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02

红楼梦：甄士隐的苦难遭遇，究竟有多少玄机？

文/百荷踪影

红楼梦开篇第一回，作者便提到了姑苏城，说：城中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有座“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士隐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也推他为望族了。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嫡妻封氏，性情贤淑，深明礼义。日子过得倒是神仙一般，只是一件不足：年过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英莲，年方三岁。

一个夏日，士隐于书房闲坐，困倦中抛书，伏在几上入睡，朦胧走至一处，辨不出是何地方。忽见一僧一道，且行且谈。谈的正是当日女娲补天所余下的那块顽石，如今已经修炼成通灵之物，……士隐待要跟过去细问。

二仙却笑道：“此乃玄机，不可预泄。到那时只不要忘了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笑道：“玄机固不可泄露，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得见否？”

僧人说：“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

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刻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他正要细看，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士隐手中夺了去，和那道人竟过了一座大石牌坊，上面大书四字：“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副对联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士隐方要举步跟过去，忽听一声霹雳若山崩地裂，他大叫一声，定睛看时，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梦中之事竟忘了一半。

此时，奶妈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的粉装玉琢，乖觉可爱，便伸手接来抱在怀中逗她玩耍一会儿，又带至街前看热闹。忽见来了一僧一道。那僧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睬他。

那僧说：“舍我罢！舍我罢！”

士隐不耐烦，便抱着女儿转身。才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士隐虽然听得明白，欲要问及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再不见个踪影了。

士隐心中思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问他一问，如今后悔却已晚。正在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的走来。这贾雨村原系湖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如今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文作字为生。甄士隐见他样貌魁梧端正，惜他才气，便接济白银五十两和两套冬衣，说：“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

雨村收了银衣，二人酒酣方散。第二日，贾雨村五更起身，便进京去了。

这里只说甄士隐却是一位善人，乡绅，雅人；他爱才惜才，淡泊名利，乐于助人，绝非势利屑薄，营营苟苟之辈。单只看他慷慨解囊，赞助落魄潦倒的穷秀才贾雨村，又不失礼貌谦逊的处事态度，便是佐证。都说好人有好报。但他自从接济了贾雨村进京赶考，就厄运不断，先是丢了唯一的宝贝女儿英莲，后又因葫芦庙里炸供引起火灾。火灾毁了士隐苏州城里的房子，他与妻子封氏商议到田庄去住，却偏遭水旱灾害，贼盗风起，官兵剿捕，田庄难以安身。只得变卖田产，携了妻子与两个丫环到乡下投靠岳丈——封肃。

封肃虽是农民，家境却也殷实，单只势利刻薄贪婪。士隐变卖田产的银子被封肃连哄带骗，便折了大部分去。眼见着到了下世光景。暮年之人，哪里禁得如此变故，身体便渐渐发病。一日士隐拄了拐杖扎挣到街前散心，忽见来了一跛足道人，疯狂落拓，麻鞋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士隐听了，便迎上去问那道人：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得“好”、“了”……道人回答：我这歌儿便叫《好了歌》。士隐本有夙慧，一闻此言，心中早已悟彻，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注解出来如何？

道人笑说：你解，你就请解。

甄士隐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跛道人听了，拍掌大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随将道人肩上的褡裢抢过来背上，竟同着跛道人飘飘而去。我们可否这样理解，那士隐在历了——女儿丢失、遭遇火灾、丈人诓骗等三劫之后。万念俱灰中，听了道人点化，跟了跛足道人遁入空门。也算是历劫之后的了悟和重生吧！士隐的命运可谓是红楼梦中最苦，苦得让人怀疑，好人怎么就如此苦呢？可是生死轮回，人生无序，祸福难料。那跛足道人所唱《好了歌》，不正是作者撰写“悼红”初衷么？

结语：

我们知道，红楼梦作者的写作手法，是先把结局预示给读者的，比如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警幻仙曲演红楼。那仙曲，那金陵十二钗的判词，都是作品中主人公命运的预言，只是年少的宝玉看不懂，听不明白而已。

那么，作者在第一回写甄士隐一家的悲苦遭遇，其用意应该是预言贾府及红楼梦一号男主角贾宝玉的未来结局吧！按照字面谐音，甄士隐是隐去真事，借假语村言（贾雨村），那么甄士隐一家的苦难遭遇——子散家破的遭遇，应该就贾府的结局。甄士隐历经女儿丢失，家被火烧一空，田产积蓄又被丈人诱骗三劫，落得一身病痛。最终经跛足道人点化，领悟了《好了歌》（红楼梦全书主题），——人世间富贵荣华，金银财宝，情场恩爱等等，那些钟鸣鼎食，锦衣纨绔，饫甘餍肥的日子，总归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只是“黄土陇头埋白骨。”甄士隐历尽了他人生之劫，最终随了跛足道人出家。可谓正应了贾府败落之后，贾宝玉出家，落得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我们可否这样认为，红楼梦的作者虽然身未出家，但在落难黄叶村，以粥为食著述“悼红”。

此时此刻的作者，已是身在尘世中，心在红尘外了。此正应了我国佛教禅宗六祖惠能大师著名的四句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正因为作者跳出红尘之外，写红尘之事，把一腔情愫，一把辛酸泪，一份痴迷情，都化作了笔下人物的精魂。才有了今日《红楼梦》这样一部能够照见千人千面的奇书。

2019/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