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邂逅·分离·盖上新娘面纱——那个女孩,恐山安娜

他们让我来见你。他们在说这句话之前,我正对着太阳打哈欠。在打哈欠之前,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

我是真的有点吃惊,夜晚的被子里包裹着一颗忐忑的心。可好奇是寄居在我心里的小调皮,他耍着肆意的性子把地板蹬得嘎嘎作响,满满一屋子的翻天覆地。

于是我来了,千里迢迢,迢迢千里。你是盛开在不知名角落里的那朵神秘,空气里有你恬淡的气息。我踏着浓浓的暖意缓缓靠近,身后是激动与惊慌的种子落满这片瑰丽的冰天雪地。

跟着就在淡月清风中遇见你。仿佛是瞬间飘下的落樱偷袭了视网膜,洋洋洒洒,魂牵梦萦。

我的脸红了。一半因为我对你的一见钟情,一半因为你送我的见面礼。

红到发紫的巴掌印。

[恐山的某家饭店门口。邂逅。]

两个人为什么会相遇。

飞跑的风说,因为我的牵引。柔情的雨说,因为我的呼唤。

只有雪没有回答。它意味深长地笑,嘴里哼着温柔的旋律。跳动的音符化作它白皙纯净的身躯躺满整片大地,上面满是明晃晃的眼睛。仿佛能够洞察一切即将发生的故事,犀利得不见丝毫阴霾,又仿佛是一无所知的小心刺探,扬着眉毛翘首期盼。

于是那个少年推门而出。伸出的手举在空中想要抓住什么,却在错愕之后停止了动作。突然印入视线的是少女美丽的脸庞,漠然得没有温度,却可以打败所有的云海斑斓,成为这个雪天最动人的风景。

那一刻,时光嘎然而止。止住了兀自飞扬的雪,止住了少年跳动不已的心。仅仅是连风也无法捕捉的瞬息。

然而随即而来的并非少女细声细气的柔情。恶语相向之后便是一个优美的转身,头发甩出的弧线转瞬即逝,雪花装点了她细弱的肩头,落下难以觉察的痕迹。

少年站在原地,脸上写满湿湿的不争气。当时,他可曾看见她转身时的迟疑,以及,那隐藏在冷峻之后的真正表情?

飞雪苍茫,悄无声息。抬头仰望天空,那是无法预知的距离。

[礼品店门口。被鬼袭击。]

礼品店里,安娜和叶的相遇继续上演。安娜依旧是嘴不饶人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叶向她大声询问真实的身份,为什么你没见过我的照片却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你知道我心中所想,那是叶心底深深的疑惑,疑惑到夜不能眠的田地。然后安娜一个巴掌将靠近的叶打得老远,叶叫嚣着无法理解,却分明看见安娜的眼里有泪光闪动。

“要是靠我太近,会给你带来不幸。”

“要找老婆,还有其他人选……你还是回去吧……你能来,我很感谢。”

安娜留给叶的只是一个侧影。有风经过她的身边,吹起她淡色的头发和一个落寞的轮廓。那个轮廓掩盖了太多的秘密,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看不见尽头的光明。那欲言又止的弦外之音,那冷若冰霜的排斥,那眉宇间的一丝不得舒展,便是被束缚的雏鸟,挣脱不了自己所铸的牢笼。

于是叶还是看见了。聚集凝结在安娜身边的无数灵魂。那就是,鬼。

“所以,我才要你快点逃啊……”

可是叶并没有逃走。他将手中的刀握得紧紧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耳边有冻彻心寒的风撒野狂欢。然后就响起了安娜的呼喊,声音犹如利剑般穿透了鬼的身体,一眨眼就化作空气里的支离破碎,消失得如同蒸发般不可思议。尘埃散尽之后,依然看不清那残留在空气里的污浊与晦涩。

黑色的千纸鹤。那个人一直很寂寞,又十分神秘。在漫漫白日中,她折了又折,折了又折。

[位于恐山的家里,电视机前,拉门的两面。心里话。]

电视机里的人唱着诡异的歌曲,电视机前的人无语而坐,各怀心事。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开场白打破僵局,毫无关联的话语似乎是要掩饰某些复杂的心情。时间就这样从他们的身边飞过,从他们的头顶跨过,然后在他们的唇齿间安静地流转,呼啦一下又悄然远离,抓不住那可恨的尾巴。

难得可以象这样好好地交谈,却也因为叶的一句心里话而脸红心跳到扬起巴掌。

慌慌张张地躲进房里,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门外的男孩微笑着说我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吧。拉门的两面站着两个同样寂寞的生命,心跳的频率在那一刻有了相似的重合。

“到时候等我成为通灵王,我再来想办法。”

一瞬间的恍惚,究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内心深处渴望的真实?安娜转过身子,她似乎看见了另一边的叶,此时此刻是如此地不同,坚定和自信在他的脸上闪耀出别样的光彩,几秒钟双眼的吸引。然后叶红着脸说幸好是隔着拉门呢。他这样害羞地摸着头,笑起来是一如既往的随意,却足以另人安心到闭上迷惘的眼睛。

