拥有,喜欢的人

一束花,一个旧式闹钟

或仿古台灯,泛着淡黄的光

唱针把黑夜扎出小孔

黑胶缓缓流出

民国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

后来习惯失去,像走过的日子

就算仍然喜欢的人,也保持距离

总有一天他们会离你而去

只是书越来越多

它们安静地躺着,有着不同的肤色和睡姿

半夜醒来,伸手揽过

仿佛不离不弃的爱人

@笑忘书

那时夏夜,大街空空荡荡

他们敞开衣衫,露出并不发达的胸肌

远远地朝女孩打唿哨

她们眼里的流氓,其实是

见到女工友都要脸红的小后生

学人家喝酒,抽烟,留长发

晚上也戴着墨镜。那时没有夜店

没有女郎,没有威士忌

不知道金斯堡,也照样嚎叫

然后成亲,父母之命

做个安份守己的人

再后来孩子上学,她下岗,摆摊

父亲上山摔去了,母亲卧床不起

他抽最便宜的香烟

常常把头埋进呛人的烟雾里

现在烟是戒了,酒还喝点

这世界变化太快,有点难以置信

他住上了高楼,车库里放着农具

周末去郊外种种菜

那块地原本就是他家的

现在被开发商拍走,至于什么时候开发

他管不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云梦集

天上空无一物时,我想要一片云,黑灰色的

不仅可以遮一遮烈日,还可以蕴酿些雨意

如果乌云占领整个天空,在最厚重的部分

雨会像巨大的白练挂下来

这样的景象一定在天边

就像远方的人,看大雨落在你脚下的土地

望不到尽头的水是海,如果不是

那一定是湖,如云梦般虚幻而神秘

庄子想要遨游四海,就造一只鲲

又让鲲变成鹏,上天下海都变得轻而易举

而凡人没有庄子的智慧和境界

他们的想象仅止于湖,方圆百千里不等

如果有鸟,也沒那么巨大

但它有九个头,能带来吉祥,也可能带来厄运

@瘦影集

入秋后,草木开始瘦身

梧桐宽大的叶子落了

露出青白相间的躯干,许多年来

它身上的斑痕一直不曾褪去

还有枫树银杏,更多的落叶乔木

在自我燃烧后归于寂静

只留下一根根筋骨,抵抗如刀的风

人们在一件件往身上添衣

太冷的时候,大地也扯一条巨大的棉絮盖上

但终究无济于事,雪融后

世界更显削瘦,那残败破落之身

不由得人心生怜悯

而她依然执于那份念想

眼看着秋水越来越瘦,月亮也是

但院角的梅枝一直保持遒劲

这令她的坚持,有了更多理由和意义

@花叶集

与春天无关

也无关丰饶或贫瘠

风和鸟可以抵达的地方

我也可以

可以忽略和无视我

我从不在乎廉价的赞美

也不屑和偏见或误解

作任何争辩

来到这人间

盛放或衰败,都只为

证明和说服自己

仅此而已

@疾风传

这是大山里难得的一块平地,他们筑屋

用不规则的石块,和黄土

村庄在脚下蜿蜒,每一座老屋都是一条鱼

它们在阳光的河流歇息,一动不动

夜幕降临的时候,陆续有年轻人

大包小包入住,他们并不在房间里呆

只是在宽大的露台,忙碌着什么

整个夜晚他们在那儿坐着,有微光闪烁

分不清是星星还萤火

偶尔几声犬吠,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庭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打开相机

看到繁星的轨迹,如疾风吹乱了苍穹

@心归处

我们下车的时候

院子里已挤满了欢乐的人群

穿棉毛衫的年轻人高举木杵,又重重砸下

石臼边那位翻动米团的老爷子的手

总会在木杵落下的最后一刻,抽离

那种默契与精准,似乎源于基因

我并不关心麻糍的渊源

只在乎它的香甜绵软

这个时节,只要听到紧实的木杵声

你可以去到任何一家

主人都会留你吃饱喝够

那份热情,吃不了的还让兜着走

他们的麻糍节取决于来客

客人哪天来,那天就是盛大节日

@青瓷令

一场小雨之后,风掠过田野

每张草叶上都缀着星星

清澈的眼晴

那片树林里长出几间房子

他们说屋底下是千年窑址

反正第一窑青瓷已经出炉

每件都是好看的样子

夯土墙、茅草屋、弯曲的松木支架

老酒一杯,老茶一壶

他把老父从海峡那边接过来

这里就成了老家,故土

他并非健谈之人,除非说起青瓷

那天他和我讲故事,从唐到宋、从官到汝

从台湾到大陆

走出院子时,我抬头望了望天空

云破处,恰是天青颜色

这般过去和将来,我们生逢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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