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思想是一种消遣游戏

很多人对于帕斯卡的印象来自压强单位,的确,这位著名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在世时就是有名的思想家,他的《思想录》名噪一时,其中那句“人是会思想的蒲草”更是成为今天网络的金句。

帕斯卡无疑是非常有天赋的那类人,这种天赋无差别地表现在各个领域,例如,为了减轻父亲税务计算的烦劳,不到20岁的帕斯卡设计了计算器,巴黎国立工艺美术馆至今保留着设计图。作为政府官员,帕斯卡的父亲对很多知识也非常了解,亲自教授帕斯卡数学和几何学,同时,他的朋友圈也人脉颇广,笛卡尔就是其中之一。

在帕斯卡父亲患病的时候,笛卡尔曾亲自探望,让帕斯卡得见这位当时颇有名望的大师的真容。崇拜归崇拜,帕斯卡在深谙笛卡尔的“我思”之外,却走了不同于笛卡尔的另一条路径,这些挖掘理性的“我思”之外的思想,作为一种“消遣”,记录在《思想录》之中,和蒙田类似,帕斯卡的《思想录》也是片段思想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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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状况:无常、无聊、焦虑。”帕斯卡这样断言。

这与海德格尔的“忧是人生的常态”有着微妙的相似。

而日常的消遣、刺激过后,人们得到的是更大的无聊,更大的空虚。

从这个角度说,人们喜欢外出折腾,这也属于帕斯卡广义上的“消遣”。

因为疫情禁足在家,时间长了很多人会感到不适。外出、交际,包括工作本身,都是一种消遣,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时间久了不去工作,即使衣食无忧工资照发,也会产生无聊之感,如果不存在剥削,劳动本应是人自我价值的实现方式。

消遣的快乐在于过程,而不是结果。在消遣中驱散无聊,摆脱孤独才是人追求的。因此要保持长久的快乐,就要不断开辟新的情趣、新的消遣。

但是消遣只是一种注意力暂时的转移,能否获得幸福,还在于人有没有获得幸福的能力,否则消遣就只是短时间的乐趣。

不要把幸福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很多人其实缺乏获得幸福的能力。有些人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想要折腾,一定要弄到欠债、鸡犬不宁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生活。

缺乏幸福的能力与贫穷虽然不是正相关,但却多发于穷人身上,很多人会一边折腾,一边抱怨是穷导致了自己的窘境。

富人则因为很少需要考虑生计,而有更多的方法来产生更多的兴趣,因此获得幸福的概率更大。帕斯卡甚至违背人们主流印象地说,思想只是消遣的一种,而学者的悲哀在于,只会“思想”这一种消遣游戏。

然而帕斯卡这样说自谦的成分多一些,毕竟在他眼中,思想是人全部尊严所在。“无论身份高低,只要会消遣就是幸福”,而思想上的消遣,无疑是最高级的一种。

“人类不快乐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安静地呆在他的房间里。”——帕斯卡《思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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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笛卡尔一样,帕斯卡关注的也是人的问题。在帕斯卡那里,人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面对浩渺苍穹,人会感到茫然而渺小,人心难测,人甚至都无法真正了解自己。

人们熟知的哲学(保安)三问:“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让人产生无穷的疑惑。

人都追求幸福,然而多数人却又是不幸的。

因此,人需要拯救,人需要神。

与网上流传的金句版《思想录》不同,如果有人好奇找来《思想录》的全貌,一定会发现枯燥无味,因为这本书的全名是《帕斯卡先生关于宗教和其他问题的思考》,对宗教的讨论,占了全书相当的篇幅。

与中世纪的虔诚相比,处于启蒙运动时期的帕斯卡,对神的思考,具有很多功利主义的性质。

换句话说,人对神的信仰,不是为了求神保佑,升入天堂,而是出于人自身的考量。

如果没有神,人的命运就是凄惨的:被抛弃在世界上,一切都匆匆而过,身边的亲人、朋友,终究会离自己而去,而自己,也将独自离开,最终一切都被时间吞噬。

人生就是慢慢走向深渊的过程。快乐者希望将快乐延续到永远,惧怕那终点——死亡的来临,富裕者同样,有钱的幸福也只有短短几十年,一生一世而已,去向那从未有旅人回来的未知之地,对人来说是一种痛苦。

而信仰的存在,能让人安定,正如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说,“直到我们的心灵在信仰中安息,才会结束焦虑不安。”

但帕斯卡对信仰持有一种投机的狡黠。

“如果人是为上帝准备的人,为什么人只有在上帝那里才是幸福的?如果人是为上帝准备的,为什么人又要与上帝如此做对?”——《思想录》

生活里人一直是“双标”的存在,既被神性所吸引,渴望那死后不朽的天国,又沉溺于世俗的酒色犬马。正如香火繁盛的寺庙,请香拜佛容易,遵守清规戒律难。

信仰是不能证明的证明,没有理由的理由,不信神者质问:上帝能否制造出他自己举不起的石头?信神者回答:上帝有权选择他不愿意去做的事。这是一种不信者总有不信的理由,信者也有信的理由的事。

对概率论颇有研究的帕斯卡给出的解决途径是“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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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概率角度看,如果神存在,不信者就会有严重的后果,信者则赢得了一切;如果神不存在,不信者依然按照原来的状态生活着,而信者也没什么损失。

这就是帕斯卡的“赌”,实质是以确定性的选择,求得不确定性的结果。

在帕斯卡那里,“赌”是人类的天性。

人的天性不只有贪婪,还有冒险。“赌”的不确定性就是其魅力所在。盗墓小说里主人公一次一次下墓,即使上一次死里逃生赚得了普通人终其一生也不会赚到的财富,仍然忍不住接二连三地冒险,虽然从作者角度来说这样安排是出于行文考虑,但读者能够接受的原因就在于这也符合人之常情。

不确定性的东西总是神秘的,一个真正的赌徒,宁可赔上全部身家来赌一个不确定性的博弈,也不会接受腰缠万贯而不再赌的承诺。

赌的兴奋在于未知,这种兴奋,就成了一种消遣,能让人摆脱无聊。

然而帕斯卡却是严肃的,他自己经历过艰苦的修行,在三十一岁那年进入修道院,在有人找他谈话的时候,他会把一条带有钉子的皮带绑在椅子上,一旦在谈话中感到愉悦,就靠向椅子,折磨自己的肉体。

帕斯卡大半生饱受病痛折磨,但这没有让他像康德一样重视自己的身体,保持规律的生活,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对劣质烟草的喜爱更损害了他的健康,在生命的最后四年完全丧失了与他人交流的能力,但却能进行精神冥思,继续着自己的思想游戏。

这让帕斯卡显得非常“另类”,而从他对数学、物理学的研究看来,人们又很难认为这是一个疯人的疯言疯语,难怪著有《人是机器》的医生拉美特利感慨,帕斯卡“患有帕斯卡幻觉”,他一半是伟人,一半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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