这样直白的话语,终究只能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道出。他们都是并不高明的主,拼命想要隐藏那稚嫩的羞涩,却在浑然未觉的时候让它逃出了眼睛遛出了嘴角泛滥了年轻的脸庞。拉门只是一个道具,一个让自己沉着的借口,其实早已无视于它的存在,目光穿透过去的时候便有了微妙的交集,那是今后同样的人生轨迹,引领着他们彼此在对方的心中扎下希望的根,牢牢的,坚不可摧的。

然后等待夏天的来临。那个时候,应该满眼都是枝繁叶茂的翠绿吧。

安娜垂下头,淡色的头发遮盖着她的一切。遮盖她那并非因为悲伤而微皱的眉,遮盖她那并非因为怨恨而流的泪。

我也觉得,还好是隔着拉门。

[黑夜里的恐山海边。与大鬼对决。]

安娜之所以总是足不出户,是因为只要一出门,鬼就会出现。那是她心里的怨所形成的异样,那种恨人与被恨的痛苦,久久地积压在内心深出,为她拷上了一把沉重的枷锁。

拜完庙会的路上,两人遇上了中鬼,安娜被掳。等到叶带着持有灵猫又全宗赶到的时候,却看见了精神恍惚语无伦次的安娜。她的心被怨恨吞噬,产生的怨念吸引了无数的灵魂聚集起来,变成中鬼的食物。于是中鬼进化成大鬼,丑陋的身体和狰狞的笑。

为了挽救丧失心志的安娜,叶和全宗附身合体。黑色的天空将一切层层笼罩,雪在这一刻开始了狂野的欢舞,配合着少年利落的动作,跳起,拼杀,挥刀,鲜红的血液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无声无息地蔓延,如同暗夜里露出青面獠牙的恶魔,旁若无人地欣赏起这场肆无忌惮的破坏与杀戮,带着嘴角边那抹不易察觉的邪恶。

所有的一切,安娜都看在眼里。

可是,叶,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帮助我?冒着危险,连重要的朋友都失去了?我是如此怨恨着人类,非常非常地怨恨……为什么……

我是那么的……污秽不堪啊……

一念之差。鬼的身体开始变成透明。安娜的心再次敞开。

一直以来都是在不断的怨恨之中度过。只知道要继续“怨恨”,却连怨恨的原因也渐渐被怨恨本身所抹去。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敌人,无论是微笑还是伸出的手,全都不可信任。等到今时今日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长久以来执着的敌人其实是自己才对,无法战胜无法超越,然后就在自己所铺设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几乎达到了无法自拔的田地。否定自我一向要比肯定自我来得困难百倍。

不过幸好安娜还有叶啊。那个手握利刃,满身伤痕,一脸微笑的,叶。

你的身上溅到好多血哦。你没事吧,安娜?

如此轻描淡写。

雪停止了欢舞。恐山的土地上,夜色正浓。

喧嚣散尽,如梦无痕。

[车站。分离。]

临行的时候,安娜并没有来送别。等到叶坐上了火车却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于是叶的大叫又换来一个巴掌。强悍的模样就如同她初登场时一样。那个安娜啊。

嘴里说着想要变强的话,之后又红着脸说谢谢,眼睛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然后就相对无言地坐着,只听见火车的轰隆声均匀地鸣响。

要是在奶奶面前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特意从前一站上车,只为了对叶说声“谢谢”。叶看着面前的女孩,从心底里觉得她的固执是如此可爱。然后这些心理活动被安娜读取得毫无保留,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再然后安娜在下一站下车。叶同她挥泪别离,安娜依然只留给叶一个背影。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不争气的眼睛。那里流着涩涩的泪,名字叫做眷恋。

其实心里是喜欢的,只是漠然的表情经年累月,风吹过的时候连嘴角边的那丝仅剩的笑意也要带走,喜欢的心情无从表达。不过是真的喜欢上了,在那冰雪初融的睡眼惺忪里,在那云开雾散的恍如隔世里,一点一滴地小心浇灌,眼看荒芜的山头开满鲜艳的花,一大团一大团簇拥成羞涩的美丽。

虽然到了最后一刻依旧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但那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未来之路已经清晰得不容畏惧,而那两个坚强的身躯终将一步步走下去,哪怕万水千山,哪怕荆棘纵生,哪怕永生永世的腥风血雨。

所以就把现在未能说出口的话寄存在心里,直到多年后的那一天全盘倾吐,没有毫不留情的漫骂和巴掌,只有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再见了。

和你见面才不过几天而已。这寥寥几天,仿佛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光,山也老了地也荒了,在遥远的风里,我似乎看见了你我垂老的模样,手挽着手佝偻着背,老态龙钟。

尽管这样的日子只是太阳东升西落里的几个无足轻重的场景,却也让我看清了那份蕴藏其中的珍贵绝美,任凭千言万语在心中堆起小小的山丘,请让我看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所以分别的时候,你我相顾无言。我将它放在你的手心,轻轻地,你垂下的头发让我看不见你此时的表情。

邂逅与分离,终究不过是贯穿始终的过场戏,就象天上漂泊的云和地上流淌的水。惟有爱的记忆才是亘古不变,才是我对你的一生一世。

新娘面纱。送给我未来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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