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悄悄开满山谷上

图片为自拍

从福州西行100公里,即到三明市尤溪县洋中镇。至此地者主要目的是看桂峰古民居。

古民居为传统木制建筑,始建于南宋,兴建于明、清两代。算下来,最长寿者已700多岁了。在南方潮湿空气的日夜浸蚀下,仍有80多座屹立不倒,确是奇迹,值得朝拜。

从平旷的入口才进30米,便闻到潺潺流水声,不徐不疾的音调,如一位沉稳的乐师在弹奏曲子。

但又不见水流,倒是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扑入眼前,其状似一管倒立的毛笔,枝干直立颀长,快到顶了,枝叶才如少女的秀发般,郁郁葱葱地披拂下来。桂花树在低处就易开叉,如此毫无斜逸地笔直向上,实属罕见。

一询,桂花树系此山中一主,“桂峰”之名亦拜它所赐。此地原因蔡姓聚居,名为蔡岭。清代文人们至此地游乐,遇桂花树发异香,有书生折桂(考试及第)之祥瑞,故雅称之为“桂峰”。

桂花树下是小桥,小桥边上有石椅,石椅两旁为通往的人家石阶。虽无“曲水流觞,斗拱回廊”之小资调,但有小桥、流水、老树、人家之真生活。村中人常聚在树下讲古,小孩在桥下濯足戏水,累了困了躺在石椅上睡一睡。夏有凉风,秋有明月。乐陶陶,悠悠然,赛过陶渊明向往的逍遥日子。

水流从小桥下的暗孔中穿去,因此踪迹顿失。

古民居建筑依山就势地错落在山坡上,靠石阶相接连。石阶非大石凿成的石板,而是由大小不一的卵石随形就势铺就,体现了当时人们务实与遵从自然的态度。

石阶在岁月时光的打磨下,闪闪发亮,愈发显得沧桑坚实。现代工业化的鞋底踩在上面,似乎是今人与古人的一场对话,亲切又清脆的音符,跳到古老的围墙上,在明灭可见的小径中穿梭回响。若天空飘些雨丝,让人期盼与那位丁香偶遇。

群建筑中,最大的一座是“蔡氏宗祠”,占地600多平方米,是明代蔡茂相中进士后回乡修建的,已有500多年的历史。木门、石门上雕刻着人物、山水、花鸟等图案,人物似呼之欲出,山水如在屏幕上,花鸟像沐浴在春光山色中。这些,既集汇了精美,亦展现出高超的工艺水平,是当之无愧的“楼王”。

从“蔡氏宗祠”出来,再看其他小房屋,视觉已然也有了“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的问题。缘石阶继续盘旋而上至半山腰,只见厝厝大同小异,视觉的疲劳代替了此前的新奇与兴奋。

正当我觉得景尽人要归时,一道长长的山风吹来,风中裹着一股清馨馥郁的花香,迅疾沁入心脾,化开,在五脏六腑中涌动蒸腾,刚降下的精神兴致陡然升起。

我抬腿沿着水泥路才走三五十步,绕过一片奔突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香风随之大大方方地送进我的怀中。

方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喜,难以置信的壮观又撞了过来,一面如牛角般上窄下宽的山谷里开满姹紫嫣红的玫瑰花,将原本沉寂的山谷填得满满当当。无声,却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此时是“人间芳菲尽”的四月尽头啊!

物以稀为贵。在这萧索的季节,家中紧捂慢养的花盆中能开出一两朵花来,点缀调剂一下家居,活跃安抚些许的焦躁情绪,已经是一种岁月静好的奢求了。

它们却不文绉绉,每一根枝条向空的地方努力伸去,有的平贴地,向四周拓展着,有的向空中高高地窜去,每一根伸展的枝条上,都争先恐后地盛着一朵朵硕大娇艳的花来。

有的单朵而生,如一位高傲的公主般,茕茕独立,傲视群芳;有的三五朵抱着团开,粗壮的枝条像挂了硕大的果实似的,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垂下头急促呼吸。成团成簇开的红玫瑰,尤其醒目,一根枝条就像一只点燃的火把似的,把天地照得一片通红。

我徜徉在浩浩荡荡的花海中,红的才在眼前晃过,白的又奔入眼帘。此白纯如雪,如同一张刚出盒的A4纸,无一丝杂质,让人爱得崇敬。又移几步,紫的就像一道霞光射过来,那么冷艳高傲,让人爱得臣服。一扭头,黄的像一件霓裳倏地抖过来,富丽堂皇,但又毫无俗气,让人爱得纯粹。

随着步移腰转,黑的,金黄的,橙色的,接连跳入眼底。我已然忘却了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和身边溪涧的淼淼水声,闲庭信步穿梭在这五颜六色中。心旷神怡。

香气随花而出,有的从地上冒出来,有的从空中降下来,但都融进空气里。置身其中,如在干洗一场鲜花浴般,花的芬芳全方位无死角地沁润着我。我早已满身花香气了,抖也抖不落。如此,回家后,妻子是否会盘问我今为何狂长了“花心”,偷赴哪里去“喝花酒”“唱花歌”了呢?又有谁可证我是误坠玫瑰谷呢?只有花知道。

我想,难得偷有半日闲,得放纵一下自己。目遇之而成色,鼻闻之而成香。我极目张望,双眼尽收花色,却生怕自己呼出的气弄浊了清馨的花香,大口吸气,小口徐缓吐气。

好风凭借力,登高好望远。一块高突的土崖闯进我的视线,我抬腿朝此走去。站定,古民居就在脚下。俯瞰古民居,又是一番味道,只见一座座古老建筑擦脖伸脑的,但是挤而不乱,白墙黑瓦,标标志志,落落大方。头又顶着茂林和修竹,就像富贵人家头饰上挂着翡翠玛瑙似的,雍容端庄华贵。

眼前的图景,又像是一面超大的福州软木画,一座座古老的建筑犹如经工艺大师千雕万镂出来,再按照最合理的审美角度和位置小心翼翼地粘上去似的,和谐、沉稳、隽永。

这山这屋之沉雄稳健,多像我如今的中年;这七彩玫瑰花之蓬勃奔放,多像我那已经逝去的青年。

人到中年总感慨时光易老,激情不再,将处世之道归诸于岁月积淀下的经验,求安求稳。不摔跟头固然重要,但长期受缚于此,难免缩手缩脚,思维固化,闯劲松懈。我想,这值得警惕,否则生命的质量是要打折了。

如此,何不将中年的沉稳作为底色,然后在这上面再插上如此美丽鲜活的五颜六色呢?也唯有此,方能使自己一颗心保持朝气与活力,生命之花也就经久长盛了。

将繁花开满在古民居边上山谷的创建极其高明、艺术、含蓄,这一古一新、一静一烈的统一对立,就像一道充满哲理的禅语,让游者在享受美中顿悟出生命的真谛,打开心结,放下负担,解除迷惘,汲取力量,然后轻松精神地去工作,去生活,去创造,一步步地走近理想之彼岸。

日影下侧,我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花香热烈的空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山谷花海。明年这时候我还要来的,我的玫瑰谷!

远眺古民居

你可能感兴趣的:(玫瑰悄悄开满山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